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啊,愣着干什么?”易风催促着。
“好,好的。”
易风真正穿墙而过,铁门像一道气流,云厉立马跟上去。
“走楼梯,还有,手放过来。”
“嗯?”云厉不解,但还是伸手过去。易风环住金属手环,拇指往上按压了一下,闭上眼睛。“我看见那两个孩子......现在好像不太好啊。”易风从手环的自动保存记忆中看见云厉与女孩碰面的场景,并由手环的计算中推测出她们现在的处境。
第十层。
易风设了障眼法,他俩等于处于隐身状态。从第一层走楼梯上去,楼道没有灯,也没人。安静得诡异。
他眼前一直闪现两个孩子的相貌,她们被记录下来的样子。这两个同龄孩子的身影重叠,矛盾又相似的面容。易风读不懂这些人族内心所想,也不愿花心思去探究真相。整个世界莫名其妙,这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云厉担忧得紧,因手环戴在他的手腕上,易风查看记录时他也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影像,他看见的是伤痕,一条手臂上的新伤,皮肤发紫,紫外是红,红得扎眼。那样纤细的手臂是那孩子的。
别出声,沉住气,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
易风用手环的信息传送说道,云厉点了点头,只默默走楼梯,也不出声。
第十层。
“你听见什么了?”易风抬手触到那户住户的防盗门,手透过去,他侧半个身子身过去,半边身子在外,叫云厉过来。
云厉定在门前,仔细听了听,皱眉,“女孩子求饶的声音,在说:‘对不起,我错了’,带着哭腔......”
女孩身上落了疤,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她抬头几近哀求的神色,努力把眼泪缩回去,下睫毛是湿漉漉的,带有咸味,熟悉而压抑的气味。眼前那人身形庞大,挡住灯光,她缩在角落里,在一片阴影中抱膝后退,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点,缩到看不见。肥胖粗壮的手指抓着衣架,一抽一抽落在女孩继而抱头的手臂上,大山般的身躯压下来,自带沉重的气息,那周围的空气都有一丝丝缠绕而浓烈的油腻味。
庞然大物狞笑着,露出发黄带有牙垢的牙齿,恶狠狠地翻了女孩一个白眼。“你又去见什么人了?又是求人帮你?你看你那副蠢样子,就像一条狗。”他用衣架扒开女孩的手,扯着她的短发,对上那双丹凤眼,“真丑......学声狗叫来听听!”女孩艰难地摇头,胖子的五官瞬间扭作一团,短而疏的眉毛皱得极高,把手上那颗脑袋按住往墙上撞去,砰砰几声响。她只呜咽几声,虚弱得要听不到,额角撞出伤口来,流了血,顺着额角流到嘴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敢偷跑出去,又要像上次一样找人来?有用吗?嗯?我问你有用吗?你怎么不说话?!说呀!你倒是叫声狗叫来听听......不说我还忘了,你挺想你那狗朋友的吧?啊?谁叫狗东西挡我的道?!你再这么不听话啊,那我考虑送你下去见它!你说好不好啊?”
女孩垂着头,一个劲说着:“对不起,我错了......”
那个单调、堆了杂物的房间属于女孩,房门被胖子锁着,房间里的吊灯一晃一晃。突然有人敲门:“哥哥,差不多行了,出来吃饭吧。”
另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站在门外,冷淡的声音。
胖子一听到这声音,立马放开手,也甩开被打折的衣架,理了理衣领,露出两颗漆黄的大门牙,一副欣喜模样。他转身,又回头瞪了女孩一眼,低沉难听的声音,“给我小心点!”胖子去开门,把女孩锁在里面。
“雪益。”和刚才的神色截然不同,他竟腼腆地笑了笑,仿佛刚从学校回来的初中生一般,单纯而懵懂无知。女孩没理他,似乎不想去看那张油腻丑陋的脸,扭头往餐厅那边过去,胖子跟在他身后,两条粗壮而长的腿也迈步如小女生的频率,小心翼翼,生怕踩碎灯光似的。
“下次别下手那么重。”
“她那是不知好歹......好。”胖子嘿嘿笑了笑。
餐厅里的圆桌已经围坐了三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对中年夫妻。老头见他们过来,往后望了望,试探性问道:“那丫头不吃饭吗?”中年男人轻咳一声,用责难的眼神瞪了那老头。胖子不耐烦地坐下来,“不听话还有饭吃?饿死她!”老头也闭了嘴,低着头呆呆地盯着碗里的米饭。饭桌上大家都没说话。
雪益只吃一点蔬菜便下桌了,擦了嘴,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走向房间,关上门。
胖子先前还吃得看起来斯文,小口慢慢嚼着米饭,连菜也没怎么夹。雪益关上门后他往声音那边望了一眼,接着把眼前的一道红烧肉全倒进大碗里,大口嚼食起来,油光兹了厚嘴唇一圈,满是肥肉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肥肉抖动的频率极快,让人怀疑他在吞咽什么高级的美味,筷子还在不停地夹菜。像极了山林里的野猪。
老头本没吃好,抬头看了胖子一眼,也顿时没了胃口,再者那桌上饭菜就要被吃尽,他筷子也没处夹,也就只嚼着碗里白米饭。
中年女人把面前的一道肉食递到胖子跟前,欣慰地笑着,也放了筷子,只看他吃饭。“咱家凡凡爱吃我做的红烧肉,多吃点。别着急啊,慢点吃,都是你的,慢慢吃。”
雪益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走到女孩房门前,开门进去。女孩仍缩在墙角,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房门开了,条件反射地往里退了退,怯缩地抬眼看门口那人。一包饼干砸在她身上,碰到伤口,下意识弹开,往后躲了躲。雪益关了门靠近女孩。
她蹲下来,冷冷说道:“连我也不认识了么?看来真是疯了啊。”接着她拆开饼干,拿起一块往女孩嘴里塞,女孩并不反抗,慢慢吃了。“你别饿死了,你死了我怎么活啊,姐姐。”
“雪益......”女孩眼中霎时噙满泪水。
雪益抓起女孩的手腕,“只是皮肉伤,等会儿你自己记得上药。”她翻看两下又放下,把饼干塞进女孩怀里,多看了她那结成一团一团,带有红黑血迹的头发。女孩的发质枯燥,发软泛黄,那血迹因而凸显得十分显眼。
“你现在这样乱糟糟的样子一点都不招人心疼。”丢下这句话门又被关上了。
云厉目睹了眼前一切,还不知该怎么梳理。逻辑混乱,头脑也有些不清醒,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易风。易风只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接着看下去。
餐厅那边一声瓷碎的声音,尖锐刺耳。胖子气怒地对着老头,“我要你放她出去了?她说的话你也信?迟早她有一天要把你卖了你才知道这家里谁说的话算数是不是?!她要跑了,雪益怎么办?”
老头鼓起勇气,头往前梗着,大声道:“那孩子也是个人,不是猫狗,你,你不能那么对她......”说着语气软下去,气息渐低。因那胖子又抄起一个盘子,瞪着老头的小眼睛也睁得极大,眼白里面的红血丝如吃人血肉的妖藤。老头瞬间也没了底气。
胖子冷笑,“狗?她还真是条狗啊,狗还知道护着主人......她要是在外面说了什么,恐怕又得像上次一样,有人来家里闹吧?!那处理起来多麻烦啊?恐怕她是忘了那身伤是怎么来的,皮痒了?!要不是雪益的病发了需要她的血,能让她住这?”
说完他瘫坐在椅子上,像一滩肉软在称上,等待售卖。一只手搭在靠背上,指腹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金属装饰,整个空间只听到那声音,仿佛一切都被他掌控,他只需垂怜俯视眼前这些人。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坐下来。中年女人迟疑一会儿,满怀愧疚地凑过去,胖子闭上眼睛,把头偏到另一边去,嘴上的油还在灯光下泛着一点光亮。
“别生气,”女人轻轻说,见胖子不想看她,于是退到一边去,拿来扫帚扫碎瓷片。扫到老头面前时,抬头瞪他一眼。
云厉想说话,想起来易风的要求,还是用手环交流。他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女孩的确是经常受到虐待,而且还被威胁。
还有,两个女孩的关系就如他和易风一样......他的命是易风维系的,而女孩就如雪益的移动血库。这也是他们留女孩在家的主要原因。
他终于从这气质完全不同的两人身上发现一些相同点,她们......根本就是亲姐妹,是双胞胎。
既然都是家中的妹妹,为什么两个人受到的对待差距这么大?女孩并没有身体上的缺陷,各项身体机能都是正常的,只是比之同龄人更瘦弱一些,面色总是发黄,两颊凹陷,营养不良的样子。正因如此,他宁愿更相信雪益才是健康的那个孩子。
在一个空间,生活环境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同的,这样两颗同样品种的种子,长出了不同的植物,其中一株植物缠绕在另一株的茎干上,吸食其营养而活,它们长成了一株 。
扭曲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