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也似喜怒无常,方才还晴朗着,转眼就阵雨连连。
兰邑凝和玉露提着裙子跑到凉亭,襦裙早已湿了一大片,连鞋袜也被泥土沾染。
正在打理着,忽闻一阵沁香,抬眼看那来人正是姚阡陌,如出水芙蓉般的清沁,端庄的刺梅长衫,头戴和田玉簪,一副春日扬苏的气派,在宫婢的搀扶下也进了亭子躲雨。
姚阡陌斜眼扫了一圈,用娇滴滴的声音跟下人道:“你说这天气好好的,竟下起雨了,毁人风景,怕不是此地有位扫把星啊?”,引得身旁一阵哄笑。继而转向兰邑凝,故作吃惊道:“哎呀,兰妃娘娘,您怎么也在这躲雨啊。”
兰邑凝也不恼,没有理会,自顾道:“雨夹杂着泥土气再清爽不过了,但若夹杂着瘴气便使人恶心万分,玉露,我们还是去雨中吸收自然的气味吧”。说罢便撑起伞冲进雨中,只留一脸愤怒的姚阡陌在原地气的跺脚,这兰妃分明是嘲讽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亏她为了保留这气味,日日用新鲜花瓣熏香。
回宫后兰邑凝便差小夏向姚阡陌的君怡院送去成捆的扫帚,并带话“自己的贴身物品要好生保管”,据小夏说姚阡陌当时气得就将瓷碗摔了个粉碎,置气了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心满意足的整蛊完后,兰邑凝喝着花茶,饶有兴趣的问玉露“这姚阡陌什么来历,看着面生的很。”
“听说之前是花满楼的艺伎,精通歌舞乐器,皇上觉得她有趣,便招进宫,没封号,只赐了”阡陌“的字。这狗仗人势的戏子竟敢冲撞娘娘。”
“你这怨气倒是比我都大,好在她也吃了亏。”兰邑凝在玉露气鼓鼓的小脸上轻轻掐了一下,这丫头真是把情绪全挂在脸上。
“娘娘,您真的不生气啊?玉露都想替您打抱不平。”
“生气啊,可你转念一想并不值得,她无非就是嘴上不饶人,也仗着皇上喜欢。这种人不可怕,应该提防的是会耍阴招的小人,往往这种小人的伤害才是致命的。”
她倒还好,经历过生死离别后,妒忌争宠之类的事情在兰邑凝这里根本不值入眼,只是姚阡陌这性子,在后宫中,就算自己不理会,自然有忍受不了的人。后宫中有太多双眼睛,死死盯着权位之地,稍有不慎就会被栽赃陷害,她能做的只是远离这无硝烟的战场,独善其身。
姚阡陌自觉此气不出难以欣慰,隔天便向赵倚吹了枕边风,谁知赵倚不但没有好言相慰,反倒批评她无端招惹,善妒,罚她在君怡院抄写《女德》,还禁了足。姚阡陌则更是怒上加怒,将怨气全部归结在兰邑凝身上。
她虽是花楼女子,却也只卖艺不卖身,幸得皇上的赏识,将她召进宫去,才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好不容易盛宠当下,她可是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皇上却因为一个不得宠的弃妃而怪罪于她,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想到这里她心生一妙计,倒要叫那位兰妃看看何为恃宠而骄。
在旁的丫鬟也是摸不准主子的情绪,一会儿恼一会儿喜的,只觉得准没什么好事。果然姚阡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叫了一个婢女在她耳边嘀咕着。
晚风阵阵,再过半月就要入秋了,她抬头看天,阴郁的气息,没有一丝晴朗,隔天便是引渝的忌日。
院里那早已枯死的柳树,就如那已逝去的良人,她不愿移走那棵枯树,就留在院里,像是有他陪着。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也是在赎罪。
一年中,她几乎只有在引渝忌日的时候出宫,皇帝也默许了,这是她唯一欣慰的一点。数日的路程,颠簸起伏的马车让兰邑凝头晕目眩,强忍着不适又走了半日的山路,才来到尼姑庵。
穿过慈念堂,里面的尼姑都依次来拜见,兰邑凝往人群中望了一眼,道:“休餮师傅呢?”
一尼姑回道:“禀告娘娘,休餮师傅身体不适,此刻在禅房静养。”
“我去看看她”,又转过来对身后的宫女说:“不必跟过来。”
走廊里充斥着烟火焚香的味道,进了房间,布置倒是清雅,但略显寒酸。她目光寻了几秒,便落在一位尼姑身上,那妇人布衣裹体静坐在祠堂边的木榻上,正温声细语的念着经文。
“母妃”,她小声的唤着。
木榻上的尼姑看清来人后,慢慢起身行礼,道:“兰妃娘娘怕是认错了人,您的母妃可是尊臻太后,休餮不敢与之相并。”
兰邑凝急忙将地上的人扶起,道:“您还是在怪凝儿。”
那尼姑回答:“无爱无恨。”
兰邑凝听到这句话,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突然跪倒在休餮身前,略带哭腔道:“凝儿为保全家人,在宫中已实属不易,实在身不由己。”
那尼姑却推开她,转过身不再去看,只道:“今非昔比,您已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再也不是当年的凝儿了,只怕如今世人皆奉承抬举不够,又如何使娘娘不易呢?”
“母妃,我从未忘记您和引渝所受的苦难,我定会让赵倚加倍奉还。”
“时移世易,贫尼早已放下世间尘事,不提云烟,只一心空门,娘娘若无吩咐,老身告退。”
兰邑凝怔怔望着尼姑的背影,半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当年那场血腥风雨所带来的后症早已改变了太多,无法回头。
又是那漫天的柳絮吹落在花轿上,王府里外皆是亮红色的双喜帐,鞭炮和锣鼓依旧盖不过四周的欢笑声,红娘将布帘掀开,那柳絮有好几簇瞬间黏在她的嫁衣上,红盖头遮挡住她的视线,只见有一只修长的大手伸来,她深吸一口气将手递了过去······
旁边都是围聚在王府前的街坊民众,共同欢呼着,热闹着,红娘在身后大声喊着“三王妃进门了!······”
“娘娘”,玉露的声音从帘子后传进来。
“何事?这么晚了。”
“娘娘一定做梦了吧,您刚才又喊王爷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