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林寺的日子,何一仙逐渐受之不起,不是帮和尚挑水、做饭的辛苦,也不是寺庙素斋的寡淡,而是孙悟道的关心。年轻的何一仙明显感到了睡眠不足、精神不佳,只要一坐下就要打盹儿,吃饭时常常闭着眼。如此的生活竟然,使打小便立志成仙的何一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思考如何成仙,只想多睡会儿。
这天,圆空师父让孙悟道到外面去办些事情,需好几天才能回来。何一仙很幸福,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不在身边了。孙悟道在这儿时,看看天是那么的低沉压抑,寺院里的树上飞来只喜鹊叽喳叫几声也觉得难听得要死,吵得人心烦;孙悟道不在这儿了,寺庙的天空顿时变得开阔了,天边飘来几朵乌云也如名人的泼墨画那么的好看,房檐上的几只麻雀喳喳叫几声也好似天宫的仙乐悦耳动听。
晚上,他自己练了一小会儿功,就去睡觉了。——终于有机会给自己补补觉了!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个孙悟道是真心关心我,还是有意折磨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睡得晚起得早,不累吗?他的脑子里除了练功什么也没有吗?”想啊想,何一仙觉得孙悟道,这个半路捡来的师兄脑子让驴踢过!想啊想,何一仙终于睡气着了,睡得很香。
孙悟道出去的第二天,何一仙正在练功。他身子一纵,腾身而起,足有五六丈之高,如火箭冲天,却多了些许潇洒帅气,那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特有的阳刚之美。可惜旁边没有年轻漂亮的姑娘,没有赞美的欢呼与尖叫,更没哪个漂亮的姑娘为之怦怦心跳,却有个老和尚在这潇洒帅的一刻,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休要落地!”
天啊,谁喊的这么一口?不让人家落地,难道让人家就定身在五六丈之高的半空不成?何一仙还没反应过来,嗖一个黑影疾箭般射到他的身下。何一仙落下来了。可是,他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圆空大师伸出的胳膊上。
何一仙在圆空大师的胳膊上大感惊愕:“这……师父……”圆空又恢复了他那悠悠的音调:“还不下来,想把老和尚的胳膊踩折吗?”何一仙赶紧从圆空的胳膊上跳下来。正要问个究竟,却见圆空慢慢地蹲下身来,极其慢条斯理地说道:“小东西啊,小东西啊,以后可要注意,不要在练功的人旁边走路。要是让人家踩着了,可如何是好?”何一仙低头一看,原来地下有一只蝼蛄。
何一仙大感惊讶,圆空大师平日老眯着眼,没想到眼力如此之好,方才离我有几丈远,竟然看到了地上的一只蝼蛄!这是何其了得的本事啊!但何一仙不解师父为对一只小昆虫如此在意:“师父,一只蝼蛄而已……”
圆空一脸正色,训斥道:“哼,我佛门子弟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练武就可以伤害小生灵吗?”何一仙听了,心道这话虽然有顶点道理,不过未免迂腐,和尚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又说道:“你是立志成仙之人,不严于律己,哪能成事?”说罢圆空拂袖而去,似乎有些怒色。
此时,远在天宫的唐三藏看到这一幕,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他的眼神说:“徒儿们啊,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佛家弟子,珍爱每一个生命,哪怕一个小虫子。圆空方丈真不愧一位高僧大德啊!”
而此时的何一仙虽然呆了片刻,但随即心想:“虽然这对普通人来说,显得太荒唐,但说话之人乃是一代高僧圆空啊,何况现在还是身在寺庙。”
何一仙对圆空大师多了些了解,原来他不但有绝世的武功,还有超人的眼力,当然也有众多僧人都有的慈悲心肠。
次日清早,何一仙早起练罢了功正准备去帮厨房挑水,突然听到隐约的吵闹声。声音大了,清了。何一仙听到,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我要找圆空和尚,圆空和尚是我爹!”有和尚拦着喊道:“施主,你弄错了吧,圆空方丈怎么会……施主你错了吧。”只听年轻人又叫道:“我母亲命在旦夕,他不能去看一眼吗?”
“啊,圆空大师还是半路出家啊!还有妻儿!他为什么出家呢?犯了命案逃命在寺庙吗?”何一仙自己这么胡思乱想着,“逃命在寺庙?不可能吧。无论如何该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啊。圆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不也是一件善事吗,何况是曾经的妻子。出家人慈悲为怀啊!我得去劝劝师父。”何一仙这么想着就转身去圆空的禅房。
“师兄,你的儿子来了。”何一仙来到圆空的房外就听到圆圈大师说道。
“唉……老衲已经出家多年。”圆空语气中似乎有一点点的无奈,没了平日说话那种悠悠然。
“师兄,你的妻子已经病重,你去看她一眼吧!”圆圈语气中似不满之意。
“老衲一心向佛,无妻无子!师弟,你也修行多年了,岂能为人间俗事所扰?”一向说话爱眯着眼的圆空竟然又一次微微睁开眼说道。
“唉,师兄啊!——我当年若不是穷得要饿死,谁他娘的当和尚?你都有老婆、有孩子了,还出家!”说罢圆圈气愤地出了门。
圆圈出门,见何一仙在窗外,一言不发把何一仙拉到一旁。
“一仙,你去叫那年轻人进来,叫他来找我。”圆圈对何一仙道。
“啊?”何一仙的眼睛瞪得好大,嘴张得好圆,一脸惊诧之色。
“唉,其实这个年轻人未必想见他的父亲,只不过奉母命而来罢了。一个男人出家多年,家中还有人惦念,也真是不白活一回啊。可怜的袁夫人啊。——唉,人都快死了,咱圆他一个心愿吧。哄一个将死之人开心不行吗?”圆圈说道,“我修行多——当年出家也是迫于无奈——也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好和尚,但总得做个好人吧。”
何一仙来到寺庙门口喊道:“各位师叔、师兄,让这个年轻人进来吧。方丈大师要见他。”拦在门口的众僧人感到不解:“一心向佛的方丈,要回家认亲了?”只见何一仙走到年轻人身边:“这位兄弟,你跟我来吧。”年轻人稍一愣,跟何一仙来到了圆圈的禅房。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年轻人从圆圈的禅房走了出来,回了家,没有再吵,没有再闹。众僧都说:“还是圆圈师叔能言善道,平息了这事。”
第二日,圆圈找了个借口出了寺庙,来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家。年轻人给家里人说,请来了能治母亲疾病的和尚。这是一个深宅大院,走到门口便感到一股大户人家的气魄,走进院一看,前院、后院,正房、厢房,很富有。穿过几层门,进了年轻人母亲的房,屋中俱是名贵的家具,但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想来是妇人近来吃药之故。和尚无心关注这些,他看到一个面目枯黄的妇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年轻人走到母亲跟前,低身附耳道:“父亲来了。”妇人艰难地睁睁眼,嘴角动了一动,不知是笑还是想哭,似乎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头一歪,就死去了。
当日,圆圈离开了年轻人的家。邻居都说:“唉,能治病的和尚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圆圈回到寺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何一仙来到了他的禅房,圆圈在打坐。
何一心轻轻叫声:“师叔。”
圆圈眯着眼,语气凝重地说道:“你知道哪个年轻人是谁吗?”
何一仙道:“弟子知道,是圆空师父的儿子。”
圆圈悠悠说道:“三十年来,他是个好和尚,熟读佛经、关心弟子,武功也极高,江湖上都说他是个得道高僧。”
何一仙道:“师父名扬江湖,人人称道。”
圆圈冷冷一笑,把圆空的当年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