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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猫狗不分家

除了自家的花脸猫,要区别对待外,小黑每次见了别的猫都会追赶一下,追得它屁滚尿流,上树跳墙。人们见此都会为猫捏一把汗,以为被小黑逮住了,小猫就会没命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小黑追它就是因为它跑才追得它,它要不跑,追它干吗!不信的话就试试,真要被小黑逮住,哪能就会咬死它!毕竟,它只是一只小猫。家里一直都养着猫,狗和猫在这个家里,也似乎一直都遵守着一个共存共荣的盟约。

可是,想不到的是,家里的这只花脸猫,在过了年后就失踪不见了。猫的家庭观念不强,性子太野,总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归家,大多数猫都以失踪而告终。说不定就在某次出门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永远地消失在家人的视线外。就在花脸猫失踪后不到一个月时,家里又听见了老鼠的动静,出现了老鼠的踪迹。随后,老鼠们就开始胆大妄为起来。这个时候,家人们才想起花脸猫的种种好来。花脸猫虽然偷懒,可有它在,老鼠们就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到家里安营扎寨。

在一个寒意未消的初春的靡雨霏霏的清晨。

小黑在门口叫了几声,侧耳倾听一会,又叫了几声,声音里没有警告、不满、恫吓的内容,似乎是要告诉主人什么事。主人来到家门口,按照小黑的示意,仔细观察倾听,听见街对面的垃圾筒那边,发出一种微弱的声音,伴着雨声听不太清楚,但断断续续又能听见。开始以为是小鸡小鸭什么的,又不太像,声音柔弱、稚嫩、细微。一会听不见了,没有了,可过一会又顽强地响了起来。

这时,刚好出去买菜的姑姑打着雨伞回来。主人让她过去看看,姑姑撑着雨伞到垃圾筒里张望了一下,伸手从里面捞出了什么东西,那细碎的声音就是在姑姑的手里发出来。

这里说的姑姑,是主人的妹妹,是汪汪和小黑的姑姑。

姑姑捡回来的是两只小猫,只一点点大,比母指大不了多少,湿漉漉的,冻得快要死了。这小猫好像是刚出生的,一生下来就被遗弃了。是谁遗弃了它们呢,是母猫吗?不对,母猫不可能把这两个小生命扔到垃圾筒里,只有人才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通常,一户人家有一只猫就够了,要是养得母猫,长大生出小猫来,往后就会越养越多,不仅浪费粮食,还很吵闹,于是就有狠心的主人,在小猫一出生,就拿去处理掉了。

此时,那母猫怎么样了呢,那只刚生下孩子的猫妈妈呢?孩子们不见了,不知它有多着急,伤心。

小猫很小,冻得奄奄一息。既然还有一口气,就救救它,能不能让它活下来,尽人事听天命吧。姑姑用温热的湿毛巾擦干净了小猫的身体,然后把它包在一块棉絮里面保暖。主人还拿来一只灯泡,通电点亮了放在一边。

接下来,才想到这事有点麻烦,就算眼前救活了它,那又能怎么样?刚出生的小猫,需要哺乳,没有猫妈妈,人工喂养能行吗?

姑姑无疑是个好心人,老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行的是大善。虽然小猫的命不是人命,但也是条命。按照佛教普渡众生的说法,生命应该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姑姑总是行善积德,但她不是个佛教徒,信奉的却是基督教。她救过很多小生命,去买来喜蛋,准备烧了吃,见有几个蛋里,有几只无力出壳的小鸡还活着,露出个头,叽叽地叫。就泡了奶粉,用注射器吸了奶汁一滴一滴喂给小鸡,救活了小鸡,并养了起来。

这次,她仍是用注射器吸了奶汁一点一点地喂给小猫吃。小猫救活了,但因为受冻感冒了,她又给它喂药,婴儿素什么的。

感冒好了后,见小猫嘴上长了些黑痂一样的东西,想是皮肤感染了,就给它涂擦红霉素药膏。

小黑见家里多了两个活的小东西,也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总是用探究的眼光看着,它对有生命的东西,总比对其它的物品多点好奇,也多点戒心,但它似乎也没有什么敌意。不知道它是否明白,这两个小东西来历和它有着很大的关系。

过了二十多天,小猫会自己吃点东西了,伸出粉红的舌头一点点地舔,它舔食的依然是泡得温热的奶粉。且看这小猫的长相,全身是纯白色的,一公一母。公的两只眼睛是蓝色的,母的这一只,一只眼睛是蓝的,另一只是黄的。看来这是两只杂交猫,大半的血统应该是波斯猫的。

其实这个家里,有店堂,有仓房,有不少的杂物堆放着,常招老鼠,养一只猫是不可少的。那只花脸猫出去没回来,很有些日子了,回来的希望微乎其微。有老话说,猫是公共的,狗是私家的;狗的家庭观念很强,猫的家庭观念却很淡薄。这里说的家庭观念,就是地盘意识。猫的来去大都任其自由,若非是哺乳期的母猫,它们似乎没有返巢回窝的意识。母猫的孩子在那儿,那儿就是它的家。不然,处处无家处处家。所以,猫很容易走失,就算失去了,也不会对主人造成太大的缺憾。

没有猫的时候,就是一只过路的老鼠,暂且逗留几天都受不了,到处乱窜,啃咬东西,闹得慌。要是不及时驱逐出去,它会呼朋唤友,招来亲属家眷,繁衍生息,那就麻烦了。所以防微杜渐,乘着它们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之际,先给它们来个下马威,穷追猛打,虚张声势。让其明白,此地凶险,不可久留,乘早打消要在此地安营扎寨,建立根据地的打算。

有只猫就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不必自己张牙舞爪,小题大作。可以任其自然,摆出一副人模狗样,做个谦谦君子,猫自会去处理它的份内事。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小猫完全正常健康了。大多数时候,它们在一只纸盒子里睡觉,里面有暖和柔软的棉絮。睡够了就从纸盒里出来玩耍。不管睡觉还是玩耍,两只小猫都会在一起,形影不离。小黑有时会过去用鼻子闻闻,虽有戒心却无敌意。到是小猫,长大了一点后,见小黑挨近它们了,就会用鼻子(也可能是嘴)呼呼地喷气,显得很不友好的样子。小黑也不和它们一般见识,见讨不到好,只得怏怏地退一边去了。

姑姑说:“你们别不知好歹,要不是小黑发现你们,你们就要冻死了。你们要像兄弟样,兄弟样的一样好,小黑,你也不要去吓唬它们,它们还小呢!”

半年过去了,天气已经暖和。两只小猫已经长成健壮活泼的半大猫了。它们要么依偎着呼呼大睡,要么把整个家里当作学习生存技能的场所。先是跳上沙发和茶几,再接着从椅子上一跃上了餐桌,最后,它们能轻松地跳上电视机和窗台,在窗台上它们用爪子拨开窗帘布,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窗外的那个院子,是别人家的地界,院门总是紧闭着。院子里养着一些鸡鸭,是个热闹的去处。除了鸡鸭,院里的树上,也常有小鸟啾啾地叫。小猫对小鸟似乎更有兴趣,有时长时间地盯着看,一副羡慕神往的样子。也许,它们想像着自己也会长出一对翅膀,飞上树去,飞上天去吧。

一天,小公猫拨开窗帘,钻过不锈钢窗栅栏,在窗台上犹豫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跳下去,开始了它冒险旅途的第一步。

它本想着像小鸟那样飞起,可在它奋勇一跃之后,却没有如愿飞上天空,而是扑通一声掉了下去,在地上摔了一个大跟头,摔得它灰头土脸,雪白的毛色被鸡鸭的稀屎弄脏了。它爬起来,发现整个院子又脏又臭,而树又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小猫这才懂得,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多么大呀!

它想回到家里去,回到窗台上来,可它蹦了几下都跳不上窗台,急的喵喵地叫了起来。还在窗台上的小母猫,也喵喵地遥相呼应,它在为它哥哥着急呢。

姑姑听见叫声,才知道一只小猫掉出窗外了。她探出头去看小猫,小猫喵喵地叫几声。下面的小猫还在努力地往上跳,可离着跳上来还差得远着呢。姑姑急忙往屋后面去,她要从街上转过弄堂,[弄堂不懂]才能绕到后面那户人家的院子。可那户人家没人,没法打开院门,只好又回家来。

她拿来个篮子,想用绳子栓着放到外面去,让小猫进到篮子里,那就可以把小猫提上来了。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就是用篮子把小猫吊上来的。可现在因为窗户上装着不锈钢防盗栅栏,篮子出不了窗栅,这一招就不管用了。

这时主人来了,他拿来一根竹竿,在杆子的前端系一条绳子,在绳子上挽了一个松松的活结,留出一个比小猫身体大的圈。他把竹竿和绳套轻轻地探出窗外,慢慢的,轻轻的,因为稍重一点,那活结就会滑下去,绳套就没有了。他是想把这绳套放在小猫前面,只要小猫一进绳套,主人手腕一抖动,那活结就会收紧。绳套套牢小猫的身体,就可以像钓鱼那样把小猫提上来了。

小猫开始看见竹竿和绳套,还有点怕,不敢往前走。听见主人在叫它,就知道主人在帮助它,慢慢地就配合着主人的动作。

主人在窗户里面,动作被窗栅栏限制着,很难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就是套不到小猫的身体,能套到它的脖子也行的。他斜着一甩,似乎套到了,忙往上提。绳套收紧了,可惜只套到了小猫的大半个脑袋。在往上提的时候,小猫又掉了下去。

这样试了几次,有时活结太松,还没到往上提的时候,绳套就滑下去散开了。有时活结太紧,到往上提的时候,绳套不收紧,就套不住小猫。这小猫开始时,不知道怎样配合主人,到后来似乎慢慢摸到了门道,终于按照主人的意思,钻进了绳圈,这时主人手腕一抖,绳套收紧,刚好套住了小猫的腰部。收回竹竿,抓住绳子把小猫拉上来。

在小猫长大的过程中,这样的救援行动有过好多回。直到它们完全长大,自己能轻松跳上窗台为止。

自从有了小黑后,主人的心理和性格,都起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变化。他先是不吃狗肉,不是忍着不吃,而是真不想吃。感到有点腻心,甚至恶心,有点接近于看见同类的肉一样。不仅如此,对其它肉类食品也不像以前那样感兴趣了。他的心变柔了,手也软了。过去,他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杀鸡鸭,宰猪屠羊,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一下。并且对屠宰的技艺,有着独到的见解和心得。

现在他连鸡鸭也下不了手了,似乎他越来越像个“君子”了。

一位有学问的老先生说:“君子远庖厨”。主人觉得,对动物怀有怜悯恻隐之心,是君子的仁德,而身处庖厨工作的下等人,(高级大厨除外)他们没有当君子的条件和资格,因为他们需要谋生。食材既是生存的保障,也是美食艺术的创作材料,饱人和饿人对食材的认识和感受,是很难达成一致的。主人自己也是,过去忍饥受饿时,哪有现在的柔软心肠?卓别林的电影,炖了一只皮鞋,像吃鸡一样津津有味。真正饿着的人,恐怕连活鸡都想去咬几口,那能有惜生之心。

小时候,因常吃不饱,一堆大大小小饿着肚子的人,聚在一起说有关吃得笑话。说有一个人从没有吃过肉,既不知肉味,也不知肉如何吃法。有一天他在集市上卖了一担柴火,买了一块生猪肉,决心要吃一回肉。他多方打听肉如何吃法,人们告诉他有很多方法,煮的、炖的、炒的、烤的等等。他听多了反而不得要领,带着满腹的狐疑回家。他把肉挂在挑柴的两头尖上,扛在肩膀上走。路边有棵树上停着一只乌鸦,它是个机会主义者[机会主义者?],看到了樵夫扛着的肉,于是飞来抢走了肉。樵夫一点也不着急,说:“你抢去也没用,我不告诉你吃肉的方法,看你怎么办!”

谁知乌鸦站在树上,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啄着吃完了肉。樵夫见此顿足道:“要知道这样也可以吃,我早就吃完了,还能轮到你呀!”又埋怨那些教他吃肉的人,说:“教了我那么多没用的,唯独不知道乌鸦这样的吃法,真是无知者耽误事呀!”

小时候大家特别馋吃的,编排出很多有关吃的故事,奚落和笑话比自己还不如的人们,虽是苦中作乐,也别有一番趣味。

主人并不是要学君子成圣人,也不是要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他似乎是变得懦弱了,家里从菜市场买回鸡鸭,以前宰杀总是他干的活,现在他就躲开了。特别是亲友们送来鸡鸭,要是养过几天,他更是下不了手。

这时候就特别能理解齐宣王以羊易牛的心态,认为古代君主能像齐宣王这样仁慈,真是很难得。同时觉得孟子对齐宣王的赞扬也很到位,虽然有点曲意奉承,投其所好之嫌。

从理论上说,他并不愿意自己成个懦弱的人。他爱看尸横遍野的战争片,赞赏叱咤风云,驰骋沙场的名将;敬佩锄暴安良的侠客,崇尚攻伐决断的王权。可对于弱小的生灵,却枉自多生几分怜惜,几分悲悯,几分恻隐。特别对于狗,觉得它不同于其它动物,它是最通人性的。

当地有两句流传很广的俗语,一句是,“狗不认骨”。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一是,狗不认亲情,不认兄弟姐妹,也不认父母。表现在,狗对上述这些亲属和对其它的狗一视同仁,该打架时打架,该交配时交配。另一重意思是说狗在吃肉啃骨头时,它不管那是什么骨头,异类的,同类的甚至是和它有血缘的,它照啃不误,毫无血缘亲情和伦理道德上的顾忌。(其实不只限于狗,这是食肉动物的共性)

另外一句俗语是,“狗脸出毛”。意思之一是,说狗不讲情面,喜怒无常,说反脸就反脸,不留余地。意思之二是,说它不要脸面,不知羞耻,反正脸上有毛遮掩着,做些丢人现眼,唯利是图,为别人耻笑和蔑视的勾当也无所谓。其实,前者是说它性格直率,控制力差,不善于思虑周全,不会权衡利弊,明哲保身等等,全凭意气,照着性子来。后者则与狗无关,完全是骂人的话,人做了丑事坏事,会被骂成狗东西,猪狗不如,畜生等等,这是人的恶习和诟病。用心之险恶,犹如贼喊捉贼一样的伎俩。骂人为狗,实在是抬举了人,贬低了狗。真正罪大恶极,邪恶凶残的,不是动物,而是人。比如二战中的法西斯侵略者,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不是哪种动物能做得出来的。

狗虽不讲亲情,却通人性,知好歹,有情有义,知道感恩。

小黑不吃同类的骨头,它和它的主人一样,从不吃狗肉。有一次朋友们聚餐,饭桌上有狗肉,大家都说小黑聪明,这回要考验它一下,让主人拿了狗肉狗骨头喂它,小黑嗅了嗅就走开了,明显很反感,其他几只狗都吃了。不知这是它与生俱来的习性,还是后天感悟的灵性,总之,它不吃同类的骨头肉。这在狗类及动物界,肯定是个例外。人们对小黑的考验,是触碰到了它忌讳之处了。

小黑不欺负母狗和小狗,就是对其它大公狗,也不是说咬就咬,它遵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如此种种,有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在它面前,也得为之汗颜、羞愧。凭什么妄自尊大,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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