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少年的日记:
“天气晴。遇见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他说年轻就该有自己的梦想,我觉得好奇怪啊,为什么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呢?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感觉活着好无趣。今天和小白去村口玩了一下午,等到天黑的时候,我又害怕起来了。今天一天又过完了,可一天天的,我又学到了什么呢?”
“天气阴。爸妈说我这样的孩子应该好好在家干活,也快到了自食其力的时候了,说学习太多幻术没有用。反正在外面学多少都是一样的,最后还是会回到这里,娶妻生子,做苦力活。小白已经有老婆了,也不经常来找我了,果然还是重色轻友哪!可是我不懂,最近有一个念头格外强烈,就是不要留在村里,我想出去,去更远的地方,不想永远困在这个小地方。”
“天气雨。每天很认真很认真学习幻术,爸妈讥讽我妄想、不切实际,说我没有天分,任谁也不会认可我,说我愚蠢无知。我后来想,我真的厌恶极了这个地方,好想逃离啊。听说三界之中是有一个学院是招收优秀的异能生的,和小白在一起喝酒时,我告诉他,我想去报名,他说我应该安分守己,本本分分过日子,我这样做就是不孝不敬。为什么呢?”
“天气雨。本来不知道进入学院的渠道,但我终于还是从小乡村出来了。一路上有很多鬼族同胞,也有妖族的。我觉得很开心。我渐渐明白,我不是没有想要追求的事,而是不敢说出我所追求的东西,我怕被轻视嘲笑,所以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看穿。我发现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样的少年啊,他们真的好勇敢,他们敢大方承认他们所爱,哪怕是旁人眼中不切实际的、不正经的。和他们待在一块,我感觉充满了力量。”
“天气晴。顺利通过了考试,进入了学院。那些和我一道考试却没有通过的朋友告诉我,我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少年,坚持下去,一定会闪闪发光的。这是我第一次得到这样好的祝福,他们也真的是很好的少年。”
“天气晴。听说调任来一位新老师,临时的。真的是很漂亮的一位老师,气质清绝,眼睛好看极了。就是总是板着脸,因此同学们都怕她。在后院一个人练习幻术受了伤,被新老师看见了,她告诉我要小心,不必时时逼着自己,还给我用幻术疗伤。她的声音其实很冰冷,但在那时看来,真的是很温柔的。像我这样被父母冷淡嫌弃的孩子,大概有一点温暖都会很怀念吧?”
“天气晴。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异能幻术却没有一点长进,班主任说我懒惰不用心,我说我有好好学,可他说,像我这种鬼族的孩子就是喜欢撒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无所谓的样子。我才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的,偏见就是偏见,永远在那里存在,根深蒂固。好难过,可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咬牙也要走下去。”
“天气阴。我被孤立了。为什么呢?这里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原以为我可以学得很好,可以被很多人喜欢,可是......是我极端了吗?班上的理论考试我考得好会被质疑,考得差会被谴责,我选择不说话会被说成目中无人,我发声会被说成故作掩饰。我走哪里哪里空气都会变差,我忍不住发了脾气被说成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做什么都是错的。原来看不起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看不顺眼的。”
“天气雨。那位新老师离开了,没有人送她,大家说她的课堂压抑,她走后大家欢呼雀跃,庆幸她走得足够早。我好像太透明了,她大概不会记得我吧,哈哈哈哈我在想什么呢。”
“天气阴。幻术考试得了第三名被诬陷为作弊,老师说考试公正透明,可是他不愿意重新调查,直接判我作弊。有的同学知道我没有作弊但也冷眼旁观,他们觉得与己无关,对这些事情避之不及,还有的早就在一旁等着看笑话了。是我的错觉吗?他们明明是老师口中团结友爱的同学啊。”
“天气晴。我想离开了,去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去随便走走吧,山川河流,还有很多有趣的事等着我去做。翻翻之前写的日记,怎么会有那么多伤心事呢?大概是因为我在难过的时候才想起来记日记吧。我应该记快乐的事。我离开吧,我会很开心的。我希望我走后星启学院还能好好的,还有我的同学和老师,都要好好的。我很开心,希望他们也开心。”
“天气晴。我很开心。”
“天气晴。我很幸福。”
“天气晴。我很快乐。”
.......
际水看着那张委屈的脸,不好意思、满怀歉意地笑了一笑。易风已经解开绳索,少年坐于屏幕之前,剧烈地喘气,一只被勒红的手捂住胸口,额头上的汗濡湿了头发。等少年缓过神来,定睛看往屏幕,他登时有些发愣。有一些柔软的东西在他的心中纾解开来,压抑缓解中,他像是在溺亡之际被从而降的神明救起一般,少年久久不能言语,只是瞪大眼睛,凝视眼前景象,莫名想哭。
最终,他只很轻很轻地说一句,“老师,您回来了。”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你......是哪位?”
“果然把我忘了呢,老师。”他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是依然很温柔地笑着,眼角的泪水还闪闪发着光。“距您上次离开星启学院很久了,后院里,您告诉过我,活于世间总还是有很多伤心事,不管外界如何,快乐却只是自己的。还有,让我照顾好自己。”
记忆重叠,她果真隐隐约约记起那个在夜里练习幻术的少年,他受了伤,际水刚好撞见,便给他疗了伤,至于她自己说过什么倒是记不清了。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却被别人视若珍宝,被记了那么多年。
“是你,我想起来了。你怎么不在学校了?”
“很久以前就不在学校了。”
际水显得有些吃惊,接着问,“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很努力,是很想留在学校的,你怎么擅自出来了?发生了什么?”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此前因憋气而红通通的的脸有些滑稽,让人想笑又心疼。“我......不是擅自出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就没想过留在那里了。但是我很珍惜那里的一些日子,所以一直好好保存校徽。”
“那这些年你在做什么?”际水有些担心。
“您信吗?我在流浪。”他又补充道,“做了很多事,最近突然想表演,好巧不巧,遇上您的朋友,就莫名其妙被绑了。”
“这个真的......”际水说着朝屏幕里易风的方向瞪了一眼,又看向少年,“那你怎么处处小心?是在躲着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少年一脸为难的样子,际水只好作罢,安慰道:“这次是我们鲁莽,向你道歉。如果接下来有必要的话,还望你能接受我们的调查,此事不要说出去。”
“好。”少年虚弱地答道。
.......
易风郑重其事向这小子道了歉,但心里还是生出不快。没事儿鬼鬼祟祟的,近乎还套到际水那儿了。他看着那小子颇为不顺眼,在剧组也唯唯诺诺的样子,总是眯着眼睛对谁都笑,唯恐得罪人。特别是对他,恨不得时时保持五米距离,一见他掉头就走。当他什么?瘟神吗?现在后辈对前辈的态度怎么就这样了呢?不就是、不就是绑过他么,他自己也道过歉了,何必这么矫情!
易风正在化妆室刷着粉丝留言,端着一杯茉莉花茶,他看见茉莉花在茶里上下翻滚,不觉看得入了神,连有人敲门也没听见。门被推开,他转头,四目相对,沉寂了一会儿后,那人转身就走。“站住!”他从椅子上跃下来,招呼那人进来,确定四下无人后便关上了门。
“云厉。”他打量着这小子,见他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顿生疑惑。“你来干什么?”
“刚才导演那边说让您下场戏穿这身衣服。”
“那你来了,怎么不把衣服给我,倒见我就走?”易风见他低着头,想着这小子本来也没做错什么,却只是一副随时给人道歉的怂样,内心莫名有些窝火,讲话语气就重了一些。易风拿着衣服的手抓得更紧了,往后缩了一步。
“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本来想着交给您的助理的......要是您不喜欢,我就先走了。”云厉像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朝他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易风挑了挑眉,推过去一把椅子,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坐下,我有事问你。”
“你在星启学院待过,现在倒出来了,上报过么?你上次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尽管向我说,你怕我做什么,又不是怪物要吃了你。”易风见云厉不说话,又提到:“你若是不说,我有千万种方法让你开口。”
“您要我说什么。”
“诺。”他指了指云厉的胸口,“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什么?”
“项链。”易风提示道。
“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那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他有些不耐烦,双手按着椅子的扶手朝前探身,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怎么要找你的?不是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藏着也照样能被我找到,你从星启学院带走了什么?你拿它做什么?这对你来说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