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尚书令府里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一摞摞礼品小山似的叠在院子入口处的长案上。管家领着迎宾,小厮等几个府中下人在大门口唱迎,尚书令王大人和夫人满面红光地站在院内招呼着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及同僚。通阔的院里和里边的厅堂摆了数十张大圆桌子,另在侧厅设了十余桌女眷席,场面不可谓不盛大。眼见着宾客陆陆续续都到了,王大人和夫人心中略有些着急,两双眼睛时不时往院口处探去。
门口迎宾再一声高唱:“中书令府方三公子前来贺寿。”
王大人和夫人期盼的眼光又一次暗了下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他们站在原地看着一身杏黄长袍的方祎的身影款款步入院内,奉上了礼物便径直来到他们面前。方祎见到王大人和王夫人随即躬身作揖道:“小侄向王大人和王夫人问安,给王大人道喜,祝王大人寿比松龄,福如东海!”
王大人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后生,脸上挂起笑容:“贤侄有心了。方兄腿伤可好些了?老夫本应亲自去探望,但无奈事务繁琐一直未能如愿,还望方兄不要怪罪才好。”
方祎谦逊地再掬一礼:“王大人言重了。家父腿伤已好的大半,蒙大人牵挂,小侄感激不尽。大人协助圣上日理万机,自不敢再劳烦大人。家父说,王大人乃朝中肱骨,又与他是十多年之交,大人此番六十大寿之庆,他理应亲自来贺。但无奈伤疾在身怕冲撞了好事,遂只能派我前来表达心意,还望大人和夫人勿怪。”说罢向王大人和夫人再行一礼。
王夫人在一旁暗自思忖:“这方祎向来嘴甜,长得也是风流倜傥,还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公子。于平常官家,他这条件倒真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听说也有几个官家小姐对他倾慕。只是他终究是个庶出,据说他母亲以前不过是中书令府上的丫头,出身卑微,不知怎的得了方大人的眼收她做了妾又生下方祎,可他娘也是命薄,没几年就病逝了。这样的出身怎配得上自己宝贝的女儿?何况,她和老爷都相中了亦是俊朗且前途无量的魏将军,就连自己的女儿月音亦是对魏将军倾心不已。”王夫人心里一番比较,还是觉得魏将军才是最符合自家姑爷的人选。
而这边,王大人捋着那撮山羊胡满意的点点头:“方兄客气了!贤侄为老夫转告方兄,老夫多谢方兄心意,望他好好休养,早日康健。”
方祎正要再度致谢,却闻外面迎宾又是一声高唱:“骠骑将军魏将军前来贺寿。”
王大人和王夫人闻言急忙回头向院门口望去,果然在院口看到了魏舒烨,他们面上大喜。王大人匆匆对方祎说到:“贤侄不必客气,厅内已设好了座位,王召,王哲正在里边招呼着,你进去找他们便是了。”说完也不等方祎回应,夫妻二人就急急地往门口走去。
“魏将军亲临,老夫喜不胜收哇!”魏舒烨刚在执事跟前上了礼,王大人就迎了过来,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快眯成了一道缝,王夫人紧随其后,亦是喜笑颜开。
身后的方祎倪视着这边热络的场景,牵着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走进厅堂环视了一圈,看到王大公子王召和王三公子王哲正各自招呼着宾客。王大人有三子两女,次子王含正外出公务,故没有回来。王大小姐几年前已出阁,现下正和嫂子弟媳以及妹妹王月音在侧厅招呼女眷。方祎提步上前与王大公子打了招呼,而王三公子则远远地撇了他一眼,蠕蠕嘴转过头去,方祎见了亦是勾勾嘴角,转身随着王大公子的指引落座在本是他父亲方大人的席位上,而后落落大方地和同桌几个大人谈笑起来。
而院内,面对王大人夫妇的分外热情,魏舒烨倒是淡然又礼貌地向他们掬揖行了一礼:“在下祝王大人寿比南山!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大人收下。”说着指了指已经放在长案上的礼物。
王大人看了看那份装点精美的贺礼,高兴地连声到:“哪里哪里,魏将军能来吃酒老夫就很高兴了,魏将军又何须这般多礼 。”
王夫人也在一旁说到:“劳魏将军破费了。”
魏舒烨摇摇头,“王夫人客气了。”
“看老夫光顾着高兴了,竟让魏将军站在院里,魏将军还是快快随我入内就坐吧!”王大人说着就拉着魏舒烨的臂膀将他迎进厅堂里,并安排在了主桌与自己同席。
此时侧厅里的各家夫人,小姐们也正透过影影绰绰的轻纱隔窗努力地分辨着来客的模样。随着方祎和魏舒烨的陆续进场,几个小姐聚在一起悄声议论着:“中书令的三公子真当是潘安再世,长得竟比女子还要明媚呢……”“上次宫宴上我见着骠骑将军果真是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大家也说不清他们二人到底谁更胜一筹,最后只道是各有千秋吧!
在一旁的主家王小姐王月音对着姐姐王月娥相视一笑,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着茶。王月音自己心里早就如同如明镜一般。“方祎为人风流倜傥,光是他那一双桃花眼就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的芳心,她听人说过,方祎整日与那些个风流雅士混在一起,出入酒楼茶馆甚至烟花之地,身边红粉犹如过江之鲫。这般的风流之人怎比得上魏将军沉稳正直。而且魏将军出身故夏门阀世家,自身气势上就带着一股贵气。虽说随着大夏的灭亡,曾经的世家大族们死的死,散的散,还有的跟着赵飏在外飘零。魏阀亦是没落得只剩下魏将军一人在当今圣上跟前。父亲说过,虽然现下魏家在朝中甚是低调,但魏将军年纪轻轻却已是从一品大将,他与圣上关系又颇有渊源,日后自是前途无量。母亲也对她说过,比起方祎只是个庶子,魏将军可是堂堂将军府的正主。而且他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家中连姬妾也没一个,这般的人家谁若嫁给了他,那就是将军府中唯一的女主人。”王小姐想起爹娘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下更是对魏舒烨情有独钟。
鞭炮鸣响后,寿宴正式开席。外厅里男人们推杯换盏,相聊甚欢。王大人更是频频向魏舒烨敬酒,热情地与他攀谈,魏舒烨微笑地应酬着。
内厅里,王夫人和长媳章氏,次媳石氏也在忙着招呼各官家的夫人小姐,尚未出阁的王月音亦随着母亲嫂嫂们一同忙碌。温婉贤惠的样子引得各位夫人一通夸赞,都道是:“谁娶了王小姐,那当真是天大的福气。”奉承得王夫人开怀而笑,很是得意。王月音则羞答答地在心中窃喜。她侧头探寻着一帘之隔的大厅,只可惜见不着那心念之人。
明月当空时,欢喜的寿宴也接近尾声,客人陆陆续续地告辞,魏舒烨也起身要向王大人辞别,可在王大人的热情强留下他只得耐着性子坐了回去,心不在焉地与王家两位公子闲谈。又等片刻,好不容易眼瞧着主桌上其他的宾客也被王大人送走了,魏舒烨的耐心也渐渐到了极点。他拒绝了王大人他们邀他去花厅喝茶的美意,坚决要告辞。王大人无奈,又亲自带着家眷一路送行到院前,他招来女儿:“月音,快来谢过魏将军。”王月音乖巧的上前,对魏舒烨盈盈福身:“谢过魏将军!”魏舒烨掬手还礼:“王小姐客气,魏某不敢当。”女子娇羞一笑,脸上的胭脂更红了。
“魏将军以后有空可常来府上做客,我们同朝为官,本就应该多多交流,都是为圣上分忧嘛!而且听闻魏将军的棋艺了得,对此老夫也甚是喜欢,我们有时间大可切磋一番。而且我家小女自幼习得琴棋书画,如有幸再得到魏将军指教一二,真当是小女的福气。”王尚书指着女儿,笑意融融地看着魏舒烨,向他邀请到。
魏舒烨皱皱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不快。他从小出身门阀,对于官僚之间相互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之事见得太多,心中早已厌烦,实不愿再陷入朝堂的党派之争。
况且魏舒烨也不是个傻得,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王大人颇有城府,不然也不能从一个谋士爬到如今的地位。只是素来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谈不上喜恶罢了。现在见他有拉拢自己之意,甚至推出自己的女儿,这让魏舒烨的心里颇不舒服。他所期待的婚姻应当是像宇文玥和楚乔,赵彻和完颜柔那样两情相悦共许白头的感情;即便不能如愿,也宁愿娶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简简单单过一生;再不成一个人终老也不是没打算过,无论何种他也绝没想过将婚姻当作政治砝码来计算。
扫视了一圈王家众人,魏舒烨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平静地回答:“多谢王大人赏识。可末将只是一介匹夫,东征西战这些年棋艺早就生疏了。况且末将对书画音律一窍不通,最熟悉的是号角声,实在担不起指教二字。只怕到时不但自己出丑还会误了王小姐。”
听完他的话,王家众人皆是一怔。王大人和夫人面色不大好看,王月音也是小脸一白表情萋萋然起来,而同来送行的王家三公子王哲则眯起了阴翳的眼睛,暗自捏紧了拳头。
魏舒烨倒是不管他们,再度掬礼后转身离开。失落的王月音靠在了母亲怀中。王哲一拳头砸在掌心里,恨恨地说到:“不识抬举。”王大人倒是淡然地对夫人说:“你先带女儿回她房里去歇息。”王夫人点头称是,扶着王小姐往院子的另一条路走去。看着情绪低落的妻女,王大人抿着嘴大力地挥了挥袖子,背手转身往厅堂走去,王哲赶紧也跟了上去。不想,他们却在门厅前撞见了正往外出的方祎。王大人皱了皱眉,沉声问到:“贤侄还在?”方祎不好意思地笑笑,靠近身去轻声回到:“小侄方才借用了茅房。”王大人瞟了他一眼,蠕蠕嘴没说什么。方祎赶紧向王大人告辞,对方淡淡地点了点头就抬步走进了厅内。王哲经过方祎身边不屑地哼了一声,方祎斜着凤眼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轻甩着衣袖翩翩离去。王哲回头“呸”地唾了一口。
方祎出了尚书令府,望着魏舒烨远去的身影,又想着方才娇颜欲泣的王小姐,他啧啧两声,这骠骑将军的性子倒是很和自己的胃口。他撩着鬓角的一束发,抬头望着空中皎洁的圆月,轻轻笑了,“皎月意浓,奈何寒风情薄,一腔痴心空寂寥……呵呵”。低声吟笑间,悠哉哉地往自家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