星启A班的学生怎么可能都是傻白甜。她从来都觉得其乐不简单,或者,学生中间,是不可能去给对方交付真心的,他们自己的算盘打得精巧,每走一步都牵连着自身前途。
沛沛说义莱一时半会没法来学校,问她缘故,她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么?际水也想不通,义莱的动向还能成机密了?应是处理家中杂事,她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花会......
她无瑕抽身,这里怕出了乱子,但花会上有竞争有交流,且****的人聚在一起,人流量大,方便感应鬼噬碎片,恐怕有各种人混进去,带来各界的奇珍异宝,这也是寻找线索的好机会。她确实不打算去,但启然之能。星启A班的学生原是不被批准去花会的,但校长给她发来通知,放宽了关于学生参加花会的限制,只是说他们不能争夺擂主,可以观光和参加初试,到后阶段及时退出就行。这样一来,学生们就需要低调,不能向外界宣扬自己是星启A班学生的消息,部分学生自愿待在学校,有些则已经听从家里的安排打算参加花会积累经验和增长见识。
她很惊讶,客立堇留下来了。她以为这种热闹的活动他一定会去,各色好玩的人物在那里,新奇的事物不少,称得上十分有趣味了。不过这样也好,启然之不在学校的时候,他能帮着自己做事。
“老师......你会去花会吗?”沛沛问她。
她正给几株蔷薇花浇水,知道沛沛一直盯着她,“不去,我会留在学校。怎么了?”沛沛家里的蔷薇花开得很鲜艳,她这个不怎么爱花的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她不知道为什么沛沛对于她去不去花会感到紧张。
“你呢?你会去吗?”
“嗯。义莱说每逢大型集会,人多了就会有很多麻烦事,让我也去帮帮忙......呀!”
果然是因为花会的事义莱提前回去了,兴许是准备过程中有什么麻烦事,不然也不会错过考试,这么懂事的孩子,也不该错过考试。
“你身体好些了吗?不要太累,去了之后尽力而为就好,别勉强自己了,你这个体质可折腾不起。”
“嗯,我好多了,感觉最近大家都学得很认真,我因为身体缘故休息的时间长了些,总是感到愧疚。”
“有什么好愧疚的啊.....特殊原因啊,总归是身体第一才好,你说对吗?”
“对。”
......
际水把水壶放在旁边的台阶上,俯身闻了闻花的气味,刺玫白残,甜香馥郁,遍布紫色的香气。好香,她想,花会上定是还香出好几倍,甜腻腻的浓稠气味,杂乱不齐,她不喜欢。
“老师,你要是喜欢,就摘几朵拿回去放在花瓶里吧。”沛沛走到她旁边来。
“不了,我就喜欢偶尔见了这些花草,家中还有些愁养不活呢,家里气味太浓不行......这么好的花,就让它这样自然长着,摘了就破坏美感了。”
“是啊......我以前也去花会,但每次还没等结束就随着家里人回去了,那里花真的奇异,有好多花是从来没见过的......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花呢,不过感觉看多了也就审美疲劳了,简简单单也挺好的......我也说不上来花会是不是过于大张旗鼓,这些花有的被恶意采摘,最后邋邋遢遢的,很不好看。”
际水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歪头问,“你认为是管理有问题吗?”
沛沛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甩甩手,“花会向来是神界管不着的,因为参与的人太多太杂,伪装身份太容易了,难免有不怀好意的人,鱼龙混杂着,喜欢出岔子......管理起来太难了,要是有了什么大问题,主办方也承担不起呀。还有,有些人他们兴许是不敢管的......虽说花会各种活动很精彩,但......”
“你觉得现在各界动荡么?”
“老师,你......”
“没事,你不用回答。”
这个答案是显然的,神族力量强大,可其他三界各族的力量也壮大起来。动荡是不必说的。何况有了各地的邪祟横行,神族的威严也有所下降。民众迷信倒不只是迷信神明,他们更迷信自己。
际水最近常来沛沛这里。看着她院子里的蔷薇花从花苞到大瓣的花朵,偶尔聊上几句。她比较被动,但有些事她总是不放心。
客立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几次都叫不到人,似乎比启然之还要忙。
“沛沛,去了之后要小心,总感觉这次不简单,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
校长说他会去花会。以往他也去过几次。学生们有他关照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际水不喜欢这种热闹的集会,人多的地方太吵,也有诸多不必要的矛盾,不可化解,只白白闹得不开心。她对于哄笑,欢呼,激烈的竞争不感兴趣。
她不知道为什么启然之喜欢与她聊起从前的事,他以前的经历,际水永远也无法体会的生活,听起来精彩但却繁杂无聊。但际水并不讨厌听启然之说给她这些,她认为启然之的声音好听,他的故事和以往她听过的不一样,这种有分量有层次感的声音让她觉得很放松。她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似乎记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向来记性很差。
启然之和她说起花会,她也并不插话,她曾经去过这传说中的花会,当然是因为大人的安排。神界并不是放任三界不管,而是神界不会在明面上管理,那些会上比拼时候不公平的手段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但这些都是大家互相默认的规则,没有人有权利去干涉,如果神界不下规定的话。民众需要自己的空间,被过分管理会打击民心。她是明白这点的。倘若不需她出手,她是断不会去处理凡世间一些俗事。
她是神,但她也俗。她不是人们眼中不可亵渎的神明形象,那些都是在人前的选择性的神格表演。她不会告诉人们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需要做好她的本分工作就好了。
启然之向她请假,他想回去看看老板娘,不知道那个竹林之外的茶馆怎么样了,不知道老板娘有没有挂念他。启然之第一次参加花会,就是老板娘鼓励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温柔,娴静柔和,老板娘很少与启然之谈论世间废话般的大道理,她尊重启然之的想法,善于倾听。她带有烟火气,但又让人觉得超凡脱俗。启然之离开神界后,才知道神界之外的美好原来是这般样子。老板娘经历了很多东西,但从来不向他诉苦,他几乎没有听过她谈起过去,老板娘的过去对于他来说是黑漆漆的空白。
不像他,总是忍不住和际水说起那些过去的琐事,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他就是看到际水,听到她交代一些事的时候,就很自然地说起来了,等反应过来,也不好停下。他是真的想与她分享以往的经历,可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在际水看来,应该只是普通同事吧,这样不会招致她的讨厌么?他在际水面前,次次少了三分谨慎,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说这么多话。他不是多话的人,他们说他沉默寡言,可在际水面前,他好像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变得很啰嗦。像曾经在那条混乱肮脏的街上看见的发胖的妇女,总是喋喋不休。
实在有些过分了。
事实是,际水并不在乎这些,她连启然之的失态都没有察觉。
“我不怎么了解妖族鬼族人民的生活细节啊,感觉还挺有趣的。”际水听他说完,淡淡以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作为结局。
启然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际水很少去直视他的眼睛,她好像没有什么在乎的事,什么都是漠不关心的。
“不是有趣,”启然之有些失落,“很多时候都是不快乐的。”
际水顿了顿,接道:“神也一样。”神没有自我。
但神有权利,神不会被无止境地剥削和压迫,神有绝对的尊严。神是被优待的。
这些际水大概不会感同身受。她受的苦和万千百姓受的苦不是同一性质的。
启然之并没有反驳她。他知道她不快乐。
快乐本来就是很奢侈的东西。
一生中总有一大部分时间处于不快乐之中。
启然之也不会明白际水所说的“不快乐”是什么意思,他们从来都没有共同的经历,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有时候甚至无法交流。他们有时候对同一事件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环境真的太重要了。
他不想去探求他人的隐私,这是他和际水都有的好习惯。
但他想知道际水的过去。他希望际水对于万年前那场屠杀有一个明确的交代,他希望际水向他解释,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都是假象,如若不是她亲口告诉他真相,其他一切的传闻他都当成是谣言诽谤。
众人皆知南王镇主是战神,皆知她历来被神界最高统领者重视,知道她在神界的分量。以她现在的状态,启然之不能说她光芒黯淡,但她的形象确实与传闻中的有细微的不同。
生人勿近的气质也渐渐消磨,她好像变得有些性格平淡。
启然之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错觉。他从来不觉得他自己观察力敏锐。但他不服气,他希望际水给他一些线索,作为他吐露自己真实想法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