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树林的时候，他们听见狗叫声。阿黄摇着尾巴迎上来，摇头晃脑，狗嘴裂开着，看得见红红的舌头。它直奔雪夕而去，非常自然地无视了易风和云厉，绕在雪夕脚边，尾巴摇晃得像旋螺桨。明明和他们两个待的时间更久，和易风还是合作演员，虽然跨越种族，但最起码有点感情吧？还抵不过一个相处时间短的小女孩呢！
明显阿黄没有时间去顾及他俩，它只担心雪夕的安危，云厉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如果雪夕说要走，阿黄还不得跟着一块跑了。说不定还得帮她放哨。
已到黄昏时刻，易风朝摄影棚那边走去，对云厉道：“你先带这孩子去车上，我过会儿过来，今天的戏怕是拍不了了。”
云厉便领了女孩往停放在附近的车上去，阿黄黏着女孩，也一同跟着。
雪夕并未像往常一样，见了阿黄就亲昵地抱住它的脑袋，从头到尾巴都摸上一遍。当阿黄过来的时候，她实际上不予理睬，只是呆呆地走着路，眼睛直视前方，神情有些恍惚，还没回过神。
云厉让雪夕坐到车里去，她也没有拒绝反抗，只是安静地坐好，两眼放空。阿黄也跃上车，蹲在她旁边，试探性地枕着她的腿，因手放在腿上，手也就被压住了，车上掉了一些狗毛。雪夕没有抽出手来摸它，也没有因为腿上的重量感到不适，做出什么反应。
阿黄知道雪夕身上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这个女孩的味道它是不会记错的，依旧带着植物的香气。
不过多久易风回来，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回酒店吧。”
“好的。”云厉回应，问道：“导演那边怎么样了？”
车被启动，沿着不平整的路开过去，上了一个缓坡才平稳下来。易风道：“能有什么事，过会儿就该醒来了。”他往后瞟了一眼，“阿黄也跟着的？”
“嗯。”云厉转了方向盘，“一起去也没关系，明天再一起过来，等会儿我和导演组的人联系一下就好了。”主要是，就算他赶阿黄它也不会下去的，只是这车上狗毛还得他清理好一阵子了，想起来也不免头疼。
等到了酒店，云厉给雪夕安排了一个单间，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怕她不喜欢，于是打开智能电子投屏，依次展示了几套衣服的图片，等划到一条白色公主裙时，她开了口：“我想要这个。”云厉有些意外，这条裙子与雪益穿的十分相似，但他还是要酒店的工作人员去买了一条回来。雪益洗完澡，就穿着那条裙子，阿黄守在床边，见她出来，也兴奋地摇起尾巴。
云厉看见她手臂上的伤痕，有的已经淡了，有的却还有明显的伤口。因裙子是无袖的，整条手臂都暴露在外，每一条伤疤都展现人前。她原是小心遮住那些伤疤，掩盖住不幸的遭遇，而今怎么想着穿上裙子露出手臂了？
虽说长期穿着长袖长裤，但她的皮肤不白，人又显得消瘦，即便穿着相似的衣服，五官相同，她们神态和气质状态却差别很大，和雪益穿出来的感觉全然不同。
雪夕坐到床边，终于伸手摸了摸阿黄，看起来心情也好些了。云厉蹲下来，也去看阿黄，又抬头问她：“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雪夕。”
没问题的，雪夕还是雪夕。云厉松了口气。
“你......”云厉想着有些事她总归要知道，道：“你知道你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本不存在么？那个世界受了你意志的影响，你看到的或许都是假的。”
雪夕也望云厉一眼，“或许我也是假的。又或许你才是假的，你怎么判断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感受到世界未来走向，而你不能，你又怎么证明你真实存在，仅仅因为你有意识么？”
云厉语塞，无话可说。
雪夕又道：“那个世界是在我意识中构建起来的，我也是最近才能感受到这些。但我不能时刻控制我的意识，有时我会变成别人。不存在的世界只是相对你而言，我在里面世界的时候，那里是我的全部，我不能分清虚实。雪益是我意识的一部分，那你呢？你又是谁意识的一部分?”
“你是怎么进去的？”易风推门进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了，在孤儿院长到三四岁，后来被收养。雪益是从小就被收养的。三四岁以前的事我记不太清。我可能天生就不讨人喜欢，那个所谓的哥哥经常打我，虽然雪益冷漠了些，但也不会完全不管我，会给我药和吃的东西。我想过离开那里，但是雪益需要我......可能像你说的，她就是我，我会怜惜自己，所以也放心不下她，一直没走。”
雪夕顿了顿，又说：“我喜欢阿黄，是因为以前我在外面养过狗，经常会对它说话，和阿黄长得很像。那只狗后来被那个......哥哥打死了。”
一阵沉默。云厉道：“你真的不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那么你对孩子的定义是什么呢？一定要幼稚好笑么？”这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对着云厉那张温和清朗的脸却十分没好气，雪夕只看阿黄，懒得抬起头看他。
云厉心想，因雪益的灵魂已经回到一个身体里面，也自然带了那骄傲的样子，说话语气也就重了些。她现在确实不畏缩胆小，做什么事都大大方方，也能坦诚说出她自己的遭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抱歉，说话不太好听，多担待。”这话里怎么听不出来真心的歉意呢？难不成她还怪他们救她出来，破坏她的世界不成？
雪夕道：“你刚刚从那里出来不久，还有点副作用......你现在心里想的什么我会时不时听见......你在吐槽什么。啊放心，不是我自己想听的。”
云厉无言。
“你没上过学对吧？”易风问道。
“是啊，那又怎样，又没吃你家大米。”雪夕应了一下，浑身散发着杠精的味道，怼得人怪不舒服。“好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话像是没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
云厉赞同，她完全就是脱口而出。对前辈这样恶劣的态度，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没有感觉。
易风不太介意，道：“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这段时间你必须和我们待在一起，不能乱跑。”
“我还能跑哪里去呢？也没有地方让我跑了。”
易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环，叫雪夕抬起手，把手环帮她戴好。雪夕不解地翻看手环。又往云厉的手腕处多看了几眼。
云厉心情复杂，难道易风前辈也是怕他跑了才给的他手环么？不然他怎么在树林的居民区那么快找到他，又不能心灵感应。他，他还能跑么？他也没地方跑啊。这样说来，云厉和雪夕确实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易风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和她的不一样。”
易风前辈为什么要解释，难道这手环还能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不成？他又不是小猫小狗，做事都会有分寸啊。雪夕对着她怪笑了一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指了指他的胸口，意思是他正在想什么她能听见。
不能让人有点隐私了么？自雪夕恢复意识后云厉发现，这个孩子太复杂了，性格变化捉摸不透。
易风看见雪夕的动作，又对着云厉道：“我没有这种癖好，你想的什么我听不到。”
阿黄已经睡着了，雪夕也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倦得很，道：“这位前辈，你很强。我听不到你在想的东西.....不过.......手环也戴好了，我跑不了，你们去你们自己的房间吧，我要睡了。”
易风和云厉出去，带好门。为什么易风前辈还是出面解决了这事，其中缘由他也能猜到，那个十字架不过是个空壳，里面的东西才是重点，他曾经用那样的东西维系性命，而有的人则用它推动梦境，或者延迟空间，导致空间分离，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来。那个世界是半成品，还没能诱使更多人上钩，就接近崩溃。
“你是想问什么？”易风见云厉停下脚步，问道。
“不是。”云厉笑了笑。
“明天还要拍戏，把那孩子也带过去，以免她乱跑。”
“好。”
......
“际水！”易风这两天都没给际水开视频通话，发生的事太杂乱。“我撞见了‘十字架陷阱’！”
“你不是在拍戏么？”
“嗯......还有那个迟滞空间的范围比以往看到的都大，人族不应该出现，那个陷阱是......依靠的灵魂碎片。”
际水听到“灵魂碎片”，比较在意，便放下手中的事，认真听易风说话。
“等戏拍完就给你拿过来，现在我一时半会没办法空间转移，在那个碎片上耗费的神力太多，有点适应不过来。”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