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然之回来只说那女孩退学了。
际水疑惑,只有一小段时间,她就离开了,那她送这幅画的意思就是告别。她既然感到难过,那可能就是被迫退学了,学校应该没有针对她的事情吧?这说起来也不应该啊。
她去学校资料库查看,发现根本就找不到白栗这个学生。因为际水可以登录的账号是校长的,她浏览过的页面要找的东西校长也应该看见了,没过多久就收到校长的私密邮件:你要找的那个学生,是自愿退学的。
际水猜到现在无论是学校内部还是外面都有混乱的事,而加上她向校长提出学校领导阶层的整改,撤去了一些挂名的职工,学校里面的管理工作还未能适应过来,牵扯到白栗。她肯定是和其文的事有关联的,在学校内部其文是失踪的事还未四处传开,她的突然退学在此刻就显得可疑起来。她应该被保护,在这样的关头。
际水给校长回信:校长,您能把这名学生的资料给我发过来么?
她知道退学后这名学生资料的删除肯定是校长的意思,所以她也就不必费劲心力去找,直接找校长拿到资料就好了,白栗与学校的事还脱不开关系。应该是避着什么。
际水想到其文,当初她被威胁退学过,就不排除还有暗中的力量逼着白栗退学。
既然她了解了际水不是一个普通学生,就大概听到了有关她的消息,知道她是A班班主任,以A班在整个学校的知名度以及A班内部的保密度,白栗应该对她在学校的地位有了初步的认识,际水该是能在学校说上话的。而若是她自愿离开,又为什么特地来送一幅画?她可不可以把这理解成是白栗在向她传达某种信息呢?
那么聪明的孩子,当时问她,为什么在过问豫文后豫文就失踪了,就料想她与豫文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而既然摆明了她是班主任的身份,在这个特殊的职位,就知道际水是在调查这事,背后还有力量与A班对抗着。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鬼噬一事完全有其他人参与进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正想着,校长已经发来了有关白栗的完整资料,十分详尽。她仔细浏览了一遍,发现十分平常普通,就是人群中的那种女孩儿,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家中条件较好,稍有能力且有学习幻术的意愿才入学。这种资料在星启学院里不算少见,她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没有招惹家族仇恨,一切都很平常。
启然之认识白栗。白栗还未入学时他就认识。际水没问,他也就没说。
过了两天,际水又收到一封纸质的信,打开信,上面只说希望能在学校西苑的凉亭那边见一面,没有署名,只有时间地点,不过信封内侧贴着胡萝卜贴纸。胡萝卜,因为白栗经常戴着这个发卡,所以这事肯定是与白栗有关的,可她已经离校,又如何与她见面,若是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她去见面?
际水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她本来也只是多跑一趟,而且要私下见面,一定是瞒住大众视野的秘密的事,那人猜定了她一定会去。
已是傍晚时分,天开始微微阴沉下来,学生们少来这里,大多去了热闹的东苑或者住宿区。当天色完全暗下来,际水才往凉亭那边走。远远地就见了一个裹着大衣的男人坐在那边凉亭的长石凳上,背对着她,间歇抬手看看手表。
她觉得有些眼熟,但单凭一个背影确实看不出什么。际水上前去,那人见她过来,连忙朝她鞠了个躬,叫了声“您好”。际水也回了“你好”,那人抬起头,她才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看起来有些年纪了,鬓角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有一些细纹,很质朴的长相,笑起来也算憨厚。
他怀里抱着什么,也用大衣裹着,双手叠抱着,直起身时还下意识往怀里楼得更紧了些。际水多看了几眼,但很快也抬起头来,礼貌地笑了笑。
“您好,我是白栗的大伯,也是学校的门卫。今天麻烦您过来了,白栗让我转交给您一样东西,说事关重大,所以我也不敢懈怠,时时护着。”他说着看了看怀里的东西,抖抖肩膀,松开一只手臂。际水看到一个很破旧的储物盒,铁质的,生了锈,那锈迹蹭在他的大衣上,他只瞟过一眼,也不多注意,不太介意。
大伯小心拿出铁盒,两只手捧着,际水注意到那铁盒下有一块深褐色的布,大伯用布把铁盒包起来,盖住锈迹,往际水这边递过来。
际水也顺势接下,朝他点了点头。
大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但白栗说拿着它容易被不好的东西盯着,您得多加注意。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了,以前就想要离开了,不过希望您多保重。”
际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疑惑道:“请问白栗她还好吗?”
大伯似乎有些犹豫,迟疑一两秒后说道:“她没什么事的,回到家里,认真帮着做家里的事,她也没有什么负担,就安安心心过她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下去,只是艰涩地笑了笑,道:“谢谢您。”
大伯与她道别后就离开了,际水看见他在微微的一点路灯光亮下裹紧衣服,头缩着,肩也高耸着,走路时有些摇摇晃晃,那灯下的影子也跟着摇晃,际水看那影子孤独,也觉那站在凉亭下看人影子的她自己孤独。
她微微愣了愣,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往下看手上接下的东西,往石凳上坐下。
天气有些凉,她能感受到手里东西的分量,它很重很重,重到她心里去。际水看到天空渐暗,没有月光,但星星亮了,亮在学校的上空,亮在她的眼睛里。
她毕竟还是要先回去的,看了一会儿就欲起身离开,一转头听见脚步声,是启然之往这边走过来,远远的一个人影,但身形和走姿很容易辨认。她也往那人影过去。
启然之见她拿着用布包裹的盒子,又看向她,际水解释道:“白栗托人拿过来的。”
启然之闷着没说话,在她旁边以她同样的步调走着,目视前方,很安静地看着前路。
他还是往际水多看了几眼,道:“我认识白栗,她帮过我。”
“帮过你?”
“这个说来话长......需要帮忙吗?”他见际水心神不宁,抱着的盒子也好像随时要坠落在地,于是忍不住问道。
“不用。”际水几乎是没有思考就回答了。她会拿不起一个盒子么?
启然之声音倒是听起来有些失望,转移话题道:“这盒子里装着的东西......被怨气缠着?”
际水有些疲倦了,答道:“是的,还需要净化......最近的事太不寻常了,白栗绝对在躲着什么.....怎么解释这东西怎么来的,她大伯恐怕也不知道。说她现在在家很好,言下之意也是希望我不要去打扰她的正常生活,他们不想被搅入这个局子里,不想蹚浑水。这很正常,谁不想自保?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冒着危险给我送来这个,只是我怕,白栗她已经参与了这个事,已经被人盯上了。”
“校长说他能负责白栗的安全,实际上,白栗退学也有一部分校长的意愿。”
“什么?”不过也对,校长能不知道这件事吗?虽然他事务繁忙,在学校的时间短,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掌控整个学校的大致情况。她还小的时候,校长,应该说说是大人的秘书,她从小尊敬的长辈,一直告诉她,做什么事都要试着从事情的最上方去看待,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做回应。她需要谨慎。但她又似乎做不到谨慎,因为这个一路走来吃了不少亏。不过到底亏不亏,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校长关心学校的内部,没有催促她完成任务,因为相信她,所以无需多言。他们可能注意到她在处理此事上有些吃力,但由大人看来,这还是对她的一次磨炼。
“我们两个的消息好像一直不能共通,这真的对处理问题本身造成了麻烦,如果在遇到事情首先找对方商量,会好一些......至少,我所掌握的信息里也有你不知道的,说不定对于你来说就是重要线索了。”
“启然之......”际水的话轻飘飘,她不想说话,她没办法时刻对不熟悉的人共享信息,即便是工作的同事也无法做到。
“那就保留你自己愿意独自知道的部分,其他时候尽量与我商讨,可以吗?”
际水没有回应。
启然之又问了一次,“可以相信我吗?”
星星在闪烁,地上的影子慢慢移动,夜晚的风微凉,地上的叶子被吹动,际水踏上去,便有细细碎碎的响声。启然之一直偏着头看她,毫不掩饰,直白热烈。连凉风都变得滚烫,连空气的杂尘都变得干净。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往头顶看去。
今晚的星星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