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南大营的练兵场上,魏舒烨正在检视士兵们操练,他的眉头却越来越紧,几个将领在一旁也是一脸难看,张岩更是在心里暗骂:“他奶奶的,军中的纪律看来得好好整一整了。”
终于魏舒烨忍不住高声喊道:“停,所有的人都停下来。”场下的士兵们稀稀哗哗地停下了手中的枪矛,转过身面对着台上的主将,有的疑惑有的迷茫有的还偷偷打了个哈欠。魏舒烨炯炯的目光慢慢地掠过他们,张岩看着他的脸色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士兵们今日的表现他自然是看见了,可更糟的是,将军这几日的心情似乎也很是不爽,这帮兔崽子又偏赶在这当口撞上来。
“我们南大营向来被称为英勇之师,为何?就因为我们的将士各个神勇,各个都充满着气势。高昂的气势是我们南大营不畏战不惧战的根本。可今日你们一个个是怎的了?街上玩杂耍的都比你们有精神。”魏舒烨的眼睛一一扫过近处的士兵,他们脸上的散漫迅速收敛了起来,一个个绷直了身体。“提起你们的精神,拿出你们的气势来,若再像今日这般,就不要再待在这南大营里。都听明白了吗?”全场的士兵神色一凛,齐声高喊道:“明白。”魏舒烨依然绷着脸,张岩赶紧上前发号施令:“操练继续。所有人都听着,打起精神来,别一个个小娘们似的给我们南大营丢脸。”场下的士兵们重新舞起手中的枪矛,手中的力量和喊出的号子都比刚才有了突然的转变,整个练兵场回响着如以往同样震天的气势。魏舒烨和几个将领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点。
这时,把守营门的一个士兵匆匆跑来禀报:“将军,外边有人求见您。”魏舒烨眼眸一转,问:“来者是何人?”“小的不知,那丫鬟说是她家小姐要求见魏将军。”士兵如实答到。
“小姐?”魏舒烨灵光一闪,“难道是允之?”惊喜的他大步走下台向着营门口急急而去。几个将领面面相觑,将军怎的如此急躁?这位小姐到底是谁?张岩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这李小姐来的正是时候呢!
魏舒烨急匆匆赶到大营门外,可待他看清前方的人,脸上的笑容却顿时僵住了。王月音却是笑容满面,她步履款款地上前福身:“小女子见过魏将军。”
魏舒烨站在原地淡淡地回道:“原来是王小姐。不知王小姐来此地有何事?”
“我今日闲起,便来这城外走走。又想到此地是南大营驻所,就顺道来看望一下魏将军。”说着,王月音羞涩地低下了头。
魏舒烨环顾四周,这呵气成霜的天,荒郊野外更是一片萧瑟,一个平日里待在深闺的小姐跑这般远远出来走走?难不成这是王大人授意的?想到这儿,魏舒烨心里烦躁起来,他自以为那日已经把话说明白了,王大人还是不肯放弃么?“王小姐客气了,不过这军营重地在下实不便招待小姐。王小姐还是快快回去吧!。”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不由得更冷了几分。
原本还期待着魏舒烨会招待自己的王月音,闻言后小脸黯了下来。这冷的天,自己都快冻僵了,怕在魏舒烨面前失态,她是极力地控制着发颤的身子故作镇定。谁知他竟如此不解风情,也不请人家进去喝杯热茶。
不过一瞬的功夫,王月音又浮起笑容,继续莺声袅袅地说道:“是月音考虑不周,耽误了将军。”说着向身后的婢女示意,婢女递过一个精致的食盒,她接了过去递到魏舒烨面前:“听闻军中饮食单调,月音特地亲手做了几样点心,带来给将军尝尝。月音手艺不精,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看着眼前的食盒,魏舒烨一时间犯了难,不知该如何拒绝。这时他听见后面有声响,原是他的另一个副将丁鹏走了出来,他赶紧转身对着丁鹏使眼色。丁鹏不知魏将军何意,愣在那儿不动。魏舒烨问到:“丁副将,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怎么半天都不见你来回我?”丁鹏看看表情异常的将军,又看看他身后那个自己不认识的姑娘,眼光一闪赶紧回到:“办,办妥了。末将正要向将军禀报。”
“那我们快快回营去吧。”魏舒烨说着上前一把拉过丁鹏就要进门。
王月音见他突然要走,赶紧呼到:“魏将军……”魏舒烨回过头,露出一副懊恼的模样,说:“啊呀,请王小姐恕罪!在下确有重要的军务赶着去处理,一时心急,忘了与小姐告别。小姐的心意在下收到,魏某在此谢过小姐,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也不等王月音开口就急忙和丁鹏回了营地,只留得王月音和她的婢女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她咬着唇,红了眼眶。
回到自己大帐的魏舒烨让丁鹏退下,在凳上坐下后舒了一口长气,方才他还以为真的是允之来找他了。
“允之。又是十多日未见,不知她现下在做什么?”想到自己心念的人儿,魏舒烨的眼神黯了下去。
那日从宝萃斋出来后,他原本还想同允之再继续逛逛的,可允之却是兴致缺缺,说自己还要忙去,同他于路口告了别。他在王大人寿辰第二日又回了大营,本想出城前再见对方一面,他当时下了决心要跟允之表明心迹的,可李家门房小厮说她带着总管事出去了,只能遗憾作罢。
后来亦是派人送过信去,邀她有空去沁茗阁一叙,得到的回信却说,年底甚忙,她一时半会儿恐怕抽不出空来,让他多保重。
几次不得见让魏舒烨很是失落,想到她一个女子整日为庞大繁杂的家计忙碌,更是心疼。可这样下去何时才有机会表明自己的心迹?越拖他心里就越是犹豫越是害怕,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两个丫鬟小心的地瞄着一脸平静,坐在上首的小姐。春兰对夏竹使眼色,夏竹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两个丫鬟心里皆是叹气。“虽然小姐这些日子里处事待人都与以往如旧,可是多年相处,如桂嬷嬷,春兰夏竹等几个近身伺候的人还是觉察出来她的不同。比如春兰就觉着,小姐虽笑着开心可跟以往就是不同,具体哪儿不同春兰也说不上,倒是桂嬷嬷说小姐像是病里强打着精神似的。小姐还嗔怒是桂嬷嬷关心太过,她还劝慰桂嬷嬷自己只是多忙了而已,让她放心。”春兰曾私下问夏竹,可夏竹也不知原因。只记得魏将军回来后俩人在茶楼一叙,回家的路上就觉着小姐心事重重,真不知为何?
此刻她们的马车正向着城外驶去,外面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方才小姐出了商号却不愿回家,而是让车夫载她们去沁茗阁。
两个丫鬟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缘由,只能暗暗跟着着急。夏竹思忖着,若是再见到张岩,得跟他打听打听,他是魏将军的近身副将,或许他知道点什么。可一想到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山脸,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人脾气古怪,平常除了传达魏将军的话其他的惜字如金,每次见到他都让自己觉得周身冷的发毛。夏竹不自觉的打个哆嗦。
茶楼里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认得李允之,见她来就一边派人去厢房准备,一边招呼她上楼。
这茶楼本就偏僻,到了暖和的季节还好,从城内出来踏青赏景的游人络绎不绝,茶楼也是非常热闹的。可如今冰天雪地,大河也早已封冻了,举目望去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甚为萧条,这城外更是人迹罕至,现下的茶楼里冷冷清清。
“李小姐?”几人行至二楼拐角处,李允之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她转身回头认出那人,正是那日在宝萃斋门口遇见的方公子。
方祎突然遇到李允之也是颇为惊讶,刚才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李允之朝他福了福身:“原来是方公子,民女见过方公子,今日真巧在此地遇见方公子。”身后的两个丫鬟见此也跟着福了福身。
方祎款款上前,俊俏的脸上笑意盈盈:
“朋友相邀来此赏雪品茗”,说着指了指身后,隐约听得一个厢房传出谈笑声。“竟不想能遇到李小姐,看来我今日的运气甚好。”
李允之微微一笑,客套着:“方公子真是好雅兴。”
方祎正想问她怎的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突然又想起这茶楼的主人,不禁莞尔。“看来他俩的交情匪浅呢。难不成魏将军拒绝王大人也是因为她?”一双狭长的凤眼玩味地盯着眼前的佳人,“一向心性颇高的王小姐若是知道自己心仪之人竟为了一个商贾而拒绝她,不知会怎样呢?”
李允之本就觉得这方公子长相有些……阴柔。尤其那双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上次这般,现在亦是如此,而且这次更多了一股子邪魅。李允之秀眉轻蹙,不想与他过多的纠缠。
“公子与友人相聚,民女不便再打扰,恕民女先行告退。”说完一福身就带着两个丫鬟继续往楼上去。
方祎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不禁摇头轻笑起来。
厢房里,伙计已经生好了泥炉正在烧着水,茶具也已摆放妥当。春兰帮她解下氅衣挂好,夏竹把刚送上来的茶食一一摆在案上,待水开后二人将茶泡上,然后都乖觉地带好门退了出去。
李允之轻轻的推开一扇雕窗,远眺着前方冰封的大河。这间视线最好的厢房是茶楼主人魏舒烨的专属。除了偶尔带同僚或下属来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独自一人在此品茗赏景享受清静。直到与李允之相识后,这清冷的厢房也添了不少生气。魏舒烨出征那半年,李允之也独自过来几次,这间厢房里有着他的气息,置身在此就有如他在身边,她忐忑不安的心也会随之宁静下来。
偌大的厢房里只有泥炉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声响,李允之坐在案前手里捻着一杯茶却是不喝,只愣愣地盯着对面的位置发呆。总是挂着念着一个人的感受太难熬了。而这一切应当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起那日他们遇到方祎时,李允之能感觉到魏魏舒烨很不愿意向对方介绍自己,即便后来介绍了,他脸上依旧不大高兴。为何呢?两人只是朋友他也这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吗?那更遑论别的呢!这样的认知让李允之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对魏舒烨后来邀她继续逛逛的提议也是兴致缺缺。
原想着过来自己的心会像以前一样安宁些,结果却是越来越乱,李允之自嘲地笑了笑。“罢了罢了,就顺其自然吧!”她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收敛了心神,起身取下自己的氅衣走出厢房,一直候在外边的春兰夏竹赶紧跟着下楼去。
她非常讨厌现在的自己,接掌商会这些年遇到再困扰的事也没这般令她愁思百结,患得患失过。想不通就且放下不想了吧!眼下新春将至,各种事务愈加多了起来,何况商会里还有几样要紧的事更是等着她做出决断。她是李氏商会的大当家,是一众人的主心骨,又怎能让自己再这样继续陷在多愁善感的心思里。思及此,李允之的心终于镇定下来。
一行人在楼下却又见到了方祎,他站在门前左右张望。
方祎见了她,眼睛一亮,疾步走上前来问到:“李小姐可是要回城?能否捎我一程?”李允之挑挑眉诧异地看着他。
“我原是坐朋友马车一同来的,可他现下还不愿走,我有些事又急着回城,既然正巧遇到李小姐,我且厚着脸皮劳烦李小姐帮我这个忙。”方祎连忙解释道,且极为恭敬的向她行了一礼。
李允之看着一脸真诚的方祎有些为难,可自己实在不愿跟一个陌生男子共乘一辆车,于是便要拒绝他。
方祎却不给她机会,紧着说:“我实属无奈才向李小姐求助,等到了城门就下来,绝不会给李小姐添麻烦的。”又是掬了一礼。想他一个中书令的公子竟如此放下身段请求自己,李允之犹豫一番,想着还有春兰和夏竹在,也就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方祎风度翩翩地请她主仆三人先行上车,而后乐滋滋的跟上了上去。茶楼后院的马厩里,一匹栗色骏马还在悠闲地吃着草粮,全然不知主人抛下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