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伴着飘忽不定的阴云,原本皎洁的月光也若隐若现。
南郊的斜坡上,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相持而立,透过截然不同的眼神,却能清晰地发现其中噬骨的恨意,然而却有难得的默契,一言不发。
良久,云碧瑶才收回目光走近已经昏厥的南宫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了一下脉,确定伤势后,才从腰间取出一包黑色药丸给他喂了两颗,接着便眼神幽幽的看着他。
简若言见状,走近几步,仔细琢磨着这个女子此刻的心情,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担忧”,把她惊得倏地吸了一口冷气,一脸的不可思议。
察觉到她的表情,云碧瑶淡淡一笑,“怎么,觉得我真的可以冷血到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去吗?”
简若言沉默一阵,抿了抿嘴,语气竟也跟着软了下来,“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认定,你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在此期间,什么亲情,爱情,友情,你都可以弃之不顾。”
云碧瑶转过身,望着简若言狐疑的双眸,表情平静到竟然看不清她眼底的情感,“我绝情,并不无情,如果你知道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明白些许。”
她揉了揉隐隐跳痛的太阳穴,突然对上简若言嘴角那抹寓意深刻的微笑,便立刻警惕了身子,皱眉一脸戒备,就连方才才有的片刻低柔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声线中突兀的质问,“你笑什么!难道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姓殷的告诉你的,是不是!”
原本还在不习惯没有火药味的谈话,听到她这么一声喝斥,简若言当下气血上涌,也跟着她提高嗓门,“知道什么!请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有兴趣打听你的秘密,先且不说我完全不屑,就是好奇,殷前辈也不会告诉我什么。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纵容你,而你却令他伤心到只好躲到这个穷乡僻壤,再不过问江湖事,甚至现在你却还在质疑他,诋毁他!”
云碧瑶的表情有丝不太自然,抽了抽嘴角,似乎还想要辩驳什么,却颓然放弃,垂着双手站着,虽然依旧昂着头表情不屑,却叫简若言听到了从她口中传出的一声清晰的叹息,“谁叫他要和我作对,谁叫他完全没有想要去理解我的意思,是他欠我的,你知不知道。”
听到这里,简若言的胸口堵了般,闷得发慌,“我说这些并不是在替殷先生求情,希望得到你的同情或者体谅。因为错的是你,该反省的也是你,没想到你这么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少在这里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也别假惺惺的装的好像是在替姓殷的伸张正义,你原本就是恨我当年令你拜不了师,学不了艺而已。”
云碧瑶的这句话直刺简若言心门,好像隐藏的最深的情感暴露了一般,令她立刻羞恼起来,“你别血口喷人!我才不像你这般耿耿于怀!”
好像发现了她的软肋,云碧瑶看着她一脸的气急败坏,饶有兴致起来。抬脚走近她面前,前倾着身子,狐媚的丹凤眼死死盯着她的双瞳,“你敢说你不知道当年师父考虑过收你为徒,你敢说你不介意是我一手将你的机会粉碎?简若言,不要假仁假义,你我都一样,被仇恨支配着,只是不同的是,我愿意享受这其中的快意,而你却不敢面对现实,甚至于隐藏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这样说的话,是不是你比我更可悲,更阴险?”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转瞬间,二十年前那一日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殷前辈,请你收下言儿吧!”
简若言小小单薄的身躯,抱拳单膝跪在一间普通府邸的石阶前,十岁稚嫩的嗓音中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刚毅和执着。她目光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他眉宇间的那股英气令她越发想要拜入师门。
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挪了挪,“殷前辈!”
此时的殷南行,内心正极度犹豫,为难着。原本就立过誓,这辈子只收三个徒弟,可是就在前两日,自己已经昭告天下,收了碧瑶,澜儿还有湘柔,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居然又是有如此惊人的资质,究竟应该怎么办!
“殷前辈!”
看着面前那个娇小的身子又往自己这边挪了一步,随即竟然将头重重磕在石阶上,殷南行顿时愕然,这样的决心,又岂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
他轻轻闭上眼,捋着下颚的山羊胡,若有所思片刻,这才重新睁开含笑的双眸,“你当真,那么喜欢研究蛊?”
听到这样的问题,简若言的心里顿时一片明朗起来。这几日虽然天天前来诚心跪求,可是得到的一直都是小厮的打发,即使带着自己研制的蛊毒想要一表决心,也都不见殷前辈有丝毫的动心。
可是今天他居然愿意出来相见,可见他多少被自己的诚意打动,现在又这么问自己,一定有希望!想到这里,简若言果断的点头,“三年前,一次意外的机会让我接触到蛊,从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而且爹娘都是做药材生意的,我本身对这些也都比较敏感,如果能有殷前辈这样的蛊毒高人指点,相信言儿他日一定能大有作为,实现自己行走江湖,行医救人的夙愿。”
这样一段字字珠玑,竟从一个十岁孩童口中听到,殷南行委实大吃一惊,旋即满意的点点头,“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明日太阳落山前替我找一株地不容,记住,我要的是最嫩,最好的那一株,然后将它研磨成细末状,入药。”
简若言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这么简单,识别药材是自己最为拿手的,况且地不容虽为比较珍贵的药材,好在正值盛夏时分,寻找起来应该不算困难才是。于是她欣然接受了挑战,仿佛是从地上弹起一般,激动地大喊一声,“那我现在就去了,谢谢殷前辈!”
果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简若言就在山上找到了一株生长最好的地不容,她兴高采烈地拿回家炮制,研磨,第二天正午就捧着自己的宝贝来到殷南行的府邸前。
然而敲了半天的门,这才见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娃,打开门恼着神色探出头来。看着那一张分明稚气未脱的脸庞却已然显露出桃花般粉嫩娇柔的端倪,简若言咧着嘴,盯着那双异常冰冷的丹凤眼半天,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岂料,刚想开口却被她摆手一脸不耐烦的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