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又睡不着了,离开神界,处在星启学院,这学院下深埋的东西像****一样,一点点侵蚀她的精神。她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赎罪,一种自我折磨的方式。
她曾经在星启学院任职过一段时间,那时她昼夜难安,处在这片土地上,仿佛被人扼住脖子,窒息又无力。现在这种感觉淡去,但她还是会回想起来最初的那段日子。她明明是该保护身下之人,可是她拿起刀剑直直挥向无辜的人。
很久以前来的时候星启学院规模还没有这么大,学生多为选拨进入特定的班级,那时的教学楼还很高,楼顶种满了花草,四下之处尽是花香,花香很浓,萦绕在楼道亭角,白云纯洁轻盈,洒下新的气象。这么浓郁的香气,在她看来不过欲盖弥彰罢了。
再浓郁的香气,也洗不去她身上的罪恶,那些罪恶,已经深入骨髓,让她从里到外开始腐烂。
她第一次来也是因为星启学院的封印松动,她过来重新封印了,留下一些东西才离开。所以那段时间,她保持她的冷淡,也有完全不必要的谈话,她也不太记得那时她对还是星启学院学生的云厉说出那番话时是什么心情。
她最初来时,也是在这个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陈设一直没变过,校长也一直为她留着这间屋子,很朴素,对于她来说很特别。她那时也教过一些学生幻术,告诉他们应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异能,告诉他们要承担使用自身所带来的后果。她不爱笑,对着那些幼稚的学生也笑不出来,她不关心自己在那些学生心里是怎样的形象,偶尔听到他们议论她,说她的冷漠疏离,她过于严格的要求十分不合理。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以后再也不会见面的学生而已,她只是暂代一科的教学,过些时日她就走了,到时也还给他们清净。她这任职的短短时间很快就会被他们忘记,他们会为新的事情烦恼,也不会记得她,就像她自己一样,也不会记得他们的脸和姓名。实际上她也没有认真去记过。
她坦然面对工作,但不能坦然面对内心。她在逃避。
没有人允许她逃避。
因为要观察那些封印,她在学校也不好落脚,不能随意走动,毕竟星启学院有它自己的规矩,外人不能轻易进来,所以那时她刚好补了一位退休老师的空缺,一面上几节松松散散的课,一面去学校各处巡查。她不知道这学校里还有没有人记得她,好像没有。很多学生都毕业了,没有谁会永远留在学校里。除了.......那些被关押的东西。
那么多年岁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一晃就过去了,如今她又回到这个地方,仿若一切都回归原点。不过在这一去一来之间,她好像也没做过什么事。好像什么也没做过,她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际水正躺在床上,落地窗外透出的月光照到了床的一脚,月光覆在小腿上。她睡不着的时候也没必要逼着自己睡着,睡眠对于她来说从来都没那么重要,际水干脆就光着脚到阳台上去,倚着栏杆,视线越过前院的檐顶,刚好可以看见那梅子树树顶的一大片叶子,梅子树好像长得高些了,以前只能勉强看到一些新叶,而今已经十分茂密了。
她仰头望着天空,怔怔地发着呆,回想很多事情,从小时候练剑到后来拣梅子,从被万人崇拜到名声淡去,从很久以前到很久以后。记忆重演,那些浅淡的笑容或沉重的悲伤都在天空浮现。
脚边总觉得生凉,一股股的冷气从旁边跑过来,际水缩了缩脖子,想象凡人们也这样对冷热敏感,对外界的反应强烈。际水低头往脚边看了一眼,发觉那盆花的叶子浅浅地发着光,微暗的阳台角上,爱心状的叶子显得有些突出了,一旁看下去也有些朦胧的美感。
大爷没告诉过她这叶子晚上会发光,衬得那小白花格外明媚。明媚......明媚用来形容什么的呢?一朵花?一个笑......笑?谁的笑?笑......启然之.......什么?他的笑不是这种,不知是否明媚。
天空越黑,星星便更亮。可月亮更亮,倒是掩盖了星星的光芒。
直到天亮了,她也觉脚麻,但觉得心里不那么堵塞得慌,连清晨的空气也有一丝又一丝的香气,那种冷冷的香气带着温度,比皮肤温度略低,她的衣角轻轻飘动。她多留了一会儿,去屋子里换了衣服出来,看那阳台上的花与她先前见到的一样,叶子也没有在发光了。
也该去教室了啊。不知道A班学生们现在在做什么,她已经在几天前布置了任务,有启然之和客立堇管着,她也不用多操心,因而时时关注着学校里的各方动态。她虽在学校其他人看来是A班的班主任而已,但实际上她掌握校长的一部分实权,她原先不想管这学校里管理层面的纠纷,现在却是到了她不得不出面的时候了。最近处理这些问题纠扯到以前那管理上一众人的利益,突然断了他们的财路,撤了他们的职,有些东西反而还周转不过来。值得际水深思的是,这些人其实没有得到什么钱,他们只是不愿意管,或者不敢管,要是他们真的什么都管,十分负责的话,上面也会不高兴。总归是,管归管,就是不能管到上面的人头上去。
际水撤了他们的职,他们是没有半点抱怨,走得十分干脆,倒像是终于摆脱了包袱,落得一身轻松。或许所谓的利益,他们也是避之不及,只是被迫得了,谁愿意蹚浑水呢。终于是经历得多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自身处在下风,总畏畏缩缩,只想着自保。
也罢,清出去毫无作用的官职,一个学校而已,偏要弄得乌烟瘴气,又何必?
她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引起那些学生的注意,这些工作都默默完成,缓慢收场。而接下来的整改也需要一步步来。启然之倒是帮了她不少,从调查那些学校领导以前的任职情况到现在所作所为,完全依靠校长资料储存的那些信息是找不出来的,所以这事确实还有点麻烦。
客立堇不清楚这事,见际水神神秘秘的倒还追问过,不过看际水没有一点要告诉他的意思,也算识相地去做其他事了。因为启然之帮他来调查和整理资料,那些原本是启然之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了他头上,这段时间忙得无瑕顾及其他事。毕竟他乐在其中,总觉得暂时接任班长的工作也算继承了原本是属于班长的崇拜目光。
其实学生们都很清醒,也算是听到外面一些风声,知道如今太平可能只算表象。他们本与学校签订协议,不能与外界取得过多联系,也不太了解家中情况,但此刻慌乱也只是添乱,于是都默默练习幻术,也不总想着其他地方了。
他们很聪明,不该过问的就不会再问,心里都有掂量过,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要静观其变。
而他们彼此家族说不定就即将有利益冲突,这事是谁也说不好的,谁都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大家都只能在心里祈祷:我不搅合是非,风波就不会波及到我。都明白只是一种虚弱的安危罢了,难免还是有隐隐的不安。
......
启然之实际上是开心的,心里总是有种奇怪的情绪。对他自己也好,对际水也好,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对他美好起来了。因为比较忙,他有两天没去过那放着人偶的屋子。和际水待着一起的时间增多,他会不自觉看过去,看着看着就会多看几眼,连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心理变化是不是不太正常。以前他仰望的神此刻不带光芒出现在他面前,眼梢的淡红灼烧着屋子里半边空气,那双细长漂亮的眼睛,他记了很久,可每次看过去又似乎是不一样的感受。是粉丝滤镜么?因而看偶像是越看越好看的。
他仔细看她的苦味巧克力的数量,甚至帮她养活了角落里的绿萝,提醒她每天早晨要打开窗子,一些日常里的关照际水起初是拒绝的,但他总无意中帮着做了,际水慢慢也就习惯了。后来她看到启然之抱了两盆花出现在她面前,说是其乐看她喜欢养花,加上其乐也会养花,就送她两盆。际水看那两盆花都是浅淡的蓝色和绿色,知道其乐定是记下她所喜欢的是这种风格。但她什么时候喜欢养花了?这还是她自己说出来的!际水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
这些也要看它们是否命大了。际水把花带回去,和大爷那盆放在一起,阳台上也算多了几种颜色。放的近了,有些对比,才知道,大爷总归是大爷,还是他老人家的花更胜一筹,毕竟那爱心叶子会发光呢!
际水顿觉好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