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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篇:有缘无分

魏舒烨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就听小厮来传,说是有几个他营中的士兵前来求见。他

抬头看看天光心下有些着急,又低头疑惑地想了想,还是让小厮将他们请进来。

现下他府上厅堂的桌上摆着几摞包好的糕点,几坛酒;桌脚下还有几只被捆了脚的鸡鸭伏在地上扑腾着翅膀,嘎嘎咯咯地叫唤着;旁边另有两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蔬果,原本整洁冷清的大厅倒是热闹起来。

魏舒烨招呼几个汉子坐在椅子上喝茶。那几个汉子拘谨地捧起茶盏如牛饮水般灌了一口,茶盏瞬间就见了底,他们才意识到,这可不是大营里的缸子,哪儿容得了自己这般牛饮?顿时黑红的脸上均是一副窘相。魏舒烨见了,心下暗道不好,他怎忘了嘱咐管家换上大杯子来?于是命管家再去传茶水。一个棕衣汉子闻言立即站起身阻拦到:“不用不用,小的不渴了。谢将军!”另几个人也赶紧站起来推辞着,魏舒烨见他们这般不自在也就没再坚持。

几个人又重新坐下,踌躇着。要说打仗他们浑身是胆,可这头一遭到将军府里做客倒让他们扭捏起来,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望着别人先说。

最后还是魏舒烨开了口,他笑着说:“

你们好不容易得了假怎不在家中陪父母妻儿?浪费了这时间,日后回去大营又该跟丢了魂似的。”

那几个人垂头面面相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片刻,一个青衣汉子站起来说道:“日前小的们思家心切,扰了军纪,承蒙将军开恩,不但不罚还让我们休了假,我们感激不尽。”另几个人也都站起身来,一个个屈着膝就要跪下行礼,魏舒烨放下茶盏赶紧去拦:“你们这是做什么?现下又不是在大营里,你们都快起来先!”

“将军宅心仁厚,不但不怪罪我们起头闹事还准我们假,我们几个越想越愧疚,今日约了一起特来向将军请罪。”青衣汉子单膝着地拱手说到。

“是啊,将军不但命人提前将月饷发了,还从您自己那儿拨了十两银子给我老父亲看病,将军的恩情小的真是愧不敢当。”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更是磕了一个头。

“将军如此情义小的感恩于心。”……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厅堂内哄哄闹闹,最后魏舒烨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劝了起来。

这话还得从上次士兵们操练涣散的事情上说起。那日虽然在魏舒烨和副将张岩的训告下,士兵们涣散的情绪有所收敛,但没过几日,魏舒烨突然得到传报,说几个士兵和杂役打了起来,闹得厉害。

魏舒烨领着张岩,丁鹏急忙赶了过去,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浑身挂彩的两个杂役,沉着脸问起原因。这几个闹事的士兵跪在地上硬生生说了句:“任凭将军处置!”便一脸愤愤地撇过头不再言语。一个杂役则凄凄惨惨的回禀说对方取食时挑三拣四多有抱怨,自己和同伴回了他们两句就挨了一顿好揍。张岩和丁鹏闻言当下就要拿了这几个挑事的去领军法,魏舒烨则看着这几个依旧不服气的士兵想了想,决定先带他们回自己的大帐问个清楚。

几番询问后,一个士兵忍不住说了原因,原是他们都想家了。之前出征土谷浑几多月没回过家,后来回来了又紧接着待命备战犬戎,再后来犬戎也打完了,眼见着年关将至,上头还没动静让他们休假,于是思家心切的他们有些坐不住了。平日里在其他士兵面前亦是多有抱怨,引得不满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营里传染。那日遇着魏舒烨亲自检视操练被训告了一顿,他们心里更是不满。这天在吃饭时,他们发牢骚又被杂役顶了几句,于是就拿了杂役撒气。

“我的老父亲两年前瘫了,平日里都是我老母亲一人在家照顾,我一年多没回去过实在放心不下啊!”魏舒烨听完这个年轻士兵的哭诉后,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允之曾同他说过的话,“虽然商会里我是大当家,其他人遵从我立的规矩办事本无可厚非。可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有喜怒哀乐。如果我只一味地命令他们做事,却对他们流露出的情绪,提出的正当要求不管不顾不去体恤,他们又怎会尽心尽责呢?他们心中若有了怨结,见了客人不管不问,亦或者言语粗鲁态度恶劣吓走了客人,到头来损失的还是商会的生意和名声。简单说,对待底下的人除了要有合理,必要的规矩,更重要的是以心换心。”

魏舒烨自幼出身门阀贵族,从小受到的教育讲究的是尊卑有别,习性使然让他当时对允之说的这些并未去深思。虽然他平日里也并非是个苛刻的人,但这种细微处他还是忽视了,这次事件让他重新回味起允之的话,觉得颇有道理。

了解了前因后果,魏舒烨不但没有责罚他们,反而让丁鹏去安排,0让久未归家的将士们分批休假,对于家里困难的,还下令从他的饷银里拨出一部分贴补他们。于是乎有了今日这几个汉子上门来负荆请罪。

再说李允之坐着马车一路小跑,赶到城门时却左等右等不见魏舒烨的影子,不由得失落又担心。正在她频频地探头搜寻着街上的人影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允之!真巧啊,我们又遇到了。”她循着声音望去,那道面如春风的蓝色身影不就是方祎吗?“以前不认识的时候自己从未遇见过他,这自打宝萃斋见了一面后反倒常能遇见。”李允之无奈地笑笑。

方祎牵着骏马款款而至:“我刚进城门就见这马车颇为眼熟,原来真的是你啊!允之,你这是要出城吗?”这人脸皮着实厚,人家从未应允,他倒是自顾熟稔的当街直呼起女子的闺名。

李允之下了马车对方祎行了礼,方祎忙伸手虚扶了一下,“我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多礼。”李允之心中又是奉上白眼一个,“自己与他不过才见了几次面,何来的你我之间。”不过几次接触下来,多少也看出了他的性子,怕是自己再说也无益,于是她转了话题,问到:“方公子这般早就出了城去?”

方祎回说:“我把我那师妹扔到郊外别庄我师傅那儿去了。”想起那个活泼的女子,李允之也不由得扬起笑脸:“祁小姐真的很可爱,我还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洒脱无邪的女子。”

“欸~你就别夸她了。她的性子太野,现下我见着她就头疼的紧。”想起那个一没注意就惹事的师妹,方祎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李允之见状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她呀,哼~就没一天安生的。”方祎竟有些咬牙切齿。“几日前在街上遇到个男子强拉着一个小孩,那小孩哭闹着不肯与他走。我师妹愣说对方是个掳小孩的匪贼,冲上去就将那人一通好打,我拦都拦不住。可最后那人确是那孩子的爹,我赔了一大笔银子才算拦住了对方没去报官。”李允之闻言愣的微张着嘴,一脸惊奇。而后又听方祎继续说到:“后来她又缠着我带她去会友,结果在席间碰翻了几盘菜,洒了另一个女子一身。我又赔了人家一套新衣裳。”想起那个女子当时的尖叫声和嘤嘤哭泣声,方祎到现在犹觉得头疼不已。“最可恶的是,她昨日竟然,竟然将我珍藏的粉彩如意耳尊给摔碎了。”方祎一脸心疼,“这可是我费了好些心思才淘来的,平日里观赏我都是小心翼翼宝贝着。可她倒好,回来没几日就给我摔了。”方祎越说越激动,脸上的神情却是哭笑不得,李允之的直觉,觉得那情绪里边还透着宠溺和无奈。“祁英这丫头两三年没见是越来越野,所以我今日一早就拎着她扔到我师傅那儿去了。”实际上,是他骗祁英去看师傅,又趁机告了一状还嘱咐了师傅千万不可放她出去,最后自己偷偷溜了回来的。

李允之和夏竹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都掩着嘴乐了。方祎看着粉面桃花的李允之,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也跟着轻笑。远远看去,俊男俏女倒是一副登对的模样。

魏舒烨和张岩骑着马急匆匆赶来时,看见的正是这般场面。他不禁沉下了面色,两道剑眉也拢了起来,握着缰绳的双手亦是收紧了。

夏竹眼尖,看到了侧方远处的魏舒烨,拉了拉小姐的袖子提醒到:“魏将军来了。”

闻言,李允之和方祎同时转过头去,一个恍然大悟,一个五味杂陈。

魏舒烨利落的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身边的张岩,大步朝朝他们走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那个自己心念的女子,一个月不见了,他是多么想念她。李允之收神,也赶忙上前几步,“魏大哥!”脸上升起了明媚的笑容。刚才那一瞬的情怯后,她那些千头万绪的哀愁终究敌不过心底喷涌而出的思恋。

看着她的笑容,魏舒烨郁结的心好受了些,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头,低下身看着她,自责道:“对不起,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我一时走不开,竟让你等着这般久。你可生气了?”

李允之感受到自己肩头上那只大手传来的力量,又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楞楞的说不出话来,魏大哥今日怎么不同了?

方祎看着眼前这一对缱绻情深的模样,眸光暗了暗,随后低声咳了一下,击碎了这幅美画。李允之一惊,连忙从魏舒烨的臂弯中退了出来,眼睛飞快地扫了扫四周,小脸红红的。魏舒烨背起手抬头看向方祎,眼中升起防备,刚才看到的场面让他心里闷的慌。

方祎见对方脸色不善,心里却是畅快了不少。他走过来,悠哉哉地说:“我还奇怪,允之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原来是在等魏将军。”

“允之?他竟然直呼允之的闺名?允之她和这方祎什么时候竟这般熟了?”魏舒烨的眼神在身边人和方祎之间打了个转,再看向方祎的眼光霎时变得凌厉起来,他心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方公子怎会在这儿?”魏舒烨尽量平静地说话。

“哦,我刚从城外回来,就遇到了允之,遂前来打招呼。唉~魏将军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天寒地冻的竟让允之在此苦苦等候,瞧她这小脸冻的,让我看着甚是心疼呐!”方祎说着满是怜惜地看向佳人,全然不顾魏舒烨越发暗沉的脸。

李允之拧起了眉头剜了对方一眼,这方祎,说话总是这么不着调 。虽然上次一起吃饭大家也算相聊甚欢,交个朋友也不是不可,但这会儿他痞痞的样子又开始招人讨厌了。她又悄悄抬眼看了看神情紧绷的魏舒烨,“魏大哥今日比上次在宝萃斋门口更生气了,他真就这般不愿意自己和他认识的人有交集吗?”

魏舒烨别在背后的手拢紧成拳,骨节分明,面上依旧尽量平静:“是魏某不周全让允之久等,也让方公子见笑了。方公子说得对,天如此寒冷,我也担心允之会冻着,那我们先行一步,告辞。”说完向着对方一个抱拳,也不等李允之行礼,便长臂一捞又揽过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则自然地帮她把狐裘披风的前襟开叉处拢紧了些。随后一边带着她往身后的马车走去,一边柔声说道:“风这般大,你坐在车里等着就是了。今日抱歉,往后我再也不会误了时辰。”

方祎一直倪视着那两道亲密的身影,直到他们的车马经过自己身边时,他似笑非笑的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他抬手半圈在嘴边高声冲着马车喊到:“允之再见,改日我再……(和师妹)去找你!”又撞上那股凌厉的目光,方祎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虽然面上不甘示弱地回视着对方,可嘴里挑衅的话语却是很没种地拐了个弯。

直到车马一行进了城门口子, 方祎收回笑容,抹了抹额头沁出的细汗,这魏舒烨究竟练了什么绝世功夫,眼睛都能当刀子使。他啧啧了两声,而后又是一声轻叹:“我与佳人竟是有缘无分,可惜,真可惜啊!”说着自嘲的笑笑,回头牵了马儿悠哉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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