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故事 第四回 犹如小羊落虎穴险些急死 恰似天篷投错胎好歹瞎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北宋李觏《乡思》)
郑深道:“好,我宁可挨一次摔,也要离开这里!”他心想,两人高顶多摔伤,凭自己的体格总不会摔死吧。
二叶女相嘿嘿一笑道:“嘿嘿,你当是只摔一次呢。摔一次之后,会有两个人把你抬起扔到台子上再高高举起扔下来,如此这般。要从日出摔到日落,中间不可停歇,有三班轮流地摔。若是你的叫声优美,就摔一整天;若是叫的难听,行刑的人会尽快把你摔死。”
二叶女相刚刚说完,三叶女王道:“走,我们出去。”两个女人出去了。咣的一声巨响,巨石门又被关上了。
郑深再次以头杵地呜呜直哭。哭了一阵子,他想到了在什么书上见过的一句话:“吾终为左衽矣!”郑深苦笑道:“呵呵,吾将终生光腚矣!”可不是嘛,这里男女老少没人穿衣服。
郑深不甘心,过了几日,天将黑时,他在洞门口站着等待时机。终于,女王来了,在石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郑深噌的一下跑了出去,玩命地跑。女王稍一愣神儿,大喊一声:“王后跑了,给我把他抓回来!”两个看门人甩开大长腿就追,没用撒泡尿的工夫郑深就被追上了。两个看门人一个掐着他的两只手,一个抓住他的两只脚叫给抬了回来。郑深直叫:“放了我,放了我!”可人家半点不理。
到了洞口,一个看门人问:“女王陛下,人抓回来了。”
女王眼睛一瞪:“把他给我绑到树上去,头朝下!”
两个看门人来到树下,把郑深摁到树上,拿根藤条就给绑在了树上,脑袋朝下。在身体与心理的痛苦折磨中郑深度过了一夜。
一早,三叶女王来了:“我帅气的王后啊,你还跑吗?不听王命,在你中原大地也是不许的吧!哼哼,姐妹们来啊,让你们玩一玩!”
郑深不敢想象,这个野蛮的部落还有把自己男人送给姐妹们玩的。只见来了十几个女人,头系一片树叶,看来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物啦,腰系树叶裙。她们朝郑深笑笑:“哈哈哈……”
然后一个女人把郑深从树上解下来。突然抓住他的双脚抡了几圈儿,说:“姐妹们,接住啊!”两个女人跑出去一丈远,伸出手去接。“嗖——”郑深飞过去了。那两个女人却把手放下了,“啪——”郑深被摔在地上,嗷的叫了一声。那两个女人说:“哈哈,没接住。”她两个又把郑深抬起向另一个方向扔去:“姐妹们接住啊!”就这样,三伙女人像丢沙包一样把郑深扔来扔去,有的接,有的故意看他挨摔。直到折腾了半天,郑深浑身肿青、摔破数处。三叶女王说话了:“好啦,把我的王后送回王宫吧。”
二叶女相过来了,她一下子把被摔得哼哼唧唧的郑深给扛了起来,向王宫也就是关郑深的山洞走去。半路上,二叶女王啪啪拍了拍郑深的屁股说道:“我的帅哥啊,本来我想要你的,可是女王陛下看上你了,没办法。唉……”说完了二叶女相有些后悔——郑深要是把这话告诉女王那可完了。再一看,郑深只有哼哼唧唧叫苦的份儿,哪听得出她说什么,也就放心了。到了洞里二叶女相把郑深轻轻地放在了草窝龙床上。二叶女相道:“王后啊,你安心侍奉女王吧,别人要是犯欺君之罪那是会被举上高台摔死的。今儿个这是历代惩罚犯规矩的嫔妃的手段。只是处罚下,死不了你的。”
二叶女相出去了。看门人咣的一声又关了门。这次郑深独自一人在王宫里连用头杵地的力气也没了,只有哼唧叫苦。
晚上,三叶女王来了。女王手里拿些什么草的叶子,放进自己的嘴里嚼巴嚼巴,嚼烂了,吐出来,啪啪啪,敷在了郑深摔破的地方。
郑深哼唧道:“这是什么?”
女王冷冷地道:“这是御医,我的二姨送来的药,敷上很快就好了。”
郑深心安理得地让女王给他敷药。敷了药,女王冲门口道:“送御膳来!”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晚饭。郑深低头就吃,不言也不语。
女王道:“王后啊,你还想跑吗?”
郑深还是低头不语。
女王继续道:“你可知道,我们丽人国为了你伤兵损将,死了多少人吗?”
郑深道冷笑道:“我不是你从海边扛回来的吗?哪来的伤兵损将?”
女王一脸严肃:“在我们美人大陆,还有个邦国,我们叫它野蛮国。他们生性野蛮,办事不讲理。”听到这儿,郑深苦笑道:“俺的娘啊,还能怎么野蛮啊?”
女王不理郑深的话茬,还是继续说道:“野蛮国的国王,那个臭娘们儿,三叶妖女,听说我娶了个帅气的王后,就要兴大军二百来抢,他们手拿木棒、投枪就来了。幸好被我们一位将军发现及时组织军队把他们打跑了。他们不甘心,第二次竟然组织了两千人来,我们大战两个月才把他们击退,难道你忘了有两个月我很少到你这儿来吗?后来,他们请了一个叫芳香公子的妖人,他会吐毒气,说是一吐毒气就能把别人给毒死。”
郑深眯着眼,冷冷地问道:“芳香公子,会妖术?”
女王道:“是啊,芳香公子是一个会妖术的人。据说这个芳香公子为了练好他的妖术,从不漱口,也不剔牙,生怕把嘴里的法力给漱跑了、剔少了。这芳香公子还极少张口说话,而是用他娘的腹语。妖娘们儿把这个芳香公子请去了之后,大摆宴席,还请人歌舞。妖娘们儿说了一大堆吹捧的话后,要请这个芳香公子给三军将士讲几句话,鼓舞下士气。芳香公子只是微笑示意。妖娘们儿以为他谦虚,又是一通吹捧。最后芳香公子,哈哈一笑张口了,他说:‘大家放心,有我在,保证不损一兵一将大胜而回,为我们的女王陛下夺来那个来自海外的美男子!’你猜他说完咋地啦?”
郑深并不感兴趣地问道:“又是一场血战?”
三叶女王道:“哈哈,这芳香公子被那妖娘们儿一吹捧,乐得忘了自己是谁了,他张口说话了。这一张口,可不要紧,野蛮国的三千军队全都呕吐不止,前排的两千人多都了重病,上吐下泄,难受得要死。一个月后,病死一千八,残疾二百多。剩下不足几百人,有的是因离他远,有的因得了风寒鼻子不中用,才逃过一劫。那妖娘们儿也是鼻子不中用,老流鼻涕这才没死。”
郑深终于笑了,说道:“唉,妖术不能乱用啊。太害人!”
三叶女王道:“是啊。我们丽人国与野蛮国数百年来大小战争发生过数次,可从没想过要请使用妖术的人。野蛮国这是自找的。”三叶女王见自己的故事逗乐了王后很高兴,赶紧补充道:“我们为你伤兵损将的,你还走不走?”
郑深道:“我是天朝大国的人,与你们原始部落风俗不同,难以相处……”
三叶女王望着郑深的眼睛,带着女王的威严、更带着女人的柔情与恳求说道:“我的王后啊,你可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啊?!……”郑深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傻了。
经过好几天痛苦的思考,郑深下定了决心:“他娘的,在哪儿不是混啊?就在这个满世界的人都不穿衣服的地方过一辈子吧,谁让咱没出息把一个野人都给弄怀孕了呢……”
从此,郑深死心踏地和这个三叶女王生活在了一起。和她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光着屁股去打猎。
三叶女王告诉他:“你是我的王后,可以不去打猎。”郑深道:“在我们天朝大国,男人不劳动是会受人耻笑的。”三叶女王道:“我是怕你被别的女人抢去。”听了这话,郑深想到家乡一些山寨王抢压寨夫人的故事,不同的是,这里是女人的天下,男人是弱者。
大半年后,三叶女王生了一个女儿,女王很高兴,有了王位继承人。她给孩子起名叫小三叶女王。郑深一听,颇为不得意,心想:“这也叫名字?娘脑袋上成天系仨树叶就叫三叶,孩子还叫三叶,成何体统?”他对女王讲:“在我们天朝大国,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名字的,叫着要好听,尽量不要和别人重名,尤其自己的家人,因此……”
三叶女王哈哈一笑:“我的闺女将来也是女王当然就得叫小三叶女王啦,还能叫别的?不像话!”
郑深问:“那二叶女相的孩子叫什么?其他百姓的孩子又怎么起名字啊?”
三叶女王又是一笑,她觉得郑深真是没见识:“二叶女相的女儿当然叫小二叶女相。普通百姓嘛,猎人生个女儿就叫小猎人,泥瓦匠生个女儿就叫小泥瓦匠……若生个儿子——嗨,一个儿子,还值得起名字吗?今天高兴了叫他小兔子,明天不高兴了就叫他小苍蝇、小臭虫。一个男孩子还值得起名字吗!”
郑深心想:“娘啊,丽人岛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猎人啊,泥瓦匠才几个……先不管这些,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于是郑深耐心说道:“女王陛下,我们孩子出身王室,乃大家闺秀,叫秀秀如何?”郑深想给孩子起个他觉得像样的名字。
三叶女王脸色一正,道:“什么秀秀不秀秀,我的女儿自然得叫小三叶女王。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我娘、我姥姥、我太姥姥、我太姥姥的娘都叫三叶女王,祖宗的规矩不能改!”
郑深心想,这真是个愚昧落后的部落,但还是耐心地又说道:“孩子的名应该避免重名,尤其和父母,这叫避长者之讳……”
三叶女王生气了:“不要给我说些鬼道道儿,在这儿听我的。阻止我的女儿继承王位,我明天就命人摔死你!”
郑深急得满脸通红,真想骂几句,但忍了忍,还是耐心说道:“我只是建议给孩子起个好名字,没阻止她做王位继承人啊。”
三叶女王把眼睛一瞪:“闭嘴!那你还不许我的女儿叫小三叶女王?”
郑深心想:“给这野蛮女人真是讲不清道理。”于是他退一步道:“女王陛下,我天朝大国孩子须随父亲的姓。咱丽人国的人没有姓氏,能否让咱的孩子叫郑三叶?”说到这儿,郑深见三叶女王脸色有点不对,赶紧低声又说道:“叫郑小三叶女王或小三叶女王郑也可以。”
三叶女王觉得这个郑深太不懂规矩,一个男人竟然跟女人讲大道理,而且还是跟身份尊贵的女王,真是太不守男道了。她怒不可遏:“闭嘴!一个男人相妻教子也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再不守为夫之道,明天我命人摔死你!”
郑深至此真正明白了,这里是女人为尊男人为卑的社会。自己能活着就好,别要求太多了。在无奈与适应中,郑深在丽人岛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慢慢地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其间,难免会想起文明美丽的家乡,夜里也多次回到故土,他多么想进入梦乡不再出来。可是天会亮,梦会醒。
他多次想到一阕词《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词道尽了一位本该终生安稳做诗人却误投了帝王胎的李煜的苦恼。这苦恼他娘的比天篷元帅误投了猪胎还要苦恼。而郑深的苦恼他奶奶的比李煜更厉害!
“可我郑深没投错胎啊——唉,只怪我选错了路啊!”郑深不只一次地嘲笑自己,“在这个丽人岛,哪有丽人?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光着屁股满地儿地追着野兽跑,还嗷嗷叫。这里哪有词中的帘、栏杆,更没有什么罗衾,有的只是山洞、茅草屋,还有草窝床……”
何一仙看罢,不禁感叹道:“唉,同为追梦人,我与郑深谁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