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喝了将近两个时辰,快到戌时方才结束。席间,六人商讨了转运各种物资的细节。
残席撤下,摆上清茶,六人继续商量了一会后,成基命起身告辞,道:“几位,老朽得回去复命,皇上一定得急死了。”
何可纲不屑地骂道:“嘿,老大人,您也真是,崇祯那小王把羔子急死他才好呢!”
听何可纲骂崇祯小王八羔子,成基命、余大成和钱家修三人相顾莞尔。虽仍觉得有点刺耳,但也觉着新鲜。
成基命坚持道:“何将军,不管如何,老朽还是得去一趟。”
没等祖大寿跟何可纲表态,余大成抢先说道:“老大人,您不能去。”
成基命问道:“余大人,怎么了?”
轻轻叹了口气,余大成说道:“老大人,您想想,如果现在去,见您满身酒气,崇祯会怎么想?如果明天去,崇祯又会怎么想?现在是非常时期,尤其是对我们这位皇上,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听了余大成的话,成基命沉默不语,这时祖大寿道:“老大人,现在皇城都在我们控制之中,您要去也可以。”
想到自己带着辽军侍卫去见崇祯是个什么场景,成基命摇了摇头,道:“算了,不去了。”
随后,成基命、余大成、钱家修三人起身告辞,各自忙去了。三人离去时,祖大寿给他们每人派了八名护卫贴身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一夜,辽军中能睡得着觉一定不多,尤其是祖大寿、何可纲这些将领们,他们和一般的士兵不同,他们比普通士兵要兴奋得多。他们不仅仅是因为救出了大帅而兴奋,他们兴奋更是因为那些似乎触手可及的灿烂希望。如果照这么个干法,到时大帅就是想不干都不成了。
实际上,这一夜能够睡觉的辽军确实不多,不管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都有太多的事要做,也必须做。成基命三人离去后,祖大寿和廖南无立刻飞马赶到午门。他们到午门时,三十几个工匠正在搭台子。
搭台子作什么用,祖大寿知道,那是预定计划中的一部分,但看到快要搭成的台子,祖大寿很惊讶,台子搭的太好了点,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祖大寿转头向廖南无看去,不解地问道:“先生,不就一个台子吗,有必要做得这么考究吗?”
廖南无笑道:“大将军,考究的不仅是这个台子,做事就要做全套,更考究的还有大将军您。”
知道廖南无必有深意,但自己却一点都看不出来,祖大寿好奇地问道:“先生,您什么意思?”
廖南无道:“大将军,群众的心里是非常盲目的,也可以说是非常愚蠢的,由袁大人这件事就可见一斑。对待群众,有道理的时候自然要讲道理,没有道理的时候就得欺骗。但在有道理的时候,如果只讲道理,不讲方法,群众并不见得就一定听得进去,而且即便听进了去了,效果也不会太好。”
听了廖南无的话,祖大寿顿觉耳目一新,这种话以前闻所未闻,但一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祖大寿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
廖南无道:“大将军,就目前而言,让那些人心生敬畏是非常重要的,但这种敬畏不能来自刀斧加身,而最好是自然产生的,因为刀斧加身的敬畏不仅没用,反倒是会起不好的效果,让他们心生抵触,但这种不经意间自然产生的敬畏心理,不仅会让他们对大将军说的话印象更加深刻,更会让他们不知不觉地乐于接受。”
廖南无侃侃而言,越说越兴奋。廖南无越来越觉得他就是像一柄刚刚开刃的宝剑,正慢慢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与祖大寿讲完话,廖南无又给了工匠们几点意见,然后翻身上马,与祖大寿率领一队儿郎向宫门急驰而去。急促的马蹄声震撼着帝国的皇城,片刻之后,他们在世界上最大的藏宝之地勒住了马头。
负责内库的管事太监早已得到通知,祖大寿和廖南无他们到时,近千名太监战战兢兢地恭候在堂前。
飞身下马,祖大寿高声问道:“你们谁是管事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太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回道:“大将军,是奴才。”
祖大寿问道:“内库的帐本都在哪儿?”
干瘦太监哆哆嗦嗦答道:“大将军,奴才只是管事的,账本都是大总管亲自负责的。”
扫了太监一眼,祖大寿问道:“账本不在这儿?”
被祖大寿扫了一眼,干瘦太监嘴一哆嗦,道:“在,只是奴才没有钥匙。”
“在哪儿?”不再理会干瘦太监,祖大寿抬脚往库房里走去。
破门后,小太监搬出了一摞一摞的帐本,很快,总账递到了祖大寿手中。翻到最后一页,祖大寿倒抽了口凉气,惊呼道:“这么多!”
从祖大寿手中接过账本,廖南无也不由倒吸了口冷气,他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内库中的金银合计竟有六千三百万两之多。
惊讶过后,廖南无想到野史中记载的,李自成占领北京后从内库中得到了总计三千七百万两的白银,觉得野史中记载的数字应该是真实的,此后的十多年间,崇祯也应该花些内库中的银子。
惊讶过后,祖大寿恨恨地骂道:“他妈的,有这么多银子,却把我们的军费抠得死死的!”
不要说祖大寿,廖南无也一样,虽然早就知道一些事实,但真的面对,他还是惊讶得感到难以置信。皇宫里藏着六千多万两银子的私房钱,却对辽东每年十万火急的二百万两军费屡屡推延,而这还是崇祯对袁崇焕大力支持的结果。
两相对比,换谁也无法相信。廖南无无法理解崇祯,一点都不能,把崇祯归类到哪一种人都不对,思考崇祯是疯子,还是别的什么神怪让廖南无心力交瘁。
愤怒过后,祖大寿和廖南无相视苦笑,然后两人并肩向里面走去。进入装银的库房,廖南无又开了眼。听到六千三百万两的数字和亲眼看到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亲眼看到的震撼力自然比数目字要强烈得多。
不论金银,架子上摆放的都是重新熔铸的百两大锭,刻着皇家专属的记号。巡视途中,廖南无留意到了祖大寿眼中闪动的火光。
从库房中出来时,余大成已经带着人到了,祖大寿把清理库银的工作全权交给了余大成。
离开皇宫时,天已经亮了,晨曦中,全新的一天开始了,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