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早我阿娘身体不适,便从昨夜卖油的钱拿了些给了阿爹。”
“阿爹拿了钱袋看也没看,只知道里面除了买菜的钱,还能剩下许多。”女娃娃又道,:“但我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哦?”王骞有些诧异。
“一共碎银二两,还有十枚铜钱。”
“不错。”王骞肯定道。
“你这不知那里冒出来的毛丫头,在这瞎说什么呢,信不信…”男子心虚,怕那女娃娃揭了他的底,急了。
话说半截却被王骞打住,碍于公堂之上不能发作,只得作罢。
“大人,这里面本该有十枚铜钱的,都是今年出的新钱。”女娃娃奶声奶气地 ,“但是我偷偷拿了一个,想要留下买糖人的,所以现在钱袋子里只剩九枚铜钱了。”
女娃娃说着,倏然展开紧攥的手,白净泛红的手心里安然卧着一枚崭新的建元铜板,四座哗然。
“不仅如此。”苏闵端说着便从女童手心里接过那枚铜板,接着又把铜板递予王骞,道:“大人,你仔细看这铜板与寻常铜板有何不同?”
王骞忙接了,放在手里仔细地看了一下,一枚圆圆的小钱,中间透着棱角分明的小方孔。
钱币崭新,一面刻了繁文,另一面用小楷细细篆了建元通宝四字。
王骞还想观察出来点什么,便用另一只手的两指捏起铜板,却突觉指尖一滑,下意识脱口而出。
“有油!”
“不错,铜钱上确实有油。”
“大人,你请打开那钱袋看看,里面的钱是否也是这般油渍。”王骞听了,将那公安上的钱袋拿起看了看,果然无论是大小银两还是铜钱上,亮澄澄地裹了一层油渍。
“这是为何?”王骞问。
“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位大汉家里是经营油坊生意的,日常里不免手里留有油渍。手上的油沾到了钱上,钱自然也会被油浸染。”
“不信大人去看这大汉的手。”
“果然。”大汉听了忙把手抬了起来,粗壮斑驳的手指上、指缝里都浸了一层油脂,王骞感叹。
“您再看那人的手。”苏闵端话语忽指向那人,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那人手上,那手骨节分明、手指秀气白净,苏闵端悠悠道:“洗的可是干净的很啊。”
“你…”那人心里有愧,忙用袖子把手遮住。
“大人!”场面正尴尬,这时场外突有人高声叫喊,连叫数声。
“放他进来。”王骞道了这一句,转身便回了堂上,理了理官袍坐上去,正襟危坐地看着底下几人。唱戏似的,凑了一班人,旦末净丑都来齐了。
“…”这大清早的,王骞又气又笑。
“大人,这位大哥我认识,确实是城外禄安巷做油坊生意的。”那人进来便跪在大汉旁边,开门见山道。
“嗯…”王骞听着惬意地顺了顺胡子,事情始末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大人,你不要被他们骗了…”男子一看情形不对,忙辩解:“大人,刚刚那个大汉明明连钱袋子里有多少钱都不知道,怎么这一会,忽然来了这么多所谓的证人…”
“大人,这分明就是…”
“你还有什么证据吗?”王骞心里感到一丝厌烦,见他还想为自己辩解,王骞打断。
那人听了顿时像是被噎住了一样 见他似是拿不出别的更有力的证据了,王骞当即拍下惊堂木。
“啪!”
“本官最终判定钱袋归大汉所有,退堂。”
“威武…”
公堂上,头顶着“明镜高悬”匾额依旧,主判官已然离了安朝后堂走去,整个案件在一片“威武”结束。
稍后,一衙役依令取了那钱袋交于大汉收好,公堂内一阵欢呼雀跃。
“谢谢你啊小兄弟,这次得多亏你,我才能拿回我的钱袋。”大汉拿了钱袋,忙起身拉住了苏闵端,激动道。
“没事,也是看孩子着急。”苏闵端道了无事,顺手捏了捏女娃娃的脸,女娃娃笑嘻嘻地跑开了。
只剩两位大人说说笑笑,原本严肃的公堂徒然升起一股欢悦气氛。
公堂屏风后,悄然立着一个女孩儿,堂内传来愉悦笑声时。女孩嘴角勾起一丝清甜的笑意,随即轻声放下帘帐退了出来。
蓥华街上,苏闵端一行人当街闲逛,女娃娃一手拽着大汉的衣角、一手拿着一个做了金鱼形状的糖人。
吃的津津有味,两个大人慢悠悠地走着聊些家长,女娃娃时不时地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着。
“小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乡里一个叔叔在桐庐书院给我谋了一个职务,让我在那里教书。”
“桐庐书院。”大汉牵着女娃娃的手,听这名字熟悉,思索片刻,道:“是个去处,好像离这也不远,那你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嗯。”
“今天多亏你,不然大哥脸上可挂不住了,今后你有事,大哥定鼎力相助。”日光倾城,直直地照在地面上,晃的人睁不开眼,大汉手放在苏闵端肩上重重地拍了拍。
“得亏那小兔崽子跑得快,否则我…”大汉忽地又想起来那人,怒火中烧不禁叫骂,但想想已经于事无补,只得作罢。
“坏蛋。”女娃娃轻哼,苏闵端笑了笑把手放在女娃娃头上,轻轻揉了揉。
十字岔口,苏闵端目送父女俩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行渐远。苏闵端顿时松了口气。
端揣了揣背上的包袱,向东找了个方向继续走,不一会便淹没在人群。
来到桐庐书院门前已到未时,苏闵端欣喜地看着桐庐书院,书院外装饰地十分素雅。白墙灰栋白玉阶,门头蓝底金字嵌着“桐庐书院”四字匾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书院里面传出阵阵读书声,苏闵端将手背在身后,有些惬意地听了起来。
学生正在背的是千字文,苏闵端觉得不错,千字文被历朝历代推选为识字课本,适合初学者启蒙读诵。
与三字经想仿,里面的诗文四字为一句,共二百五十句话,正好凑成一千字,故称“千字文”。
内容诉说了人生之道,重在提升人的修养标准和原则,通俗易懂,为世代初学者启蒙读物。
“您这是在干嘛呢?”老人和蔼道。
门外一老人家拿了扫帚出来,弓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把散落的叶子聚拢在一起。
这几天立秋了,树叶扑拉拉地往下落,扫了这边又得扫那边。半天了见这人站在这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老人便拿了扫帚过来问问。
“啊?”苏闵端还没回过神来。
“小伙子啊,我看你在这站半天了,是有什么事情吗?”老人和蔼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两只微陷的眼睛深邃明亮,平和地宛如一汪潭水。
年近半百的年龄,两颊却透着红润,看上去很有神。
“老人家你好,我是今日来桐庐书院应聘的教书先生。”苏闵端反应过来,忙俯身行礼,道:“见里面学生正在上课,便多听了一会,并无意打扰。”
“来谋职的?”老人听了先是有些疑问,继而有些为难道:“那你来的不巧,院长前几天老家有事回去了。”
“那院长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呃,院长老家离得远,来回估计得一个月吧。”老人杵着扫帚想了想。
“一个月?”苏闵端有些急了,眼下福叔出差了,自己带的盘缠也丢了一些。原本想着来书院能有事做,没成想院长家里有事一走就是一个月,那接下来他要怎么办。
虽是心里着急,但苏闵端还是朝老人道了声谢,老人道了无事,转身拿了扫帚回去了。
书院里读书声朗朗,苏闵端却没兴致再听,于他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一份工作先在洛阳落脚。
但洛阳是魏国的都城,既是临近皇城重中之重,管理划分相当严格。
于此,几天前苏闵端已经亲身领教过了。想要在洛阳获取一份工作,对于洛阳本地人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对于外地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何况眼下苏闵端既不是洛阳本地居民,也没有来往出入的通行证,放眼街上商铺钱庄,谁会要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作伙计呢?
“…”苏闵端揣着包袱,一脸心事地在大街上漫步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又回到来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