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林论武以后,江湖归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巫林中热闹了一番,但热闹过后,静似乎比以往更静了。
深秋已过,冬便悄然而至,但边南之地的冬,似乎和深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破风,绝痕,天音三人依然和平时一样,每天都按时完成各自的功课,然后捕鱼、打猎,为一天的生计而忙活。
巫林老人平日里会钻研武学,然后写成各种武功秘籍,而现在却每天在冬日的阳光下,享受着老朽般的悠闲,之前摆满各门各派武学的架子,现也空落落的,但巫林老人看来,却是满满的成就。
天音如往常一样,到了傍晚,便在林子间练武,绝痕应当在海边练习轻功,但此时却在林子里。
“是谁?”,天音似乎发现了什么。
“师弟,是我”绝痕从树后缓缓走出。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今日不到海边练武?”,天音问道。
绝痕轻蔑道:“练武,哼……师弟,你觉得我们这样练武,又有什么意义?”。
天音道:“师父说,我这套幻音功,其形在手,但其功却在步法上,我一直没有悟出此道,想好好感悟下,你的无痕轻功已到境界,那小鬼头慕容千,怕是终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绝痕笑道:“哈哈哈,好一个已到境界,好一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父教我们功夫,却又留了一手,你可知道?”。
“师父只教我们每人一套武功,是为了让我们将功夫练到家,又怎么是留了一手?师兄此话,天音不明白”。天音疑惑道。
绝痕望了一眼天音,良久道:“师弟你心思单纯,自是听不明白的。你的幻音功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无痕绝不是轻功的最高境界。你道那御风论是什么,便是比我这无痕更高一层的轻功武学,而且师父还有一套功夫,比这御风轻功还要厉害”。
“哎,做徒弟的,又管得了师父教什么。师父教什么,我们便学什么就是了,师父常说,每一门武功均有其长,功夫练到一定境界,便是最强的。再者说,练武也并不是为了争什么强弱,不过是强身健体,遇不平能出手相助,遇欺凌能自保其尊而已”,天音劝道。
绝痕似乎有些失落,深叹道:“人生何其短,我们当效仿那剑猿,开宗立派,一生碌碌,却一无所成,岂不白活一场”。
天音亦叹道:“人生何其短,又何必去世间寻那烦恼,这林子里的生活,平静自在,多好”。
绝痕苦笑道:“师弟不曾历得世间纷扰,又如何知道平静自在的好,看破红尘者,方可不被红尘所扰。若不经历一番苦恼,又怎知现在的好,可见好就是不好,不好就是好。世间事本就纷扰,何必强分好与不好”。
天音沉默片刻,说道:“师兄,我知你说的有道理,但人各有志,其所思也有所不同,我知你开宗立派的好,可我觉得我还是自在的好”。
绝痕深知,天音生性纯朴,向来不喜争强好胜,而自己却强加想法给他,心中颇感歉疚,便岔开话题道:“师弟,此次论武大会,多有江湖人提到武林榜,你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天音好奇道:“你我同在巫林长大,怎又知晓江湖事,这武林榜的争斗,听师父之意,是他出面化解,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绝痕笑道:“你和大师兄忙着与各门派比试,只有我闲着,其实论武这三天我也没有闲着,我与各大门派打听江湖之事来着”。
天音颇有兴致:“此事乃是江湖往事,恐只有江湖名宿才知此事吧”。
绝痕得意道:“是秋林大师和我说的,他说多年前,江湖本来平安无事,但突然有一天,却出了一个武林榜,上面各书门派的江湖排名,起初大家并不在意此事,尤其是江湖中的大门派。不知怎的,江湖中却有些武林高手被莫名杀害,杀人手法也牵连了很多门派,甚至有些高手的尸首旁,赫然有武林榜的榜文,上面用鲜血抹去那高手的武林门派,这显然是为了争夺武林榜排名,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后来,大多门派均将这武林榜视为各自门派的武林地位,为这排名相互争斗”。
绝痕见天音听得兴致颇高,更加得意道:“这场争斗,杀到最后,都不知是为了武林榜排名而杀,还是为了复仇而杀。那场腥风血雨,直杀得人人草木皆兵,谁也不知,自己的脑袋下一刻是否还在自己脖子上。江湖各派损失极大,部分武学也在此役中消陨殆净,甚至有的门派直接被灭绝”。
天音感叹道:“这江湖,险恶得很啊”。
“可不是吗,不过此时,师父却出现了,师父早年间便与各大门派交好,他武学之博,备受江湖推崇,再加上大多门派几近灭绝之势,又有哪个门派愿让列祖列宗百年传承失传于自己手上,所以师父此举,乃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门派之事平息之后,听说师父还追查过这武林榜的源头,本想找到这始作俑者,但不知为何,却不了了之了”。
天音道:“我明白了,师父可是挽武林于水火啊,难怪师父的武林威望如此之高。师兄,我还有一事不明,当年师父初入江湖,为何各门派愿意将门派绝密相授,你可曾向秋林大师打听?”。
绝痕颇感为难道:“此事我倒不曾打听,也许师父的武功造诣颇高,各门派争相以门派武学向师父请教吧”。
天音道:“我看不像,各门派的武学能流传下来,定是有所长,各掌门绝没有轻易将本门绝密相授的道理”。
绝痕道:“师弟以为如何?”。
天音道:“我也不解,可能当年师父确有过人之处,让天下英雄信服,师父也信守承诺,未将从各派武学传于江湖”。
绝痕蔑笑道:“师父身上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其它门派的武学确实没有传于江湖,但却传给了我们”。
“此话从何而来?”,天音诧异道。
“师弟和雁北门秦老头过招的时候,你不觉得你的招式和雁跃掌法有些相似之处,再者,你怎么知道那姓秦的老家伙使的是雁落长空”。
天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一时语涩,但心中明白,师父摆在茅屋内的武功秘籍他们是可以随意翻阅的,而这雁落长空也是他从雁北门的雁跃掌法中所见。
绝痕继续道:“我在旁边看得清楚,当时比武,你二人招式颇为相似,只是目的不同,雁跃掌法重在以掌伤敌,而你幻音功却重在制敌,你想,雁北门祖上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自然是以伤敌为要,幻音功多了许多变化,看似灵活了很多,用于江湖人过招自有其妙处,但用于战场上,却显得多余。这幻音功的根源,恐怕和这雁跃掌法有着密切关联”。
这巫林老人在天音心目中,是极其尊崇的,不仅有师恩,也有养育之恩,而绝痕一番话,分明是说师父并未遵守自己的诺言,将当年在各门派处习得的武功绝学传于了他们三人。
天音心中颇感矛盾,一个是自己的师父,另一个却是自己的师兄。
绝痕见师弟表情凝重,便知是在自己与师父之间感到为难,便转言道:“要说师父将这天下武学传于江湖,其实也不对,你这幻音功毕竟是师父改良过的,远强于那雁跃掌法,再者我们三人也不曾下山去,也算不得是违背了诺言”。
果然,天音听得绝痕如此说,便如释重负,欣然道:“二师兄说得在理,这幻音功是师父自创的,只是与那雁跃掌法略有相似而已”。
绝痕听得天音如此说,也不再相论,再次岔开话语道:“你可知道大师兄剑气已成?”。
天音道:“此事我早知,师父说练剑的至高境界乃是剑气,江湖中能至此境界的,屈指可数,武当派掌门向安,峨眉休尘师太,这都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且均是练剑多年的老江湖了,而大师兄年纪轻轻便与他们一般,已成剑气,实乃武学奇才”。
绝痕“哼”的一声,满脸不屑,道:“大师兄这个虚伪的人,也不知他在预谋什么?”。
天音听得此言,心中又是诧异,他知二师兄与大师兄合不来,但毕竟是多年的师兄弟,两人总还有师兄弟情分的。
绝痕见天音又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便知自己失言,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大师兄已成剑气,但此次比武却全然用的是小巧的防守招式,丝毫不曾展示剑气,就连他苦练多年的破风剑法,也不曾用得一招。此次论武是我等在江湖人前展示的好时机,以后还不一定有机会能出得去这巫林,但大师兄却一直藏着掖着,这难道不是有预谋?”。
天音道:“比武之前,师父多有交代,只要试出各门派的武功真假即可,大师兄全然防守,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绝痕凝视着天音,笑道:“但愿师弟永远只做这一介武夫,在这青山海岸清修的好”。
说完,绝痕转身而去,静夜,便只剩下天音一人驻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