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何一仙真的不愿去寻找孙悟道。这个半路捡来的师兄总是搬出一副严苛的师父的模样,这让何一仙极为反感。他真希望孙悟道在半路被恶风刮到天上去,再也别下来。可冷静下来想想,这孙悟道虽然令人讨厌,却也不是十足的恶人,圆空师父让去找就去找吧。
何一仙清早出了寺,走了约有五十里路,寺里的和尚不可能再看到他了,便游山玩水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至于孙悟道,“若有个打劫的,把他给劫了,打残了,打得再也不能说话了,那该多好,哈哈!”何一仙这么想着。
阳光明媚,天上飘着几朵云,悠悠;河边一个娃娃放着一头牛,哼着随性的歌儿;树上几只鸟,叽叽喳喳;路边杂草成片,夹杂着红色粉色的喇叭花儿……何一仙心情好极了。
再走一阵,不觉间,只见前方一个小树林,天情正热,到树阴下眯一会儿正好。何一仙走进树林倚一老树坐下,把眼一迷,睡了,很香甜。
且说孙悟道去数百里外的包子庄找包有褶为圆空去借一副王摩诘的名画。到了包家,包有褶热情地接待了孙悟道,并爽快地答应借给名画。到包家时,天色已晚,包有褶留孙悟道吃了晚饭,并住在了包家。这包有褶是一双溜溜直转的眼睛似乎总在寻找着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晚饭间,包有褶颇有信心地问:“呵呵,年轻人,你心中一直压抑着一件事吧?你一直想说出,但从未说出,对吧?”
孙悟道有一种被别人强行扒光了衣服的感觉,脸上腾地红了,热辣辣的。他极为讨厌有人这么问他,但面前的人是圆空师父的好友,是前辈,没办法。孙悟道压住心中的火,尽量平静且假装惊讶地说道:“啊,没有啊。哪有什么压抑的事?”
包有褶呵呵一笑:“年轻人,你眼神之中有一种忧郁,有一种对自己的埋怨,老朽说的对也不对?”
孙悟道一副茫然的模样:“哪有啊,我自己从未发觉呢。呵呵,前辈说笑了。”
包有褶自作聪明地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是不是爱上了哪家的千金小姐,却感到自己配不上,不敢对人说?怕什么啊?有爱就要大胆说出来嘛!呵呵……总不会是看上了别人的老婆吧?哪可不好啊,要遭人恨的啊!呵呵……”
孙悟道听了这话浑身的不自在,直想把这多嘴的包老东西揍一顿,忍了忍,夹口菜,胡乱嚼了嚼,话不由心地说道:“这菜真好吃。好吃!”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此时的他吃山珍海味与啃树皮草根全是一个感觉,那便是没感觉。
包有褶呵呵一笑,也终于转了话锋:“好吃就多吃,多吃多吃,不用客气。呵呵。”
孙悟道哪还有心思再吃,只是应付地吃着,也不是咸淡苦甜。夜里孙悟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来去地想一个人——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妹柳青青。
孙悟道的师父,一位当世江湖上的绝世高手,他常年住在葫芦山上,名叫胡龙,人称胡龙大侠。胡龙大侠爱种葫芦,少与人来往,只是隔上一段时间到集市上去买卖些东西。路途较远每次出门都要好几日。他有一身好武艺,但从不问及江湖事。为了不白瞎一身本事,他收了俩徒弟,便是大徒弟孙悟道,二徒弟柳青青。
柳青青,一个俊俏又调皮的姑娘。她时常左一声师兄又一声师兄地缠着师兄孙悟道。悟道也乐在其中,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在身旁他当然是幸福得很。可悟道生性腼腆,他越是喜欢这个女孩儿他就越要躲着她。他也常责怪自己,明明想和她多说说话,为什么却总是张了不口。
师父又出门去卖猎物了,雨烟找到悟道说:“师兄,师父叫你到后山树林中,有天大的事。”他收住手中的剑,擦擦额头的汗,笑问道:“真的吗?你又在糊弄我?嘿嘿,师父不是出门了吗?”“哼,爱去不去,不去后悔死你!”师妹很是娇气地说道。他知道师妹肯定又在糊弄他,但他很乐意被糊弄。哪怕再像以前那样把他引进她自己挖的陷阱中,或是出个什么鬼点子把他弄进烂泥坑里,他也高兴。
可是这次师妹没把他丢进陷阱,也没有把他弄进烂泥坑。就是啊,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都大了。这次她的确把他领到了后山树林中。
“师兄,听说咱师父会一门武林绝学叫作鸳鸯剑,是吧?”她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眨巴着眼睛问。
“哈哈,师父会是会,可也只会一半,也就等于不会。”他停住脚步答道。
“为什么呢?很难学吗?”她很是认真地问。
“傻师妹,咱师娘近三十年只爱女红不再练武,师父又没有小老婆,他跟谁练啊?哈哈……”说完,孙悟道四处看看,还好师父、师娘都不在。
“那,这武功要失传喽——?”
“那倒没有。师父那里有教这神功的书呢。”
“太好了!”师妹因为成功地把话题引到了点子上而兴奋地说,“咱们把它偷过来练吧,师哥哥——”
“那……那必须得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男女才能练的啊!这你都不……”
“我懂!咱们练不是……”雨烟抢过他的话说,却也只说了半句,脸早已绯红。
“咱……咱们怎么……能练?咱是……”他说着,心已在怦怦地跳了起来。他觉得他应该再说出些什么,可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咱们……咱们是什么啊?你说啊——”
“咱们……咱们……”
“为什么呀?——”
“因……因为因为……噢,对了师妹,我得回去洗洗衣服了……”说着他扭头就跑了,似乎跑得很急。
打这以后,悟道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想起师妹那天的话,他感觉很幸福,更为自己的嘴笨口拙感到自己很懦弱,他很惭愧。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偷出师父的《鸳鸯剑谱》,和师妹一起练。他想了好多次,却没有一次真的去偷。后来他想,“何必要偷呢?给师父说明了:‘师父,我要和师妹一起学鸳鸯剑,你把剑谱给我们看吧。’师父那么疼爱两个徒弟,说不定师父不但高兴地答应了,还给他们做起了媒。那岂不是一举两得,那多好啊!”想到这儿他竟笑了。可这,又在多少次的徘徊中做罢了。
有爱说不出,孙悟道被自己的笨折腾得没了精神,以致每天都不敢正眼看一眼师妹,怕师妹的眼睛把他灼伤,见到师妹了,他总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这一天,夜行侠金钳手的金盆洗手大会的请贴送到了葫芦山。师父胡龙大侠很奇怪——“尤三守这老东西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哈哈,这江湖名人要想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太难了。”胡龙大侠端详了一会儿请贴,挼挼胡子呵呵一笑:“要退出江湖,找个地方眯起来就得了,弄什么金盆洗手,银盆洗脚的,这份穷折腾你也退不了江湖。呵呵……”
在一旁的柳青青道:“我想,这尤大侠想看看自己有多大面子,能请多少江湖名人吧。嘿嘿。”
胡龙大侠道:“对对对,雨烟所言极是。这个老尤头啊。——我还是在咱葫芦山上种葫芦玩葫芦吧,不跟他玩儿,哼哼……”
“师父,既然您不想去尤大侠的金盆洗手大会,那徒儿代师父去吧?”孙悟道突然间想离开他一直生活和学习的葫芦山,只为了避开有爱说不出的尴尬。
“恐怕不会是个简单的金盆洗手大会啊,江湖险恶,谁知那天会弄出个什么把戏啊。”胡龙大侠不想让徒弟离开自己,在他心里,孙悟道还是个孩子。
“徒儿已经长大。我想参加完金盆洗手大会,然后便去独闯江湖,锻炼自己。”
“那……那也好,孩子长大了不能老在娘的怀里,徒弟也不能老跟着师父——你去闯闯江湖也好,也可以再去找几个高人学习些新东西,各家的本事都有些特点嘛。”胡龙大侠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身板早已经很结实的年轻人孙悟道说道。
过了几天,孙悟道要去参加金盆洗手大会了,也就是要出师了。下山的前一天,师父给他弄了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告别仪式。这天晚上,孙悟道觉得应该给师妹打声招呼,该说些什么呢?好不容易想起的几句话又觉得开不了口,思量再三,他决定给师妹留封信。对于腼腆的人而言,写信真是比说话容易。可写起信来竟然想好的话却不敢写下来,写下来了又涂抹掉,涂抹了再写,再写再涂抹,数经周折,他写了三百余字。这三百余字,可谓情意隐隐,含蓄极致。写好了,正要叠好,又觉得有太多的不妥,于是删了二百八十字,重又誊写了一遍。誊写完毕,他长舒一口气。可这口气刚刚舒完,还觉得还是有些地方不合适。再改。这仅有的二十来字,又让他抓耳挠头踌躇好久,最后这二十来字一个也没留,只写了句:“若不成名誓不还。”他把这仅有七个字的短信,好好地收起,还画蛇添足地装在了信封中。
孙悟道告别了师父下山了,却没有把那信短而又短的信交给师妹。他想:“就那么几个字,有什么用啊。”可是等他离开了师父、师妹,他又后悔:“为何不把信给师妹?为何一肚子的话,不敢说一句?为何都下山了也不敢对师妹表白爱意,为何错失了机会?”他越想心里越是烦乱。
孙悟道心里的烦乱一直无处发泄,越积越燥,脑袋就要爆炸。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那日尤三守在金盆洗手大会上,盯着众多客人寻找是谁偷了他的盆,这可给了孙悟道发泄的机会,在众人都不留意的情况下,一拳揍在了尤三守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