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烨真跟疯了似的一口气狂奔了五里多地,赵彻他们驾着马竟也没比他快多少,他们到了地方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前方。一身白衣的方祎也看见了魏舒烨,赶紧远远地招呼:“魏兄!”魏舒烨咽了咽喉咙,双腿跟灌了铁一般艰难地迈步上前,离马车越近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是厉害,允之她到底怎么了?
“允之呢?允之在哪儿?”他离着方祎还有好几步,却是急急地喊问着。方祎迎上前伸手指引,“她在车里。”魏舒烨快了几步来到车旁,却见地上还躺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人是?”他定睛仔细去辨认,那人接触到他的眼睛把脑袋缩得更进去了,配着那圆滚的身子倒真像极了一只巨型王八。虽只是匆匆一照面,可眼神敏锐的魏舒烨还是认了出来,那人竟是尚书令王大人的儿子王哲。魏舒烨瞪着眼睛看向方祎,他震惊疑惑又愤怒,“难道……”方祎对他点点头:“就是他差人掳走了允之,而且欲要……”方祎住了嘴。魏舒烨闻言,回头死死的盯着王哲,胸膛不住地起伏着,拢起的指节嘎嘎作响。王哲感觉自己周身似被火烧,他咽了咽喉咙偷偷往旁边挪了挪。紧接着他身子一动被人踹出了好几步远,他喉咙里低低闷哼着,弓着身子连疼都喊不出来了,浑身抖得像是被大风吹打的树叶。
猛力踹了一脚的魏舒烨再次上前揪起王哲的衣襟拔起他的上身面对自己,他的眼睛里血丝密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话音刚落,又照着王哲的脸挥了一拳。王哲喷出一滩血,软在地上。见魏舒烨还要上前去,方祎拉住了他,“魏兄先去看看允之吧!”
魏舒烨回过神来,“允之,允之!”他转身来到车前一把掀开了车门,就着昏暗的天色四下搜寻,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魏舒烨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踉跄着爬上了车,向着那个影子扑过去。“允之,允之,你怎么了?”他摸到了那个身影将她揽入怀中,可李允之呜呜地叫嚷着,推搡着,躲闪着,一颗颗泪珠接连打在魏舒烨的身上手上。魏舒烨跪在她面前低头唤到:“允之别怕,是我,魏舒烨!我是魏舒烨,允之,你看看我!”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滴落,他的心就如被人撕碎般剧痛。“允之,你看看,是我,魏舒烨。”可无论他怎么说,李允之就是抱着身子埋着头紧紧缩着。
张岩,丁鹏以及赵彻的随从跟随赵彻下马上前。众人听着车内的哀泣声,心中都不是滋味。赵彻将目光转向方祎和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王哲,刚才张岩已经简单地跟他说了情况。他看向王哲的眼神变得分外凌厉,这个王哲派使匪徒滥杀无辜*抢民女,简直目无王法,这就是自己倚仗的重臣养出的好儿子?想起那些密函上报的王锐等人种种恶行,赵彻心中被新恨旧仇交叠着撕扯着,若不是尚存的理智,估计他也会上去踹几脚解恨。
方祎也渐渐看清楚了来人,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跪下参拜:“小人方祎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彻回头,收敛了些怒意,伸手示意他起来。“你就是方显家的三公子?”方祎拱手回答:“是,小的正是。”赵彻看着他点点头,“方才张副将同我说了,李小姐遇难多亏了你相助才脱险。我倒有听闻你文采过人,不想你还有此等身手和胆色。不错。”“圣上过誉,小的不敢当。”赵彻见他身材修长,长得也是玉树临风,还有如此行侠仗义之举,眼神中满是赞赏,都是他重臣的儿子,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而后想到车内的人,赶紧又问:“那李小姐如何了?”“幸亏我们赶得及时,李小姐得以脱险。只是她受到惊吓,估计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神来的。”赵彻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魏舒烨从车里出来,他此时双目通红,脸上泪痕斑斑,神情颓废。赵彻动了动嘴不知要说什么,自己几时见过魏舒烨如此模样?张岩和丁鹏见了也是难受万分。
魏舒烨抬眼瞪向王哲,咧着嘴咬着牙一跃而下,再次冲了上去,“你这个*生,我要*了你,我要*了你!”拳脚如暴雨般落在王哲的身上,王哲微微动了几下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赵彻赶紧命人拦住已经发狂的魏舒烨,“魏舒烨,你冷静一下!现在最要紧的是将李小姐好生安置,这儿毕竟不是长待的地方。”方祎闻言也上前劝到:“魏兄,圣上所言极是,我们得赶紧将允之安置好,再寻个郎中为她看看。”见魏舒烨依旧死死地盯着王哲,方祎再次开口:“魏兄,你拿个主意,我们要将允之送到哪里?”他顿了顿,“还有,允之的丫鬟夏竹也受了重伤,我已经让师妹带她回我的别庄找郎中去了。不然,也送允之过去?”
魏舒烨看看方祎,又看看赵彻,理智渐渐被拉回来,他思考了一番,说:“先送允之去沁茗阁。”那里离这儿最近而且是他的地方,允之受此大难,他已经怕了,允之只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些。“丁鹏,你赶紧进城去,到李家找桂嬷嬷和庄伯通知他们,让桂嬷嬷收拾一下到沁茗阁照顾允之。李家药铺里就有郎中,也一并带过来。”丁鹏接过魏舒烨递过来的令牌,应了一声骑上马迅速离开。
魏舒烨又转身看着方祎跪了下来:“今日谢谢方兄相救,方兄大恩魏某铭记于心。”
说着就磕下了头。拖住他手臂的方祎也紧忙蹲了下来,“魏兄使不得!你和允之都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方某岂能坐视不理?魏兄快起来!”赵彻也上去扶起魏舒烨,“感谢的话往后再说,我们快先将李小姐送到沁茗阁去。”魏舒烨和方祎皆点头称是,一行人拉上已经昏迷的王哲往沁茗阁而去。
到了沁茗阁已是天擦黑,众人将车马驶入后院,下马下车后赵彻与魏舒烨告别,时间已太晚他必须要回宫去。他将魏舒烨拉到一旁问:“你打算怎么处置王哲?”魏舒烨回头看一眼正被张岩拉下马摔得嗷嗷叫的王哲,不由得又咬起了牙。而后吐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赵彻:“王哲竟敢把主意打到允之身上,我绝不会放过他!”他恨不得将那*生千刀万剐。赵彻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我知你的恨,这种无法无天的祸害我也容不下他。可国有国法,他的罪行自有大理寺审判。你切不可过于冲动,为这种*生赔上自己就不值当了……”魏舒烨神色一凛,“可这样岂…”这种*生送到大理寺岂不便宜了他?
赵彻抬手制止了他想说的话,接着继续说:“今日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要跟你说,又想想过些日子再说。现下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他顿了顿,看看天色,继续:“明日你来宫里找我,我再同你讲清楚。至于这王哲~暂且先交给你吧,明日你将他一同带来押入天牢之后我们再定夺。”魏舒烨看着赵彻凝重的神色,握了握拳头,不甘地点点头算是告诉他自己听进去了。赵彻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又说到:“你先去忙吧!”说着转身和随从上马离开。
魏舒烨送走了赵彻,回头瞪着被扔在地上**的王哲,咬咬牙,命张岩将他关进柴房好好看管待明日再说。张岩领命一把揪起王哲往旁边的柴房推去,王哲瘸着腿,弓着身步子都站不稳,张岩无法只得扯着他的臂膀将他半扶半扯地往里边走。
魏舒烨又看向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方祎,作揖掬了一礼:“有劳方兄一路护送,方兄大恩魏某日后再报。眼下我要先照顾允之就不再留方兄,多有怠慢还望方兄恕罪。”想想又说:“还有,夏竹那丫头还劳烦方兄先照顾着,待明日我让人去看她,如果可以也一并接到沁茗阁来。”方祎点点头:“你只管照顾允之,夏竹有我和师傅,师妹,现下他们应是找了郎中。若有情况我也会马上过来通知你们!”魏舒烨点点头。
“还有一事,呃~魏兄莫怪我多事!”魏舒烨一听示意他说:“方兄但说无妨!”于是方祎把那日王月音去盛裕楼找碴的事跟他说了一说,方祎最后模糊地说了一句:“之前王月音的事儿我只以为是误会,可今日王哲……再想想那日之事,王月音应是故意所为。我见允之对王月音毫无认识,想必更不会认识王哲。我多事提醒魏兄一句,这事儿得查查,为何他们姐弟都会针对允之?”
虽然他那日就想过要提醒魏舒烨为自己的烂桃花收收场。可一来二人没有机会再见过;二来觉得王锐有意招魏舒烨为胥这事儿于外界始终是朦朦胧胧的。虽说朝里的个个狐精一早就心知肚明了王锐的心思,后来也知魏舒烨的选择,但当事的双方自始至终都未公开提过,其他人明面上自然也装作全然不知罢了,加上他看出允之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必是魏舒烨瞒得滴水不漏。因此方祎一想,还是不要去插手这件私人情怨,只提醒允之日后再遇王月音刁难可告知魏舒烨或自己。但方祎怎么也没想到王哲竟会搞出这般事来。
魏舒烨听完后就已经心中有数,必是王家人不甘,转而发泄在允之身上,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而他之所以大意,全因为他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年后他曾借着一次下朝后的空当约见过王锐,向他致歉。王锐当时虽不大高兴但也大方地说:“老夫确实钟意魏将军为胥,但老夫也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虽然见小女终日怏怏不乐,老夫和内子甚是心疼。可魏将军既无心于小女,老夫也无可奈何。唉~此事只当老夫思虑不周,就此不提了吧!魏将军也不必心存芥蒂,你我同朝为官自是不要伤了和气才好。”王锐如此心胸反而让魏舒烨生出几分内疚。可王家姐弟的行为,又让这份愧疚变得可笑,他怎么就忘了王锐是个“老狐狸”呢?想必他当日的慷慨不过是缓兵之计。
“多谢方兄提醒,是魏某思虑不周。”魏舒烨拱手道。两人就此告别,方祎骑上自己的马也离开了。
魏舒烨这才得空去看李允之,他轻轻地打开车门,漆黑的车内毫无动静。他拿过掌柜手中的行灯小心地上了车,在灯的光亮下,魏舒烨看到李允之环抱着身子蜷缩着靠在车板上一动不动。
李允之现在披头*发,衣服**残*,犹如一个被丢弃在角落里的破败的布偶。魏舒烨忍着心疼伸手轻轻的,慢慢的拨开她脸上被血污粘住的头发,露出的红肿的脸颊让他倒抽了一口气,心中的烈火再次燃烧,“王哲,我绝不会放过你!”被扯到伤口的李允之悠悠转醒,她觉得头痛欲裂,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她努力地想睁开肿胀的眼睑,却只能撑起一道缝。感觉眼前又有人靠近,她猛然挺身坐起来,往后缩去,受伤严重的脸已经看不出神情,只是泪水不断地滑落。她呜咽着不断地摇头,希望眼前的人能放过自己。
魏舒烨的心都要碎了,他急忙放下灯安抚着:“别怕,别怕,是我。允之,我是魏舒烨啊!我是你的魏大哥,你看看……”一道道悲切的呼声终于唤起了李允之的一丝神智,她缓缓抬脸看向对方,却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人闪着好多道影子。
魏舒烨趁着她发愣的当口慢慢地靠过去,指尖够到她手臂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他按住要挣扎的人儿,继续在她耳边念着:“我是魏舒烨,我是你的魏大哥。允之,你不认得我了吗?”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让怀中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她张张嘴,但脸颊的疼痛和口中干涸的血腥糊住了嘴,她只能伸手拽住了魏舒烨的衣襟抽泣着。是魏大哥,真的是魏大哥!她呜呜地哭起来,今日对她来说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现在她终于看到了那点亮光。
魏舒烨舒了一口气,脱下外衣包裹住允之将她抱下马车,一边吩咐掌柜去烧水一边快步将怀中的人儿带回厢房。
到了厢房,魏舒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软榻上。这个惊吓过度的女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丽,犹如虾米般蜷缩着发抖的身子,青紫的小脸高耸着,目光也是呆滞的,只是那只手依旧紧紧抓着魏舒烨的衣襟,满是血的纤指上不知何时脱落了一整个指甲,凝着干涸的血块。
魏舒烨仔细检视着她额头上那道血口子,肿胀的看不清原本样子的脸,带着抓痕的颈子,肩上被撕开的衣衫露出的点点淤色。杀气在他眼中凝聚,紧接着一拳重重的砸在榻缘上,“*生,我一定要杀了你。”突然的响动再次吓到了李允之,她惊恐地挪着身子往后躲。魏舒烨懊悔的急忙上去抱住她,放低了声音哄到:“不怕不怕,是我魏大哥,允之不要怕!”李允之紧咬着唇,埋在有着熟悉气息的怀里掉泪。魏舒烨搂紧了怀中的人儿闭上眼痛苦不已。
过了一会儿,笃笃几下敲门声传来,掌柜送来了热水正站在门外。魏舒烨低头看看怀中已经闭眼休憩的人儿,托着她的脑后,轻缓的将她放躺到榻上。迷迷糊糊的李允之却是一个激灵,挥起手在空中抓捏着,犹如溺水的人在挣扎。魏舒烨又赶忙握住她的手俯身贴着她的额头轻声哄着。掌柜见状,轻轻走了进去,又轻轻放下脸盆,再轻轻地退了出来带上了门。
掌柜转身叹着气,到现在他也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小姐又怎会变成这般模样?那被关进柴房的人又是谁?但是他知道,将军很愤怒,可能随时都会杀人的那种。他想了想,赶紧下楼叮嘱伙计,晚上别睡了一起值夜等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