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最近发福了些,坚毅的脸庞也变得柔和了些,面色更是红润了不少。许是如今天下大定,边境安宁,北夏也是国泰民安,他不像以前那般忧心劳力,心宽也就体胖了。
他今日穿着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笑盈盈地接受众位大臣谢恩,底下的众臣也是一脸轻松惬意。最后赵彻又朗声说到:“众卿为江山社稷又是劳心劳力一年,趁着新春佳节好好地与家人团圆庆祝。祝福的话孤刚才已经说过了也就不再啰嗦,知道你们也是归心似箭,孤就不多留,众卿退朝吧!”
“哦,魏爱卿留下,孤有事与你说。”赵彻在众臣告退时补了一句。正挪步要走的魏舒烨停住了,心中庆幸:“幸好是打算下朝后才去找允之,不然自己得失约了。”
众臣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大殿,尚书令王大人今日却是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后面,他经过魏舒烨身边时朝他掬手一礼,“魏将军新春佳节如何安排?若是闷了尽管到老夫府上一聚,也热闹些。”说完脸上露出不明意味的笑。
魏舒烨亦是一个掬礼:“末将谢过王大人!末将新春在大营与将士们一起过,怎会闷?”王大人再笑道:“魏将军如此恪尽职守,倒让老夫汗颜了!”“岂敢,王大人言重。”魏舒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应酬着。王大人也没再多说,看了看上首的赵彻,斜扬着唇角,信步走出了大殿。
御书房里,魏舒烨向赵彻行了跪礼,赵彻笑呵呵地让他起身:“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就不要再如此多礼了。”魏舒烨在他的示意下于下首入座。赵彻向他询问了有关将士们日常操练和营中军务等情况,魏舒烨一一作答。赵彻听完赞许的说道:“强大的军队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保障,南大营托给你孤很放心。”
“臣谢圣上信任,臣就算肝脑涂地也绝不负圣上所托。”魏舒烨起身向赵彻躬身一拜。
对于这个在旧夏就熟识的将领,赵彻对他是非常的信任和器重。虽然当初魏舒烨迫于家族的压力拥立了赵飏,但暗地里,他却一直帮着自己打掩护,才让赵飏减轻了对自己的防备。后来他追随了自己,更是几度出生入死,协助自己东征西战,为北夏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当初略显稚嫩的青年经过这十数年的打磨,已经蜕变成刚毅坚强,独当一面的将领,这让赵彻很是欣慰。
“今日孤召你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的。”赵彻喝了口茶看着他说,笑容里透着些许狡黠。“请圣上明示。”魏舒烨拱手恭敬地回到。赵彻又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孤问你,王锐家的小女儿你可认得?”
魏舒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赵彻,如实回答:“臣见过几面。”
“感觉她如何啊?”赵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魏舒烨愈加疑惑,心想圣上今日为何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些私事来?但依旧如实地答道:“臣不曾仔细看过,亦无心去感觉。”
赵彻一听甚为惊讶,自己什么都还没有说,魏舒烨怎就这般大的反应?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又说:“若孤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经三十有三了吧。难道你就不想找个女子过日子?难不成你真打算孤独终老?啧,魏舒烨啊!孤知道,这些年你跟着孤东征西战没过过踏实日子,你是怕自己若有万一,拖累妻儿?可如今天下太平,你这个立国功臣也该好好享受娇妻在怀,孩儿绕膝的快乐了。”见魏舒烨不说话,他再继续:“孤也不跟你绕圈子,日前王锐亲自跟孤奏请,他家小女儿王月音花容月貌,温婉贤淑,人家更是倾心于你,他便奏请孤为你们赐婚。今日孤特地唤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赵彻眼睛定定地看着魏舒烨,似乎想在他脸上探寻出什么,而他那颗提了两日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魏舒烨闻言心下了然,难怪赵彻刚才会问他那些话,心中对王大人更是不满了几分,天底下哪有硬将女儿塞于别人的父亲?于是他直接回禀到:“王小姐或许真的很好,但臣也是真的无心于她,亦不想耽误了她。”
“哦,到底是为何?”赵彻其实想不通这个部下,这么多年既不见他娶妻也不见他养姬妾,甚至他还下令他的营里连军妓都不能有。若不是他俩从小熟识,也知道他曾深迷于赵淳儿,自己还真相信了外面的传言——魏将军有断袖之癖。难道说他依旧对淳儿念念不忘?便再问道:“难道,你还心念着淳儿?”对此,魏舒烨亦是坦然地禀报:“前些年臣确实常常念着她,她是臣第一个深爱过的女子。她出事后臣常常自责,懊悔自己的懦弱,臣也为此深深遗憾。但是……”魏舒烨顿了顿,接着说:“现在臣已经放下了,只愿淳儿她能好好地活下去。”想起那个命运多舛又因执念犯了天下众怒的妹妹,赵彻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时间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是啊,孤何尝不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半晌后,赵彻抬头眨眨眼悠悠地说道。而后他敛了神色,继续说:“那你到底是为何还不娶妻?”难不成他因为爱而不得真转了性子?思及此,赵彻不禁有些玩味的盯着魏舒烨打量起来。也不怪赵彻脑洞太大,而是在他看来正常的男人怎会不想着娶妻生子?
魏舒烨被赵彻的眼神盯的发毛,想了想,不如直接言明也好。于是再一次跪地,脸上神情亦是很严肃:“禀奏圣上,臣魏舒烨已有倾心之人,实在难消王大人的赏识之情。还请圣上明察。”
赵彻听了蓦地探出了身子,惊喜地问到:“真的?那你倾心之人是何人?”
魏舒烨如实相告:“此人的父亲,圣上也认识。”
“难道也是哪个大臣的女儿?这魏舒烨藏的倒真是挺深。”赵彻心想。
“此人姓李闺名允之,是已逝的资善大夫李韶的独女。”魏舒烨如实相告。
赵彻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更惊讶:“李韶,李韶的女儿?”他垂眸想了想:“就是那个坊间传言,杀伐果决的李氏商会的新当家?孤记得她好像确实叫,李允之。”
“是,正是她。臣对她倾心不已,在臣心中已认定她就是臣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还望圣上恩准。”魏舒烨言词凿凿,态度之坚决,让赵彻明白了他所言非虚。
“那你与她又是如何相识的?”赵彻转瞬变成了好奇宝宝。他倒记得自己当初还曾在魏舒烨面前夸过李家小姐,那时候魏舒烨一副无心在听的模样。怎的,现在却突然对人家倾心到认定一生了?
于是,魏舒烨将自己和李允之如何在北罗斯相遇,相识,以及她如何帮助自己脱险的经历娓娓道来,回忆间笑容洋溢,满是幸福。听的赵彻也是连连惊叹,“这真当是段奇遇啊!”随后哈哈笑到,“好你个魏舒烨,枉孤一直记挂着你的终生大事,你倒藏着掖着连孤也敢瞒着。幸亏孤当日对着王锐没把话给说满喽,不然你这要孤怎么收场?”赵彻起了玩心,打算取笑取笑这个爱将,“若不然这样吧,她们两个你一并娶了如何?”而赵彻这两日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赵彻的心思百转魏舒烨并不知,也不理会对方的取笑,依旧一脸正色:“是臣思虑不周,连累圣上。不过臣已决心若娶了允之就与她一生一世共白首,绝不会再有其他女子,绝不让她受委屈。请圣上明察。”又行了一大礼。
赵彻连连摆手,这魏舒烨今日动不动就跪,就怕自己非要他娶了王小姐似的。看来他对那李小姐是动了真情。也罢,李韶在世时为朝廷做过不少分忧解难的事,也算是鞠躬尽瘁了。自己也曾召见他几次,见他谈古论今知识颇为渊博倒不像个商人,举止亦是恭敬又不献媚,自己对他也是颇为欣赏的。若不是看他年事已高,又身体不佳,还真有想过要封个职官给他。至于那李允之,自己早就有所耳闻,她虽年纪轻轻又一介女流,却能扛起这么大一个家业。这几年,李氏商会不但没有没落,甚至越来越稳定。而且听了魏舒烨说他们在北罗斯的遭遇,这女子果然不一般呐。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爱将如此坚定的表明了他对人家的心意,自己总不好拆了他的姻缘吧。
“好,你的心意孤知道了。孤会替你挡下王锐的求亲。魏舒烨啊,孤真是为你高兴!一生一世共白首,当真是美啊!”赵彻想起此刻在后宫陪着皇子们的完颜柔,眼神中满是柔情。
魏舒烨大喜过望,忙跪谢到:“臣谢圣上成全。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过,臣还有一事相求。”他突然又犹豫起来。
“哦,是何事?”赵彻心情很好,端着茶又了一口。
“关于此事,臣恳求圣上暂时为臣保密,因为,因为……” “这又是为何?”赵彻追问。“因为臣现下还没取得允之的应允,臣还没跟她……没跟她表明心迹……”魏舒烨的声音越来越小,一脸窘相。
“什么?”赵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又哭笑不得地指着魏舒烨说:“感情你搁这儿跟孤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这事儿竟然还只是你自己一头热?”
魏舒烨更是不好意思了,“臣也犹豫了很久,担心与她年岁相差太大,怕她委屈不愿……臣又怕,若她不愿,而这事传了出去给别人知道,会给她带去困扰。所以臣恳求圣上暂时为臣保密。”赵彻点点头:“你倒是想的周全。不过魏舒烨啊,你怎么说也是我朝堂堂的骠骑将军,让敌人都闻风丧胆的你怎的这般婆婆妈妈?既然认定了,那直接塞上花轿抬回家去便是了。别磨磨叽叽的。”赵彻继续打趣他,魏舒烨挠挠头,耳朵红了起来。赵彻见此哈哈大笑,也不再逗他。
他抬起了手在案上一拍,“好,孤都答应你。帮你回绝了王锐,也帮你保密,直到你取得那李小姐的应允。魏舒烨啊,拿出你骠骑将军的气势来,尽快将佳人迎回家去,孤等你的喜酒已经很久了。哈哈哈~”魏舒烨神色一凛,铿锵有力地回到:“是,臣遵命!”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走,今日留下来陪孤喝个痛快。前几日孤被那帮文臣吵得头疼,真不如出去打仗来的爽利……”赵彻揽着魏舒烨的肩膀往外走去,朗朗的谈笑声在长廊里久久回荡,午时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
十年前,赵彻带兵救下被抛弃的魏舒烨,而后至今魏舒烨用生命和忠诚回报赵彻。在战场上他们是可以把背交给对方的兄弟;在朝堂中他们一个是明主,一个是忠臣;在生活中,他们又是可以把酒言欢的朋友。对于他们而言,这份情谊是大夏留给彼此的纪念和延续……
转日。日头已经出了三竿,李允之还窝在被子里。现下商号都已休假,家里迎年也已经准备妥当,正是一年难得的闲暇时光。她也趁此让自己放松下来,即便早早就醒了也不想起来。这冷的天,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多舒适啊!
可躺着无所事事,这思绪就忍不住飘荡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故意忽略亦不敢去触碰的想念如潮水般冲破了她的心闸,再也拦不住了。
“魏大哥!”李允之轻声默念。自宝萃斋一别整一个月了,除了几封书信他们不曾见过面,而书信里也不过是相互慰问,说说各自的近况罢了。自己真正想对他倾诉的却是一字也不敢吐,就怕揭开了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怕同他连朋友也做不成。
“若不,干脆做着最坏的打算,好歹知道个结果让自己彻底死心了吧?”可她实在说不出口,亦不愿出口。“就这样吧,继续做他的朋友,能见着他陪着他就足够了。”李允之脑子里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日后同魏舒烨会有变成陌路的可能,她的心就揪着疼。
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愣是让自个儿生生的破坏个干净。李允之烦闷的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笃笃笃”外边响起敲门声,又传来夏竹的声音:“小姐,小姐,你醒了吗?”被子下一阵动静,李允之探出脑袋应到:“我醒了,进来吧。”话音刚落,小丫头就推了门进来。趁着她关门的时候李允之别过头,将眼角残余的水渍抹去,再回头时已是一脸平静:“何事?”夏竹几步走到床边,唰一下亮出自己手中的一封信,略有些坏笑地看着自家小姐。
熟悉的信封,熟悉的字。李允之怔怔地接了过去,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伤感。夏竹察觉到小姐的情绪,脸上也变得讪讪然。
“允之芳鉴:巳时二刻,我于城门处等候你,请务必要来。烨。”要说,这魏舒烨也真当是太无趣了,寥寥数字也不知道加句好听的。李允之看完信抬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夏竹想了想回到:“约摸辰时二刻吧。”
李允之折了信收好,吩咐到:“梳妆吧!”
“魏将军信上说了什么,小姐好像不高兴?”夏竹一边给自家小姐梳妆打扮,一边小心地问,她是实在忍不住了。以往每次魏将军来信,小姐哪次不是欢喜雀跃,可这几次,小姐收到信却都是怏怏的。自己几次想打探,可小姐要么默不作声要么就岔开了话题,她也就不敢再提了。李允之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夏竹,微微一笑,“他约我巳时二刻于城门处相见,我们动作快着点儿。”夏时竹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专心着手上的动作,一番忙碌后二人便出了门。
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担心魏舒烨早已在等着,李允之便让车夫快点儿。这冷的天,她还是心疼他的。可她哪儿知道,自己心疼的人现下还在家中,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