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际水轻轻说，话里的语音要轻到飘到天上去，像一朵柔柔的白云。“你知道吗？我.....”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喜欢你。”
“知道。”
“哥哥，他们让我去很远的地方，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如果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也没关系。”
“知道......我知道的。”
“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启然之刚想说什么，他感到际水栽倒在怀里，她的手突然松开，重心不稳。启然之拉过她的胳膊，把她护在怀里。际水已经昏迷，整个人软弱无力，浑身发烫。
江风还在吹，拂过他的衣角，拂过她的裙边。世界那么安静，晚风习习至夜，水上小舟浮行，望天际空阔，江浪波涛。有人放了烟花，璀璨的亮光像一颗颗闪耀的星星，像无数漂亮的萤火环绕。人界之中崇尚浪漫，烟火流星都是恋人的絮语，黄昏玉霞是华服长袍，落叶残花是美好的信件思念。而神界总是种满规规矩矩的花草树木，平直僵硬的楼阁宫殿，传统的生活方式，神明们几乎像机器一样不停工作劳碌，只偶时得以清闲。
他不是完全没有留恋的，无法使用幻术的日子平凡琐碎，但细细想来是有温度的。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天际炸开时，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在他们身边环绕，怀里的人微微挣扎着动了下，他轻轻松开胳膊，慢慢扶着际水。际水缓缓睁开眼睛，推开启然之，往后退了两步，歪头回想着什么。最后她的视线回到启然之脸上，视野清晰开阔起来，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启然之？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她的表情淡漠清淡，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如清汤寡水，看不出任何稚嫩甜蜜的少女心思。启然之知道，她回来了。
“幻境里，故事系统快要崩溃了。”启然之回应。
“故事已经结束了？也就是主角她已经完成心愿了？我为什么看不到这个故事......不对......”际水感到周围的景象慢慢消失，树木，人群，江堤都化成泡沫白影，化为青烟升起在天际之中。整个世界正在快速消逝，褪去精彩的装饰，变成最初的白色空间。
空间里，际水站定，头依然昏昏沉沉，而后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那孩子最后和你说了什么吗?”脑内还未完全消失的故事人物的记忆，与她原本的意识重叠，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说......她说什么了？奇怪，想不起来了。”
启然之笑道；“她说烟花很好看。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吧，没关系的。”他的声音低沉而酥麻，是风吹过树叶的清透。
那个故事里，女孩一直等待的人也许给了她最好的回应，陪伴与信任是她最期待的礼物。
她没有死去，而是好好的，在她余生里幸福地活着。
际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不明缘由地。她从昏迷到睁眼，这个故事在一瞬之间就结束了？显然是启然之改变了故事轨迹，修改了结局。她也没有多想什么，从空间里打开了另一扇门。要是她知道自己整天那么热情贴着启然之，把“喜欢”两字贴在眼睛里，常常说着“好想你”，她还不得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来，这未免太过肉麻，太羞耻矫情了。她这老脸还有地儿放吗？不过好在她全然不知。启然之那边心情却是另一番变化。
“抓紧时间。”际水从门后催促着启然之。
......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万年前的妖族。际水是妖族一位舞女，而启然之是一位侠客。
众人坐在舞席下的椅子上，两侧生着高大的花树，粉红的细小花瓣纷纷扬扬，舞台上薄薄一层，随着裙边的飘动飞扬到台下。际水穿着一身鲜艳红色的舞服，化着红妆，眼尾点缀一朵干桃花，本清淡的脸上也有了风情之意。站在人群注目之间，她一动不动，细长灵动的眼睛只落到一人身上。启然之坐在人群后排，也望着她，一只手紧紧抓着怀里的剑。
“快跳啊，跳啊。”人群中有人急切地喊道。
“到底跳不跳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有个年轻的妖族男人也不耐烦地应和道。
际水听着沸腾哄起的抱怨，向台下鞠了个躬，摘掉发髻上带着的一朵牡丹，丢于地下，然后跳下舞台，在混乱中穿过人群，奔向启然之。“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她有些急了，捉住启然之的手腕开始往外跑。粉色的花瓣如雨雪落下，落于她的发尾肩头，在奔跑中又浮起来落于身后，被启然之踩在脚下。身后哄乱与她无关，一直一直跑了很远，到没有人的地方，才终于松开了手。气喘吁吁地笑了两声，她倚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会跳舞呢。”
启然之不经意瞥了她一眼，际水肩上的一片红纱滑落，露出白皙的肌肤，不小心贴着一两片花瓣。他扭头看向别处，接着她的话说道：“故事里两人是在那里认识的，因为舞蹈结缘。”
际水在这个幻境中拥有绝对清醒的意识，但她有点看不懂剧情，这个故事情节真是无从下手啊，她又不会舞蹈取悦人，这种事自她有记忆起就是不可能的，那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正想着，突然有个拳头大小的果子落下来，正在际水的头顶上空，启然之一时间下意识跨过去，用手臂勾了一下她的肩膀，刚好手落在她没有衣衫的肩头，冰凉肌肤的触感顿时从指间蔓延，他一下放开手，际水还没站稳，一下倒在他怀里。他后仰着腾出拿剑的手臂，正准备扶好她时，倏忽天旋地转，蓝天白云、高树鸟雀都化为虚无，白色空间升起，两人身上的衣服也变回了原样。一个还没摸清是怎么回事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发展好快。
际水理了理衬衣的领子，有点尴尬地清清嗓子，她开口：“实话说，我怀疑男女主人公需要拥抱故事才会结束。嗯......你信吗？”这种试探性的语气从她这样冷静的声音里说出来怪怪的。
她完全对这样少年感的孩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但她也不是个古板严肃的人，某些必要的工作接触她认为是无伤大雅的。只是抱一下嘛，她看过的戏剧或影视作品里这样的情节也不在少数，拥抱的时候总会有或缠绵或悲情的背景音乐，惊得人一身鸡皮疙瘩。但她本身是不抗拒这样的情节的，毕竟剧情需要嘛，她也能够理解。此刻不过把自己和启然之当成演员罢了，兢兢业业做好本分工作，走完流程就够了。抱一下，他也不会怎么样吧？
“嗯？”启然之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那快去下一个故事？”她指了指身后的白色大门。“好。”启然之轻轻答话。
......
她意识到事情的尴尬性。她在雨里，全身湿透，穿着单薄，头发凌乱贴于脸上，睫毛前仿佛挂着雨帘，她几乎睁不开眼。凭她这种影视爱好者的经验，此刻她应该在人族的科技时代。脚下踩着的飞船，随处可见的机器人是最好的证明。她看见一个疑似启然之的身影，在远处，撑着黑色的大伞，挡住了脸，因而际水看得不太分明。
际水跳下飞船，走向那个身影，张开手臂，说道：“过来。”那人走得极慢，她前去抱住他。
故事重新轮转，白色空间切换。
“有效。”她收回手，有点隐秘的得意感在唇齿间化开。
启然之没有回话，只是跟着她。一连好多个故事停止运转循环，一直到......
那个故事里启然之是个尚年幼的孩子，在破烂的屋子里，他缩在墙角，屋外电闪雷鸣，他捂住耳朵，头埋在膝上，不住地发颤。他许是害怕极了，随着雷声轰鸣，他每每都战栗着，仿佛内心深处恐惧的回应。
际水看得呆了，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也站在屋子里，而后轻轻走过去，蹲在小启然之旁边，陪着他。家中似乎只有他一人，这里几乎是家徒四壁，几滴雨水从屋顶漏下来，砸在启然之头顶。际水把手探过去为他挡着那雨。启然之应该只有孩童的记忆，是不认识她的。但她清楚看到启然之身后的墙壁上，有她作为将军时期模样的画像，是用竹炭画上去的，线条有些不稳，但看得出来画者是极其认真小心在画的。也许是是巧合吗？这只是个故事而已！何必那么认真，而且墙上的人物不过装扮像她，怎么就能草率确定是自己了？
又一阵雷声，启然之缩得更紧了些。际水拍拍他的背，把他整个一团环在臂弯里。启然之也回抱住了她，然后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呢喃：“妈妈你不要走......”妈妈？这也太......
什么鬼？所以他在思念母亲吗？跟她什么关系。际水感到内心受到冲击......以及，愈发清晰的羞耻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