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李韶三年祭的第二日,李家突然接到圣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己巳宁元十三年
圣上诏曰:已逝资善大夫李韶生前鞠躬为国,忠心为君,持富济善,其人秉性纯良,心怀家国,孤一直感念于心。时值李韶三年祭,孤特追封其为太仆寺卿,以慰忠灵。其女李允之,秀外慧中,聪敏坚毅。数年来一直秉承父志,尽心尽力为朝廷分忧又不邀功自傲,孤心甚慰。孤特许李允之袭承官籍,以示嘉奖。望汝不枉孤心,不负父志。钦此!”
李允之愣愣的跪在院子里,惊喜又疑惑,圣上为何突然如此厚待李家?直到跪在她身后的桂嬷嬷戳戳她的腰悄然提醒才回过神来,恭敬地伏身拜谢圣恩。李家众人埋着头偷偷地相互对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高声呼到圣恩浩荡。李允之看着递到自己手上的明黄的圣旨亦是非常激动,她努力镇定着向宣旨的公公道谢并请入厅堂奉茶。
李家门外的鞭炮噼噼啪啪炸出满天红花,街坊邻里全都跑出来聚在李家门口看热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油黑的匾额被小心的挂上门楣正中,随着红布揭下,“李府”两个金漆大字熠熠生辉。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帝王之家称为宫,寻常百姓家称为宅,官宦家则称为府,不可同一而语。众人齐声恭贺,庄伯喜气洋洋地向大家拱手致谢,让小厮们给大家分派了喜糖。
前来宣旨的公公喝好了茶,笑脸盈盈地再次向这位新晋的官家小姐道喜便要告辞,李允之亦是福身致意,并接过桂嬷嬷匆忙准备的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塞于他,公公推辞一番难为情地接下,在李允之的亲送下出了府门回宫复命去了。
李家受封一事瞬间传遍京城,坊间都道李家祖上积德积福,竟如此深受圣上眷宠。朝中群臣起初不知圣上为何突然关心起死去多年的李韶?亦不知圣上为何如此厚待李家?而后再想想骠骑将军的心属之人,便明白过来,肯定是魏将军请旨为佳人造势,众人感叹魏舒烨的痴情之余对那个李氏商会的大当家也越发得好奇。
“近来我们楼里推出的新款首饰已有好几家夫人小姐选了心仪的,也付了定银,这两日我便派人一一送过去。还有,小姐请过目,瞧瞧这对镯子,是我们楼里两月前新招的匠师打制的,小的看着样式挺新颖的,小姐且看看如何?”近来盛裕楼生意越发的好,李掌柜成日眉开眼笑的。
李允之轻轻拿起一对金桂花环细镯仔细查看,一边听着盛裕楼李掌柜的汇报。金子被打制成一朵朵细小的桂花状,密密地嵌连成一个花环,每两个花环以活扣交错缠绕为一只,做工十分细致,就连每朵花蕊都清晰可见。又经过精心打磨后,表面更是噌光瓦亮闪闪发光,让人一见就爱不释手。李允之见镯子尾端还垂着一枚小小的椭圆形金牌,牌面上刻了“佳桂”两个小字。“这佳桂可是镯子的名字?”这名字起得跟这镯子倒是很相配。
李允之辨认出小牌上的字问李掌柜,李掌柜赶紧说:“这是客人夫人的名字。镯子是一位公子买下了要送作他夫人的生辰礼物,那位公子说这镯子跟他夫人的名字很是很相称便买了,又特意嘱咐在上边刻上他夫人的名字,今日晚些便要来取的。”李允之嫣然一笑,“这位公子真是有心了,他和他夫人定是很恩爱的!”身在幸福中的李允之听闻别人的幸福也是满心欢喜,“这样吧李掌柜,等那位公子来取这镯子的时候,再送他一对珍珠耳坠,就说是我们楼里为爱侣特别赠送的礼物,祝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恩爱一生。”李掌柜一想,连忙道好。
李允之放下镯子让掌柜仔细收好,又徐徐开口道:“这位新匠师打制的镯子花样很是新颖别致,手艺上也很细致,虽然还没什名气,可你们平日里对他要和其他老匠师一样以礼相待,他若有何需求,合理的都要办妥,切不可怠慢了。”李掌柜又连连称是。
李允之起身在店堂里转了一圈,仔细挑选了一支金缧丝镶红玛瑙海棠步摇和一块白玉蝙蝠腰坠让李掌柜拿去包起来。她今日来盛裕楼除了看看店里的情况,最重要的就是挑两份礼物去找方祎和祁英,自己回来也有些是时日了,总该登门去谢谢他们。
马车行驶到街口,李允之突然听见外边有人在呼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探出窗子去看,竟是方祎和祁英。“快停车!”允之急忙喊到。车子停了下来,李允之在春兰的搀扶下又是急急下了车,方祎和祁英也赶上来,“允之!”“祁英!方大哥!”三个好友见面分外亲切。
“怎这么巧?我正要去找你们呢!”李允之很高兴。
“我们也正要去找你。刚才我们去你家,家里说你去了盛裕楼,我们就过来了。”祁英更是兴奋。
“我们几个真是心有灵犀,不但都想去找对方,而且在路上就给碰着了。”方祎收了折扇凑上来说。“就是,就是!”祁英附和着。
李允之拉着祁英又招呼方祎:“我们先上车去,外头大太阳的可热着。”两人随她上了马车,春兰主动与车夫一起坐到车架上。
“允之,你身子都好了吗?”祁英挨着李允之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身子已经好了,只是长久没理商会的事,这些日子忙着抽不出空来找你们去。”“我也早想去看你,可师兄偏不让。”祁英回头朝方祎努努嘴,娇嗔的模样甚是可爱。
“你喳喳呼呼的要是扰了允之休息,我怕魏兄心疼。”方祎理着衣摆笑呵呵地应着。
“不会的,有阿英陪我说话我也不会无聊了。”李允之挽着阿英的手臂笑盈盈地回到。她一想,又转身拿起座位上的两个精美的盒子,红色的递给祁英,浅绿色的递给方祎:“这两份礼物是我的心意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祁英和方祎打开盒子看了甚是喜欢,祁英说:“这步摇可真漂亮啊!不过允之,这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说着就要还给李允之,允之急忙握住她的手说:“且不说你们救过我和夏竹,就是我们结交了朋友我送份礼物也是应当。你们不许我客套,那你们也不能跟我客套!”
“你呀太客气了!魏兄早已送了不少好东西给我们。我们再拿你的岂不是贪心。”方祎盖起盒子也递了回去。“是啊,魏将军送了不少好东西给我们,有吃的玩的用的还有珍贵的药材,允之你就不要再与我们客气了。”祁英也急忙说到。
“魏大哥已去谢过你们了?”李允之很意外,魏舒烨都没同她讲过。“是啊,你那时还在沁茗阁休养,魏兄就来我家谢过了。”方祎和祁英都点点头。
听闻魏舒烨的周到让李允之很暖心,但还是把礼物推回给他们:“这礼物是我很开心交了你们这两个好朋友,你们就收下吧!”
方祎心念一转,将手收了回来,“好吧,既是允之的心意我看我们就收了,李大当家的铺子里都是好东西,我们也跟着沾沾光。”说着朝祁英点点头使个眼色。再这样推来推去未免太扭捏,礼尚往来本就常事,况且看样子魏舒烨与她的婚事也快了,自己到时候回份重礼给他们不也一样?祁英见他这样,犹犹豫豫地也收了下来。李允之松了口气,她也最怕这样推来推去的,怪别扭。
“今日既然都出来了,不如我们去游湖吧?以前说去也没去成。”李允之建议到。
“好啊好啊!我都盼了很久了,我们快去吧!”祁英一听去玩自然更是兴奋。李允之赶紧对外边吩咐了一句。
方祎扬起折扇轻轻敲了一下祁英的脑袋,笑斥到:“瞧你猴急的,以前又不是没带你去过。”祁英摸着脑袋瞪他,“你带我去是玩吗?上了船就把我撇在一边,只顾着和你的朋友喝酒聊天,聊的还是些文绉绉的东西,可无聊了。而且……”祁英顿了顿,翻了个白眼,继续抱怨:“而且还跟那个什么秦小姐的你侬我侬。”
“什么你侬我侬的,你一个女子说话可不害臊!”方祎摇头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忘了那茬,方才就不应该提起那次游湖的事。“你们也不害臊啊!那秦小姐都快挂在你身子上了,我看她可能天生身子太虚弱骨子软需要补补,我以前跟师傅云游时见过一种药,说是对骨子可好,要不我寻来你送去给那秦小姐讨她欢心。”祁英一想到当日那个女子紧挨着方祎莺莺啼啼的就气闷,心头不自觉冒出一股股酸泡泡,那酸味熏的旁边的李允之也发觉了。
她眼睛在气呼呼的祁英和无奈的方祎间打了个转,掩嘴偷笑。看来阿英是喜欢方祎的,只是不知方祎是何感觉?
方祎不想再跟祁英争辩,那日带她去游湖回家后她就跟吃了炮仗似的,明明自己碰翻了盘子洒了对方一身汤汁,自己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掉泪,还说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后来还真在房里躲了几日不肯见他,最后还是他好劝好哄的才算过去。方祎当时就打定了,以后再不提那件事,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方祎转了话题,“对了允之,还有一事!我在此可要向你这个太朴侍郎家的小姐道喜了。”说着朝李允之拱手道贺。
李允之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听说了?我们李家承蒙圣上惦挂,突然降此隆恩,我也实感意外。”
“圣上惦念令尊功德不假,可魏将军也功不可没啊!”方祎见她似乎还不知道缘由,于是挑明了说。
祁英一听这事立马气消了,“允之,你可真幸福!魏将军这般的在意你,我听师兄说,好些官家小姐都羡慕死你了。”方祎见祁英不再生气,暗自抹了把汗,虽说有时候觉得这个师妹无理取闹,可她一生气自己还是不忍,尤其那日看她泪珠一颗颗掉的时候,自己没来由的就跟着难受。
“魏大哥?你们是说他……”李允之此时也顾不上打探他们了,而是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们。
方祎点点头,“朝中都传,是魏将军要给心上人抬位造势特地去求的圣上。魏兄没对你说?”
李允之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去世三年了,圣上又突然想起李家来,原来是因为魏大哥。他竟都没对自己提起过。想到那个在背后默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的爱人,李允之满是感动。
这日游湖,三人玩的很是尽兴。许是方祎为了补偿当初带祁英游湖会友惹了她不快,更是有求必应。
“师兄那边,那朵粉色的荷花好看。”祁英在船头指挥着方祎采荷,“来了,来了。”方祎刚摘完一朵荷花又急急跑向另一边,摘了祁英要的那朵,然后将手中的一大束荷花都塞给祁英,“够了吧,小姑奶奶!”
祁英满意的点点头,“允之这几支给你!”她分了一丛递给李允之。李允之连忙推辞:“这是方大哥给你摘的,我改日也让魏大哥来摘给我。”“吔~”祁英撇撇嘴笑,“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说着低头摆弄起手里的荷花,允之倒是提醒了她,这可是师兄第一次送自己花呢!只是,如果是他自己想到要送的那就更好了。她偷偷瞅了瞅正在擦汗的方祎,脸上悄悄红了。
李允之看着祁英脸上的红云,再看看帮祁英整理花束的方祎,暗自偷乐。
这对欢喜冤家,估计有得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