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二年十月中,皇后完颜柔再度有喜,经太医谢敏盛诊断,皇后得孕已有月余并推算皇嗣在转年的六月中下便可出世。赵彻得知后很是开心,命谢敏盛专职侍奉皇后,直至皇嗣出世。谢敏盛领命,每日请脉都非常仔细,开方子熬药更是一贯的亲力亲为,小心谨慎。
就在皇后怀孕四个多月时,西边大食国纠集百万大军来势汹汹。而此时,南边大燕依旧骚扰不断。大将军陈鸣奉命西征,骠骑将军魏舒烨则继续在南边驻守,两边的加急战报一日一封传回朝中。两月过去,西边战事不但没平息,反而冶力关一度失守,这让整个北夏上下人心惶惶。
七八三年二月,赵彻震怒之下决心御驾西征。
他顾及爱妻的身体,就将她和三个皇子送到僻静的虞山行宫休养待产。受命监国的尚书令王锐却趁赵彻西征之际,酝酿出一个惊天阴谋。
王锐多年身居高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渐渐地他越来越痴迷于权力带来的快感,他渴望将自己的地位牢牢稳固,让自己的家族更加发扬壮大。他想到了将长女王月娥送进宫去,便发动所有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大臣向赵彻进言让他纳妃。可赵彻的断然拒绝,这让他非常失望。他本就不喜赵彻执意封一个异族女子为后,此乃有失正统。赵彻竟然还为了这个女子拒绝纳妃,更是让他不满。尤其立国后,赵彻在政见上多次与他意见相左,他总觉得赵彻对他已不如从前般言听计从,这让他非常忧心。
王锐认定是完颜柔善妒,仗着自己曾经救过落难的赵彻,更仗着自己的父亲东胡的一个部落族长曾借兵帮助赵彻东山再起的功劳恃宠而骄,拦阻赵彻纳妃。王锐怀疑完颜柔对自己曾阻挠赵彻立她为后一事记恨在心,吹了枕边风,才让赵彻同自己生了嫌隙。因此他对完颜柔怀恨在心。
赵彻决定西征后,王锐也决定趁此机会让完颜柔一尸两命,这样自己的女儿才有机会进宫,甚至有机会成为皇后。
王锐暗中派心腹殷切笼络了完颜柔的太医谢敏盛,以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威逼,用仕途前程利诱,逼他就犯。
谢敏盛深知,既然王锐将他的阴谋告诉了自己,自己即便推辞也是死路一条,只得假意应下。可起初谢敏盛并没打算去执行,他想将此事禀告给完颜柔。但很快谨慎的他就发现,完颜柔身边的两个宫女的行为与以前不一样了,每次去请脉,她们就会在他左右紧紧的盯着。他想暗中示意完颜柔的嬷嬷,也总是被她俩阻挡或打断,而他除了被召去请脉,根本没其他机会可以靠近寝宫。
谢敏盛猜测那些人怕也是被王锐给收买了。这个认知使得他更加恐惧,他不知道王锐到底在虞山行宫里安插了多少人。谢敏盛为此每日惶惶不安,只得按着王锐的授意持续在熬好的补身汤里加药。但是那药已经被他换过了,换的药与王锐交给他的毒药不但外状相同,也一样没有气味,可两者药性却相去甚远。完颜柔喝了这种药胎动会较正常频繁一些并伴有轻微的头晕腹痛,但他每次都小心地控制好药量,他有把握不会对完颜柔的身体和孩子造成大的危害。谢敏盛只希望借此来避过王锐的盯梢,更每日祈求赵彻快些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五月末,眼看着完颜柔产期在即,西边的战事也逐渐得到控制。赵彻派人传话回来,自己已经快马加鞭先行回朝。得知消息的谢敏盛舒了一口气,再拖几日等赵彻回来王锐自然不敢再存此心。。但王锐自然是坐立不安。
王锐不是不知道谢敏盛对自己虚与委蛇,可太医不是他想换就能换的,如果这样做,完颜柔出事自己难逃干系。
若换做别的太医,王锐或许只要从他们身边负责熬药的徒弟或侍从下手就可以了。可谢敏盛这个人一向谨慎过头,其他太医私底下也说他是个怪人。从他进御医所起,他就是一个人,既没徒弟也没侍从。平时诊察,开方甚至熬药都是他亲力亲为。用谢敏盛的话说,他还跟着师傅学医时,自己同时照看七八个药罐也是常有的事,还得瞅着空当切药晒药,早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累。何况在宫中就只要负责圣上,皇后和三位皇子,再怎样也比以前来得清闲,他不需要侍从也还没遇到自己想收的徒弟。后来完颜柔怀孕,谢敏盛就专职侍奉着,他也愈加的谨慎。每一剂汤药熬好后必要自己先当着取药宫女的面喝上一口才让她们将药取走。因此王锐只能找上谢敏盛本人。
谢敏盛考虑一番后倒是应得好好的,说只要保他一家老小无虞,他即便自己死了也绝无怨言。这话王锐自是不会信,他要看的行动。从谢敏盛刚开始几日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是不甘愿为自己所用的。不过时间还充裕,王锐自有其它办法逼他就范。比如除了让人继续紧盯着他,也会在他有异状的时候暗示他,自己在行宫里可是安插了不少人。果然,谢敏盛就范了。这几月来王锐听到回禀的消息都说,完颜柔时常头晕腹痛且腹中胎儿多躁,确像是胎像不稳之状。这让王锐放心了些。可直到如今,自己期待的结果依旧迟迟没有出现,看来这谢敏盛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于是在一个深夜,王锐亲自去到行宫质问谢敏盛。谢敏盛则对他承认自己每次都将药量减了一些,他劝王锐那药性太过猛,应当谨慎尽量做的自然些。王锐在行宫停留的时间很短,在谢敏盛说完那些话后,王锐笑笑,只说了句,老夫也不逼你,好自为之!就匆匆离开。他怎会看不出来,谢敏盛所说的谨慎自然不过是为了继续拖延时间罢了。那晚,王锐对谢敏盛彻底失去了耐心!
两日后,也就是刚刚六月初一,完颜柔随了王锐的愿早产了。虽说离着原先推算的临产时期还有半月左右,可也算正常。但是完颜柔此次从生产一开始就不断地出血。
等接报的中书令方显以及其他大臣们陆续赶到行宫时,先一步赶到的王锐正在怒斥太医谢敏盛侍奉不力,瞒情不报置皇后于凶险之境。他们才知道完颜柔现下出血更甚,情况
比报上来时更加凶险,众臣不由得都起了冷汗。
“冤枉啊,小的冤枉啊!”谢敏盛痛呼到。“皇后她……”方显上前想问谢敏盛关于完颜柔具体的情况,可王锐却立即下令将谢敏盛关押起来待赵彻回来定夺。“王大人……”方显想要阻止,可王锐又自顾自说起来:“这庸医真当可恶,日日请脉竟避重就轻,隐瞒了皇后早已凤体欠恙的消息。现下皇后和皇嗣身陷凶险之境,老夫可如何向圣上交代啊?老夫该死,愧对圣上嘱托!”王锐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众臣一听也焦急起来,议论纷纷:“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太医真当可恶!”
“唉,这…”
众臣此刻最担心的是完颜柔和孩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赵彻回来还不把他们扒层皮了?谁也没心思再去管那个被侍卫强拉而去的谢敏盛。方显看着被拖走的谢敏盛蹙起眉头,接着他眼珠一掠,看向身边一脸哀戚的王锐,若有所思。
谢敏盛很确定,这几日他每次请脉,完颜柔和皇嗣的情况都很平稳。因为在那晚王锐找过自己以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替换的药都停了,他已经下定决心力保完颜柔和皇嗣的安全。可为何突然之间,完颜柔的情况会变得如此危急?
谢敏盛的脑子飞速思考着,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就是王锐不愿再拖,指使别人给完颜柔下了猛药。如今王锐更是将自己关押起来,换上了别的太医,再想想完颜柔身边的宫女,他不由得昏厥过去。
寝宫里完颜柔的喊叫声越来越低,渐渐地变成了**,稳婆接过白色布巾从床尾处塞进被子里,片刻后她又将变成通红的布巾递出来,再换一条白的又出来一条红的……王锐从宫中急召而来的太医跪在帷帐外急切地询问情况,稳婆快哭了:“不行啊,血止不住啊!娘娘她气息也虚了,孩子还没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那太医急忙到外边将情况禀报给众臣,末了加上一句:“再如此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哇!”众人闻言无不惊恐,各个都急得团团转,王锐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跪于地上向天祷告,愿自己折寿只求苍天保佑皇后和皇嗣平安。众臣见此也纷纷跪地祷告。伏在地上的王锐嘴角隐隐作笑,现在完颜柔命垂一线,赵彻还在路上,谢敏盛被自己严加看守起来,只要等会儿再给完颜柔喝一碗催命的助产汤,自己的计谋就会实现了!
哪曾想,就在他暗自得意之时,突闻圣驾已经到了行宫,他惊恐之余赶紧和众臣要去迎驾,就见赵彻驾马直冲到了宫院前。赵彻飞速下马后几个大步径直闯进了寝宫,刚走到廊外转角处的一个宫女端着汤药悄悄地退了回去。
赵彻无视产房血腥,慌忙上前搂起奄奄一息的完颜柔,“柔儿,柔儿,孤回来了。”“太医,快给孤想办法,听到没有,快啊!”“柔儿,你醒醒……”“阿~彻~”赵彻握住爱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用力眨眨眼逼回眼中的湿意,“柔儿别怕,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在赵彻的喃喃细语中,完颜柔感到腹中又一阵疼痛,本已经疼的麻木气若游丝的她,那一刻不知从何聚起了一股力量。她紧紧地攥着赵彻的手,交缠的十指几乎要融为一体。
“啊,啊……”那股力量推着她不断地往下使劲。“出来了,出来了!”稳婆大喜,接了孩子朝众人呼喊着。嬷嬷宫女喜极而泣,赶紧围过去递上剪子,襁褓。
虽然这个孩子生息微弱,但在太医的及时救治下,总算低低的哭出声来,众人皆是神魂出窍般手脚冰凉,这是历劫的后怕。
阴谋破灭的王锐不得不涕泪俱下地向赵彻告罪:自己和方大人以及众臣忙于监国理政,疏于关心皇后的安危,更被那庸医谢敏盛所蒙蔽,众人才一直认为皇后凤体无恙,并再三请死。
其他大臣亦为他求情,说尚书令因操劳政务,已连续两个月都未曾回家一次。更将王锐诚心祷告上天的行为夸大其词,称赞他赤诚之心日月可鉴。赵彻见众人这般模样,有气也发不出来。
同时在狱中的谢敏盛却撞墙自尽了,留了血书说:皇后妊娠七个月起就出现胎像不稳的症状,原本他以为是皇后牵挂圣上,忧思过度引起的正常反应。于是他为皇后开了安胎理气的方子给皇后服下,并劝解皇后注意休养,放松心绪,切不可过虑。可一直往后,皇后的情况不但未曾好转且越来越频繁。他既害怕事情暴露后获罪,又自认为可以想到办法补救,因而一拖再拖,迟迟不敢据实相告,导致皇后和皇嗣险些丧命。他深知自己辜负了圣上嘱托与信任,罪无可恕,唯以死谢罪。
赵彻当时满心牵挂的都是产后孱弱的皇后和四皇子,以及边关报来的战讯,看完血书后,就交给了王锐和方显去彻查此事。
王锐和方显奉命把整个行宫,尤其是谢敏盛所住的偏院以及谢家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谢敏盛所开的药方,存储的药材,以及煎过的药罐,药渣也交由御医院其他太医们共同反复验过,均无发现不妥。
众人商议后回禀赵彻:虽未找到太医谢敏盛刻意谋害皇后皇嗣的证据,但他懈命怠职,医护不力导致皇后皇嗣险些丧命已是罪无可恕。而皇后身边的宫人侍奉不周,更是隐瞒皇后的病情未向朝中上报,因此延误了救治时机,同样罪大恶极。
赵彻遂下旨将谢家满门,连同皇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共计百余人,斩得斩,发配的发配,此事就此作罢。
再说王锐,他为了善后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他先是赶在刑部会审前便派人逼迫谢敏盛写了下血书并自尽。又主动请缨去执行谢家的抄斩,将谢家再翻查了一遍,依旧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还借着赵彻的命令除掉了自己收买的宫人。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放心,毕竟他交给谢敏盛的药一直都没找到。谢敏盛还能将它藏于何处呢?王锐倒是想到过偏院那几个宫女,但当时已经仔细盘查过了,并无可疑。她们都说谢敏盛沉默寡言,且他生性古怪,除了去皇后那儿请脉,回来就是熬药看书,有时进房后到第二日才出来。日常除了洒扫送食是轻易不会让她们进房去的。
他唆使党羽上书过,那偏院的宫女对于行止古怪的谢敏盛未有警觉,也是失职,应当予以处罚。王锐本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怂恿赵彻再将那几个宫女也除掉。但此举遭到方显等少数几个大臣的反对。冷静下来的赵彻也觉因此事已有太多人遭难,这是他立国以来第一次处置了那么多人,心里本就有些后悔,于是也说:顾谢敏盛偶然入住行宫,那几个宫女只是临时奉命照顾他起居,对于谢敏盛如何性子,又藏着何心思认知不足倒也有情可原。何况如今皇后和四皇子还在修养中,孤正打算做场盛大的法事为皇后皇子祈福,就不要再生杀孽了。此后无人再提。
殊不知,谢敏盛早已做好赴死的决心,暗中将事情始末,王锐和他护卫何时何地见过自己,如何逼迫自己,包括自己每次使用的替代药物的时日剂量都详细写了下来,连同那一瓶未曾动过的毒药都被他秘密的交给了最不起眼的粗使宫女杜红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