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唐朝刘禹锡《杨柳枝》)
何一仙的葫芦乃是神葫芦,它有灵性,有神性,着急了,委屈了,它也会蹦。夜里,它被狗子放在炕头,不止一次,它蹦起去撞狗子的脑袋,黑灯瞎火的,十次撞上两次,狗子睁睁眼以为白天太累了,头疼,接着睡。到了下半夜,神葫芦被装上尿,想蹦也蹦不动了。葫芦恶心地吐了多次。早上,狗子一看,夜里没把葫芦放稳,尿洒了。晚上,狗子找来两块砖把葫芦夹住。葫芦再也蹦不起来了。狗子怕尿再洒了,尿完了他就塞上塞儿。
葫芦生气,葫芦委屈,它想他的主人何一仙,在它被狗子当夜壶的第三天夜里,它你灵魂飘飘悠悠来到何一仙的梦里:“一仙,我是你的神葫芦,受上仙指派来人间助你成仙。你我本该不离不弃,我好比你的妻,你就是我的夫,你为何弃我而去?就是你我被迫分离,你也应当苦苦找寻,找不到不罢休才是?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呀,我的一仙?”
可是这一天,陆云天刚刚给何一仙讲解了南瓜馅包子的制作要领。何一仙模模糊糊地认识到,要练成陆家神掌必须用心跟师爷爷学做包子,而师爷爷的神掌又是与神仙法术最接近的武功,因此,二入陆家饭庄后,何一仙已经下定决心要学好师爷爷的包包子神技。于是,躺在被窝里何一仙还在琢磨着师爷爷讲的做南瓜包子的秘决。
这包南瓜包子选材很关键,用什么面粉,什么南瓜都很讲究。当它的神葫芦满脸泪水地来到他的梦里,飘飘悠悠,泪水涟涟,向他哭诉时,他竟然笑了:“嘿嘿,明白了,用细长的,又刚刚被小雨淋过的南瓜包包子最好吃!”
这大概是最让人伤心的,我为你委屈,我真心想进入你的梦,你却把我当成了别人。
当狗子把葫芦用砖头夹住塞紧塞儿来装尿时,葫芦的灵魂再次飘飘悠悠、哀哀戚戚地进入何一仙的梦:“一仙,你可知我离开你之后所受的委屈、侮辱,那是对我精神与灵魂的双重折磨与侮辱。一仙啊,你能忍受你心爱的妻子被贼人掳上山当使唤丫头,还被人奸污吗!一仙啊!”
这一天,做完了包子,南郭东为改善关系,化解之前的不愉快,主动找到何一仙,说:“一仙啊,来,师叔教你打竹板。”一仙有点犹豫:“啊……”西门西走了过来,递给一仙一个新竹板:“这是你南郭师叔昨天刚给你做好的。”何一仙道声:“多谢两位师叔。”接过了用红绸串起的漂亮竹板。南郭东道:“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来,你看我们怎么打,你便怎么打就是了,很简单。”
当那个当,当那个当……
简单两块板在南郭西门的手中打出了优美的旋律,其中有生活的酸甜苦辣,有江湖岁月的沧桑风雨,更有请求化解从前不愉快的真诚请求。
何一仙便用心地学了起来。以至睡梦中也在打竹板,可他打的远不如南郭西门好听。他琢磨,这打竹板看起来简单打起来也不易啊。怎么才能打好呢?
这时,神葫芦的灵魂飘飘悠悠来到他的梦里。他见到葫芦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依样画葫芦——学什么技能一开始都要用心瞧看别人是咋做的。至于神葫芦说什么,他全没听见。他在当那个当,当那个当中的睡梦中笑了。
伤心莫过于此,我心中一直有你,我直努力进入你的梦,你却当我是个虚幻的过客。
神葫芦有灵性,能像人一样的感受喜怒哀乐,能充分感受到赖皮狗赖昌生对它的侮辱;神葫芦有神性,着急了也能蹦一蹦,但,它还太年轻,没怎么修炼过,它的行动能力远不如一只瘸腿的老鼠,甚至不如一只蜗牛。感受到折磨与侮辱,却无法逃离,这痛苦可想而知。
神葫芦消沉了,它预感受到了前途的灰暗。它不再修炼,就让这些腌臜人随意糟践吧。白天装酒,它晕晕乎乎;夜里被日尿,它恶心得连吐的力气都没了。神葫芦彻底地消沉和绝望了,几尽一个死葫芦。
这一天,梁上君、房上飞带着狗子等人打劫陆云天师徒。梁上君这个入行不太久的劫匪,每次打劫都要喝一大口酒来壮胆儿。这次他显得更是霸气,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接着就把葫芦给扔了出去。
葫芦刚落地,便发现了何一仙,它连蹦三蹦,向何一仙奔去。可是何一仙在全力应对劫匪,压根儿没看到他的神葫芦。神葫芦三蹦之后站在地上瞪着大眼以哀求的眼光说:“一仙,救我!”但,神葫芦不会说话。何一仙还在全力与劫匪打斗。
神葫芦感到了生不如死,也不管自己是亿万葫芦中难得的有灵性与神性的身份,它纵身而起,心中喊一声:“宁为玉碎,不为贼奸!”嘭的一声神葫芦炸了,一葫芦酒横着打向众人。就在神葫芦爆炸的几乎同时,西门西说了一句:“为非作歹天打雷劈!你叫爹也没用!”
众贼以为老天真的发出了警告,吓得扑通全都跪下了。
狗子讲完了神葫芦的故事,陆云天道:“反正葫芦已经被扔了,现在不知是被谁捡走了,还是被驴马踩碎了。算了吧,都是一家人了。”
陆云天扭头给南郭西门说:“东子啊,西子啊,你们知道怎么教导徒弟吗?”
南郭东道:“徒儿一定好好教他们做个好人。”
陆云天点点头说道:“对,武功高不高,识几个字,都不重要。洗菜、择菜、劈柴、挑水的本事先教他们一年。磨磨心性最是重要。”
南郭西门齐声道:“是是是。”
梁上飞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老子山大王当得好好的,谁他娘的要当厨子?”于是他临睡觉时偷偷给房上飞、狗子嘀咕:“夜深人静时,宰了这窝厨子。”
房上飞、狗子都点点头。
这一夜,丑时刚到,梁上君叫醒房上飞、狗子,三个人拎着家伙猫到了陆云天的门口。正她,何一仙推门出来,要去撒尿,见梁上君、房上飞、狗子三人,一惊:“你们在干什么?”梁上君急忙说道:“啊……”恰在此时,凑的一声,一只老鼠从梁上君跟前跑了去。梁上君便说着:“追老鼠,追老鼠。”说着拎着刀向老鼠追去,房上飞、狗子也骂:“死耗子,我不打死你!”何一仙道:“这是干什么……”
三个人追了屁大的工夫,老鼠进了窝,他们嘟囔着“死老鼠!”这就去睡觉了。好长时间也没睡着。
天亮以后,吃了早饭,陆云天带着徒子徒孙继续赶路。这一天走了很远眼见得天又黑了。陆云天问:“孩子们,前面可有客栈?”南郭东道:“我记得见面一里处荒山上有个破庙,听说五十年前有个和尚住过。”陆云天说:“好歹能挡风遮雨就行,走,咱们去给破庙增加点人气。”
天黑了,陆云天等人来到了破庙中,拿出水、烧饼还有酱肉等简单吃了饭。陆云天冲着梁皮儿、房馅儿、狗子说:“人在江湖不易啊,但做个好人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求武功之高低。偷盗抢劫最是无耻、邪恶!为帮你们弃恶从善,待回饭庄后你们从洗菜、择菜学起,满一年后再教你们切菜,然后煎炸烹炒蒸溜涮一样一样慢慢学,以你们的天赋,三五年或能成为一名大厨。你们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懂也不懂?”
梁上君、房上飞、狗子都说:“是是是。”但心里却想:“哼,陆大厨子,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晚饭后闲聊几句,爷儿几个就都睡了。半夜,梁上君悄悄叫醒房上飞,又弄醒狗子。三个人蹑手蹑脚,手持刀剑,这就要冲着躺在另一个墙角的陆云天、南郭东、西门西、何一仙下家伙。三人刚走到门口了,就听得噢——一声叫。哥仨瞬间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陆云天被吵醒了,骂道:“该死的狼。”一睁眼见梁上君哥仨正走到门口,便问道:“你哥仨想去杀狼?”梁上君赶紧说:“是是,太他娘的吵了。”说话间,狼叫声更清晰了,近了,甚是吓人。陆云天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说:“孩子们,谁去把这只狼宰了。”话音刚落,狼叫声更近了一点,听得分明,不是一只狼,是两只或是三只。何一仙沧的浪的沧拔出榆木刀鞘的柳鞘刀,说:“我去!”南郭东哪肯落后,墙角绰起铁棍:“贤侄,让叔去。”西门西也绰起铁棍刚要出门,陆云天哈哈一笑,说道:“天天揉面的手,劲儿就是大。”说着来到门口,右手五指半伸半屈,冲着狼叫的方向嘭的就打出一掌,一股灼热的内功气流柱像一根疾速飞行的铁柱子嗖地一下飞出,狼脑门上正着,只听得嗷一声惨叫,一狼毙命。紧接着陆云天说:“揉面得左右手齐忙活。”说着左手五指同样半伸屈地嘭的打一掌,又一股灼热的内功气流柱嗖地飞出,又是嗷的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声拉的长了些许。
陆云天道:“梁皮儿你去把两只狼捡回来,明天咱们吃狼肉。”
梁上飞瞪大眼睛张大了嘴,两只蚊子钻进了嘴里也浑然不觉,半晌啊啊道:“啊啊啊,是。”说着跑到门外,不一会儿拎回了两只狼,一只头盖骨被打碎,脑袋上的毛烧焦一片,另一只后腚上的毛都烧没了,后腚都烧焦了,散发着肉香。
陆云天笑道:“这两只家伙结伙来做恶,被我打死了一只,这只聪明,掉头便跑,却被我的神掌打焦了后腚,震碎了内脏而亡。这便是作恶的后果啊!”
梁上君、房上飞、狗子被惊得目瞪口呆,嘴张得钻进去两只老鼠都浑然不知。
半天后,三个人都想:“这是杀狼给人看啊!娘啊……”想到此,扑通都跪下了,梁上君说:“师爷爷神功甲天下,江湖无人能及。我梁皮儿、房馅儿、赖皮狗誓死跟随爷爷!”
房上飞、狗子也赶紧说:“誓死跟随爷爷!”
神掌毙狼之后,梁上君、房上飞死心塌地报做起了梁皮儿、房馅儿,赖皮狗更是没了二心。
陆云天哈哈一笑:“快起来,这是干什么?”说着掏出匕首,从那只被打焦后腚的狼的腚上割下一块肉,塞进梁皮儿的嘴里:“尝尝,跟烧烤的一样好吃。”
梁皮儿一嚼:“嗯,是啊,真香!”
接着陆云天又割下几块,分予众人,大家一尝:“嘿,真不错!”
何一仙笑道:“师爷爷,你再打几掌,把整只狼都打熟了吧。”【1】
陆云天说:“你小子净胡扯,把这破庙震塌了咋办?不把你埋在里面吗?”
南郭西门哈哈大笑,梁皮儿、房馅儿、狗子陪着笑。陆云天说:“不说话了,睡觉吧,夜还深。”众人不再说话,都睡下了。一夜很安稳。睡了一会儿,房馅儿想去撒尿,但怕被师爷爷误会,憋着,再憋着,终于尿了一裤子也没敢再动。
这一夜的故事后来在江湖上传为美谈,江湖史学家司马方作词《念奴娇》赞道:
双掌伸出,半倦缩,那是揉面动作。倏然一推,向前突,似火内功铁柱。深夜遇狼,众人惊呼,神掌悠然出。恶狼惨叫,喷香烧烤已熟。
遥想英雄当年,少小去学武,雄心如虎。南拳北腿,棒刀剑,招招家珍如数。人生多幽折,恩师爱我,教我学厨,厨武贯通,武林高厨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