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邑凝一早便被传去孜云宫给太后请安,她的日常请安本是皇帝免了的,太后也不计较,只是这突然的传唤倒是让她有些不安。
“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平时喜爱清净的太后,此时已在宫中召集了不少妃嫔。
“来了就入座吧。”太后抿了一口清茶,又道:“哀家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了选秀的事情”。见众人有些面露奇疑,接着道:“皇上虽说日理朝政,公务繁忙,但这后宫却从未有人为皇家开枝散叶,哀家昨日与皇后商议决定选秀女入宫,让宫中也多些新鲜面孔。”
“本宫认为宫中妃嫔因以为皇家延续香火为主,自皇上登基后还没有正式的选纳新妃,太后此次提议实乃大局之策”。皇后看似迎合太后,实则心里却不是滋味,太后昨日找她商议完秀女入宫的事,她便心慌的整夜未眠,却也不敢忤逆旨意。
“皇后还是识大体,那这件事就交由皇后主张吧”,说罢转头看向兰邑凝,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兰妃留下,哀家有话跟你说。”
众人纷纷退出殿外,有些许面露难色却不敢言,只得在心中憋着闷气,愤愤离场。
“听说昨日你去慈念堂了?”
兰邑凝心中一紧,只得如实招来。“回太后,是。”
“俞贵妃最近可否安好。”
“贵妃抱恙,臣妾也只是在庙中为皇上祈福。”
太后将茶盏放下,闭目道:“哀家留你在皇帝身边,是因为即使你曾是三王妃,但你懂得分寸,知道该与谁并肩。”
“谢太后对邑凝的垂爱。”
“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哀家不希望你和本不该见面的人有何瓜葛。”
出了孜云宫,兰邑凝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那历历在目的痛苦回忆好似全部从心底冲了出来,不堪回首的往事碎片不断在她脑海中反复拼凑。
当初赵倚执意要立她为妃的时候,太后忌惮她利用龙嗣日后造反,命人将怀有身孕的她绑至殿中灌了一翁的藏红花,导致她小产并终生不能受孕。就是在这孜云宫,那鲜血顺着她的裙摆沾湿了地垫,她疼痛扭曲的脸。想到这里兰邑凝条件反射般痛苦的趴在地上干呕。
刚刚下朝准备给太后请安的赵倚,看到远处这一幕,急忙奔跑过来扶住虚弱的兰邑凝。
“这是怎么了?”他面惆不展,眉间紧蹙的追问。
“回皇上,娘娘也不知为何,刚出孜云宫便这样了。”玉露也被吓得说话都结巴,慌张的在原地打转。
“快宣太医。”赵倚横抱着兰邑凝去了最近的宝华偏殿。
太医刚合上药箱,赵倚就紧张的问:“可有大碍?”
“回皇上,娘娘还是身子太虚,许是之前感染风寒并未痊愈没有好好调理造成的,无大碍。老臣已将补方拿去药房煎制,娘娘按时服下便会好转。”
太医走后,赵倚才遣散了宫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边端详着她。这么多年她还如他初见般动人,只是消瘦了些,看上去也不似之前的无忧无虑,连熟睡中都轻蹙着眉尖。轻轻为她擦去额角的细汗,他很久都没有如此细致的看她,看得那样深情,好想把面前的可人儿揉进自己身体里,好像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赵倚常常也在自责,自己抢了三弟的妻子实为不伦,但看着两人谈笑风生,他便心中痛楚,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像对三弟那样笑过。他不后悔,这是他先爱上的人,他必要得到。
选秀的旨意散了出去,宫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无非是铁了心,宁愿让秀女得宠也不让前人盛宠,好消磨她们的锐气。而这忧者更是挤破了头也不得见君一面,若要再添新彩,怕是只得没落而终。
“在选秀来临之前,只得放手一搏了。”姚阡陌在心中暗想。虽说恩宠不断,更是夜夜伴驾,可自己仍是心忧不安,皇上既对自己百般喜爱却从不曾提议晋封,侧言了几句,可皇上也并未给个答复,这日子,不自在。
“知儿,去尚服局看看让做得衣裳好了没有。”
“一听说娘娘要,林司衣加紧赶制,大清早就命人给您送来了。”知儿忙把一件碧绿华服呈了上来。
手工缝制的精绣荷叶锁边,翡翠绿上用金丝软线穿插而过,裙摆缀着碎铃,迈步时便发出清脆的银铃碰撞声。
姚阡陌不禁露出笑意,这宫里的司衣果真名不虚传,这华服艳而不俗,上身更是显得她白皙妩媚。
延续宫内众人齐坐,一阵不大不小的叮当声突兀的出现,还未见其人便闻其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姚阡陌在宫婢搀扶下进了殿。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还未等皇后免礼,她便自顾的起身,道:“臣妾最近侍奉皇上劳累,这跪久了腰腿甚是酸痛,还请娘娘不要责怪。”
“姚主子也太张狂了吧,丝毫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席下有人悄声议论。
皇后倒也不恼,就任着她无理,道:“姚妹妹这就见外了,既然是为皇上操劳,本宫怎可责怪呢?赐座。”
姚阡陌扬头微笑落座,转眼看见兰邑凝便斜眼而过,心里又生起团无名火。听君怡院的宫婢说过,这兰妃不过是三王的遗孀,虽不知为何被皇上所纳,想来不过是皇帝饶她一命罢了,也不知她神气什么,她便用更鄙夷的眼神望着她。
兰邑凝感受到有股不善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为了避免生起不必要的事端,便将头低垂下去,不予对视。
而这个举动在姚阡陌看来,却是兰邑凝对于自己的屈服,她更显得意。
皇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微笑道:“选妃的事情,因为皇上最近实在无暇分心,商议后可再往后拖半月。自史妃被处死后妃位便只剩下兰妃一位,嫔位也只有纪嫔、萃嫔,众人多数都是跟着皇上从府上来的,皆服侍时间不短,可这皇宫毕竟不像之前的府里,规矩和位份也繁杂的多。本宫已经跟太后建议,不能只闻新人笑,无视旧人哭,也得给姐妹们晋封册立才是。”
“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妹妹虽然不求功劳,但娘娘能体恤妹妹这些年的苦劳,实在令人暖心。”萃嫔温婉的回道。
这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皇后为了拉拢人心,确实给予了不少好处,这不得宠之人好在还能仗着位份自保,不受欺凌。
姚阡陌虽面不做声,心中自是大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现在皇帝劲头未散,她不愁盛宠,就只这位份让她彻夜难眠。心里总琢磨着,没想到这东西竟自己送上门了。
出延续宫后,姚阡陌更加趾高气扬,声音轻佻的说:“兰妃娘娘请留步。”
“姚妹妹,有事?”兰邑凝是真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却也无法。
“妹妹是来感谢娘娘之前送的贴身物品”,她将后面四字更是加重了音。
“若是喜欢,我改日差人再送你一些便是。”兰邑凝微笑回道。
“你!”姚阡陌气急败坏的一把将兰邑凝推倒在地,叫嚷道:“区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还敢回嘴,等皇上晋封了我,我在治你”。说罢便恶狠狠的拂衣而去。
跟随而出的萃嫔赶忙和玉露一起将兰邑凝扶起,生气道:“这阡陌实在过分,越发没有人样。”
“无妨,她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兰邑凝揉了揉摔痛的小腿,缓慢的起身。
“娘娘不能在这样无欲无争了,都快让一个下人骑到头上去了。”萃嫔感慨道:“想当年娘娘可是集皇上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皇后都不敢当面无理,如今怎可受这边羞辱。”
是啊,当初赵倚不顾群臣反对,直立她为妃并赐一宫主位,又是提拔父亲,又是免去请安,对于后宫来说的确实为盛宠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赵倚慢慢对她转为冷淡,甚至到后来她受尽委屈他也视若无睹。
赵倚对她确是百般顺从的,那时一心想让他替引渝偿命或者干脆杀了自己,可赵倚却偏偏册封她为皇妃,让她成为所有人群嘲的笑柄。
那日洞房夜里,她竟痛苦到流干了眼泪。赵倚揭下她的头纱,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一双剑眉耸立在细长深邃的眸子之上,高挺的鼻骨,跟引渝有几分相似,更带着天子的威严。他轻轻揽过她深情道:“朕会好好待你。”
她低眉,注视着他的领口,一字一句道:“让我侍奉杀夫仇人吗?”看见他转而愤怒的双眸,她继而讽刺的说:“皇上不怕报应吗?”
他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推翻了桌子上的烛火与酒,拂袖而去,他的红袍被烛火映的更加刺眼。她以为活不过那晚,不料他只下旨将她禁足寝宫,不准任何人看望,自此之后,他也再无踏入过露华殿。
宫女太监闻风皇帝龙颜大怒,都吓得不轻,更怕因受主子连累而殃及自身,大都纷纷请愿告退。至此这奢靡的露华殿,便显得再无生气······
到后来赵倚才免了她的禁足,却也对于她的委屈视而不见。
想到这些往事,兰邑凝深呼了一口气,对萃嫔道:“无所谓了。”
正走在回露华殿的途中,忽见几个宫女来回的跑,大声喊叫着说:“快来人啊!姚主子落水了!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