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凌洛伧便由萧然陪着上了街。玲珑的此番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让她的新花魁利用这几日在街上汲取一些注目礼,最好是能吸引一些往来的官爷慕名而去,虽说玲珑还没打算让她接客,但这些门面功夫得做得有多齐全便有多齐全,混个脸熟自然能在“花魁斗”上留个好印象。
虽已经施了粉黛,凌洛伧的脸还是毫无精神的煞白,身体也摇摇欲坠的感觉,吓得萧然在一边一个劲儿得扶着,生怕跌出个好带来,她更是交代不起。
如此清丽的女子,此番打扮,又是慢慢在路上踱着步,一下子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男人们一个个伸长着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有些病态的绝色容颜,还不忘交头接耳的询问是哪家的姑娘,有的甚至摸着下巴上来搭讪,还动手动脚的,恨得萧然大呼小叫着将那群人骂跑,而被挤到一边的凌洛伧就更是胸闷得厉害,虽然深知此次上街的目的,却也没料到会让她羞愧到这般境地,恨不得有条河跳下去算了。
不时身边还会经过好些个指指点点地妇女,满脸的鄙夷,什么“狐狸精”,“不要脸”这些话劈头盖脸而来,让凌洛伧毫无招架的余地,只能生生受着。
萧然对这种情况自然是见怪不怪,一手挡着身边的美人,一边对周围的人呲牙咧嘴,还挥起包子大的拳头,威胁着那些无知妇孺,吓得她们当即加快脚步,骂骂咧咧的躲闪开,人群中这不大不小的骚动也算是平息了些。
她垂着眼帘看着默不作声的凌洛伧,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好受。”
面对萧然的同情,那个方才还失了神的女子突然忍不住一阵笑。
从家变,到被莫名的拐卖,现在却是玲珑苑的新花魁,岂止是不好受,简直比死还难受!然而有办法么?那个说过要保她周全的人呢,在哪里?
又记起了那个叫莫过的男子,那个拥有硬朗的线条,挺立的鼻子,怎么看就不觉得厌烦容貌的绝世少年,此刻记忆起来,却再不复往日那般温暖,想着竟让她的心疼了好一阵。
应该是在自己六岁那年,十三岁的莫过跟着福伯入府,成为了管家的儿子。
凌洛伧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段记忆为什么能记得如此深刻,明明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满嘴流着哈拉子的小娃娃,不过好像第一眼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哥哥。
于是每次在午睡过后都能想方设法脱离了奶娘的照看,然后毫无顾忌地冲进他的房间,径直坐在几案前,大声嚷嚷着习字,还经常贼兮兮的用上了墨的毛笔在他脸上抬手就是一道,每每此时,心里的小花就开得更旺,乐的咧起嘴笑得更欢了。
而这个小哥哥显然不跟自己计较,或者是他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受不了自己的压迫,早给消磨殆尽了吧。
于是每次欺负完莫过之后,凌洛伧已经练就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经常扬起这一贯的微笑以为回应。接着就会听到莫过无可奈何的苦笑,“小小年纪,怎么笑起来这么霸道呢?!”
那确实是一段快乐的不能再快乐的童年,却结束那样惊世骇俗,叫人防不胜防,也无法接受。
身边的萧然看着一脸空茫茫凌洛伧,刷得急红了脸,她摇了摇那个纤弱的身体,“伧儿?”
这丫头,不会是给吓坏了吧。
终见她回过神,只是面容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萧然刚想要安慰几句,眼前却突然晃过一个人影,只听到“啊”一声,便被凌洛伧带倒在地上。
“不长眼睛啊!”揉着扭到的腰,萧然向那个人影方向骂了一句,便站起身,刚想去扶地上的凌洛伧,却见她一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
萧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当然的以为是不是被那个人撞得太厉害了,一下岔了气,询问着她的情况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便伸手环过她的胳膊,却发现她早没有配合自己站起的力气,原本倾城的容颜早已扭曲的变了形。
萧然慌了神,当她顺着凌洛伧低垂的眼眸往下看时,只见腹部原本淡雅的绿色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顿时给吓得魂飞魄散。
她颤抖着轻轻挪开凌洛伧的手,“怎,怎么会这样?”看着那件被染红的青衫下依然在汩汩的流着鲜血,她一下子手足无措的跌坐在地上,睁着充满恐惧的双瞳,没了主意。
一直到凌洛伧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扯起嗓子,“救命,救命啊,救命!”
然而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愿意相助的,有些只是在一边啧着嘴,絮叨着“红颜薄命”,有些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不愿意躺这摊浑水。
萧然试着去扶,却被她疼痛不支得叫唤吓得缩回手,终于忍不住声泪俱下, “青楼姑娘怎么了,不也是命么,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何况我们伧儿也是被逼无奈,她才只有十六岁啊!”
凌洛伧倒在一边,意识渐渐稀疏,只觉得耳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她咬着嘴唇低头看着血流不止的腹部,早觉察不出疼痛,此时却突然感到一丝解脱。
她费力的勾起嘴角,用常人无法理解的姿态面对死亡,表情却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
来得真快啊,原来老天还是照顾她的,起码不会让她没有选择的沦落红尘。想到这里,她终于不再强撑,垂下手,身体也向一边倒去。
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睡过去的时候,一阵轻风拂面,忽然感受到头顶一阵温热的呼吸,接着身子腾空而起,只觉得有一双强有力的手环抱着自己,听到身后萧然激动的大喊着“公子,公子”,她很想看一看这个很有可能让她死不成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子,却终于只是拽到了他腰间得一块佩饰,失了气力,昏死过去。
迷糊间,她好像看到莫过了,张着怀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微笑着。可是她却怎么都无法靠近,任凭那个笑容越来越看不真切,她才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撕扯,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滚落,湿了前额,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是梦吗,又是梦吗?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嘶喊,却终于还是不支那般恼人的疼痛,再次失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