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厅里聚集了这么多人,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就是当日宁远大战,袁崇焕聚将时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多人。挤在帅厅里,人人都迷惑不解,帅案后坐的怎么是祖大寿?而本应该坐在帅案后的孙承宗却坐到了祖大寿的旁边。
中军跪倒在帅案前,高声禀道:“禀大将军,所有官员已全部到齐。”
祖大寿向众人扫视了一遍,然后高声道:“诸位,大寿已得到确切消息,朝廷要将大帅定为谋逆大罪,崇祯不日就要将大帅绑缚西市口万剐凌迟。”
祖大寿说完,帅厅里登时鸦雀无声,似乎人人都没有了呼吸,但紧接着,嚎啕痛哭声四起,很多人都哭倒在地。
痛哭的都是宁远的文武官员,而随祖大寿来的那些将军俱都怒目肃立,悲愤之极。很多人慢慢察觉到了异常,参将林凤翔就是其中之一。
林凤翔是东莞人,万历十六年的武举,又在万历三十一年中文举,文武双全,是袁崇焕的老乡。袁崇焕到山海关不久,林凤翔也到了山海关。这么多年,林凤翔始终追随在袁崇焕身边,是袁崇焕的得力干将和亲信之一。
挺身而起,抹了把眼泪,林凤翔走到帅案前厉声问道:“大将军,难道您就这么看着大帅惨死吗?”
“是啊,大将军,我们就这么看着大帅惨死吗?”沉默中,越来越多的人随着林凤翔冲到帅案前质问祖大寿。
“不这么看着大帅惨死,难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在众人的质问声中,祖大寿终于开口了,他冷冷地质问众人。
沉默,沉默……突然,林凤翔的双眼中喷出火来,厉声喊道:“大将军,你如果有种,就带我们杀回京城,救出大帅!”
什么事就怕有挑头的,林凤翔喊出了众人心里不敢喊的话,稍一沉默,“杀回京城,救出大帅”的呼喊声随之震天响起,以致帅府外都能听到。
“报!”突然,一名传令兵如飞而至,跪倒在帅案前。
“说!”祖大寿沉声命令道。
“禀大将军,何将军已按预定计划完成部署,特命小的来请大将军示下。”
“好,先退下歇息。”
传令兵退下后,帅厅里的气氛完全变了,很多人激动的浑身直哆嗦。“谢大将军!”林凤翔率着众人跪倒在帅案前,哽咽着谢道。
站起身来,转过帅案,祖大寿含着热泪,扶起了林凤翔,又一一扶起林凤翔身后的众人。回转帅案后,祖大寿高声道:“诸位,不到万不得已,大寿怎敢做这种事?实际上,做这种事,大寿谁也不怕,大寿唯一怕的是大帅责罚。但现在,大寿非但不怕大帅责罚,反而希望大帅能多多责罚,因为要想责罚大寿,那大帅至少得活着。”
不管赞不赞同祖大寿的做法,祖大寿语声沉痛,深深感染着帅厅里的每一个人。
“诸位,实不相瞒,大寿下此决心,其实不完全是为了救大帅而已,大寿也是为了救自己,救家人,救军中兄弟。试想,如果大帅被朝廷千刀万剐,那将士们还会有心抛头颅、洒热血与建奴血战吗?真到了那时,我们都只有两条路,一是战死,二是投降建奴。”
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即便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的人,现在听了祖大寿的一番话也都明白祖大寿说的确实有理,确是这么回事。
劝说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无过于让其感到恐惧。比如让小孩子刷牙,你说破嘴皮子都没用,而让小孩子多看看因不刷牙而导致的牙病图片,效果要好得多。祖大寿的话起到了同样的效果,使得那些愚忠观念过重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了想法,毕竟仅仅为了愚忠而甘愿赴死的人是不多的,而这儿当然更少。
“大将军,您说的我们都明白,我们都会誓死追随大将军,即便是要砍崇祯小儿的脑壳,凤翔也在所不辞!”听说崇祯要将袁崇焕万剐凌迟,林凤翔便恨不得把崇祯给千刀万剐了。
看着林凤翔,祖大寿摇了摇头,道:“凤翔,对不起,这一次你不能去京城。”
林凤翔吃惊地问道:“大将军,为什么?”
祖大寿言道:“凤翔,你和予安得回南方,把大帅和你们以及所有相关人等的族人都接来辽东。”
祖大寿说的予安是指王予安,和林凤翔一样,王予安也是袁崇焕的同乡和亲信。
听祖大寿如此一说,林凤翔立即没了话说,要把那么多人接来辽东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实际上要说服那些人都来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凤翔问道:“大将军,时间来得及吗?”
祖大寿解释道:“应该来得及,我们至少要控制京城两三个月的时间,而且也会尽可能封锁消息,所以几个月内不会有事。”
林凤翔不解地问道:“大将军,为什么要至少控制京城?”
林凤翔不解,很多人都和林凤翔一样。祖大寿的话很奇怪,因为要么干脆反了,把京城据为己有,要么就是把袁崇焕救回辽东,可祖大寿怎么说出要至少占据京城两三个月的时间?
祖大寿问道:“凤翔,把大帅救回辽东后,我们面临的最大的困难会是什么?”
林凤翔恍然大悟,脱口说道:“粮草和物资。”
把袁崇焕救回辽东后,显然不能真的反了,一来袁崇焕不会答应,二来形势也不允许。救出袁崇焕后,必须设法得与朝廷和解,至少也得暂时避免与朝廷兵戎相见,因而就必须放弃北京,撤回关外。
撤回关外后,不管如何运作,他们都势必得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而应对这种局面,他们最大的困难是粮草和物资的匮乏。如果粮草和物资无虞,那辽东就固若金汤,不要说腹背受敌,就是八面受敌,他们也不在乎。
林凤翔明白了,其他人也很快明白了,随后祖大寿发下一道道将令,他令辽东所有青壮,包括妇女在内都得发动起来,全部出关去转运物资。
众人领命而去,祖大寿也随即动身,统领一万铁骑奔山海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