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凌洛伧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正午,她看了看正坐在茶桌边扶着手臂昏昏欲睡的萧然,张了张口干舌燥的嘴,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倏的,意识到自己的手里好像拽着什么,她尝试着举起手,却不小心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开来,疼得她“哼哼”了两声。
萧然被床上的动静闹醒,发现自己居然差点睡着,愤愤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便飞快地来到凌洛伧的床边,轻声询问着状况。
“水…”好不容易从火烧般的喉咙口挤出这个字,她舔了舔早已干燥发白的嘴唇,一脸期待的看着萧然麻利的倒了水送到她的嘴边。
一连喝了五杯,她这才觉得好些,便再一次想举起藏在被子里的手,却还是因为疼痛而放弃。
看着她苦不堪言的表情,萧然急得不知从哪下手,“怎么了伧儿,要什么吗?”
“手,右手有,东西。”
言罢,凌洛伧便觉得自己的右手终于被毫不费力的抬起,手里紧拽着的那块翠绿的玉坠便赫然可见。
萧然接过玉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是?噢!一定是那位公子的!”
看着那张茫然无措却有十分苍白的脸,她接过玉,又将那只手轻轻放回棉被中,“就是救你的那个。是他把你抱去医馆的,我从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心地还那么好。”
眼看着两团红晕飞上她的双颊,凌洛伧费力得挤出一丝微笑。
恍惚间,好像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当时自己随手一抓,竟将他的贴身玉坠给抓了下来,虽然如此她却没有丝毫的内疚,为什么不让她就这么死了?
盯着那块玉坠她不知悲喜的平静着神色,“那位,公子呢?”
“人家把你送回玲珑苑就走了。”萧然也摩挲起这块玉来,“也是啊,这里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地方,惹得一身骚就不好了。”话音刚落,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便将玉坠凑到凌洛伧面前,岔开话题,“你看,这块玉真漂亮。”
凌洛伧忽然撇过头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萧然那句无心之言,她心里又泛起一阵哀思来。
“伧儿,伤口还痛吗?你发了两天两夜的烧,我们真的以为救不了你了。”萧然看看她又转头看向窗外,表情局促,“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你不知道,这两天玲珑姐把我骂得可惨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可怜巴巴的吸吸鼻子。
凌洛伧一脸的无可奈何,想伸手安慰一下她,却终究还是动弹不得,“萧然姐姐,我真的没有怪你。谁会想到,走在马路上能被人,被人捅一刀的呢。”
萧然抿了抿嘴,换上一个微笑,为她整着被角,“放心吧,已经交给衙门处理了,大人说了,一定给我们一个交待。”
听着她语气中的义愤填膺,凌洛伧又失笑。
交待?奢望什么。方才自己受伤都有人见死不救,只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那么衙门那边又怎么会真的鼎力相查,青楼女子的命怕是比蝼蚁还低贱吧。
忽然,凌洛伧睁大眼睛,一脸希冀,“我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停下被褥上的手,萧然瞪眼看着她。
“我真的不想就这样任人鱼肉,你明白吗?如果让我成为青楼女子,我宁愿死!”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凌洛伧呲着牙,显然这么激烈的情绪又是牵动伤口了。
她顺势抚着被褥下起伏不定的胸口,含笑直视那双刚烈的眸子,“你先不要激动。我听玲珑说了,不会让你参加花魁斗,再说你也没办法参加,所以你还有时间。”
这一句听得凌洛伧惊喜万分。
两个星期以后,衙门那边传来消息,说凶手抓到了。据说是因为他的青梅竹马不得已沦为娼妓,他便痛恨所有的青楼女子,那日在街上看到这个姑娘那么招摇,便起了杀机。
这个时候,凌洛伧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个消息,甚至心里还包有一丝感激,若不是这个人,她又怎么能因祸得福呢。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福并不久矣。
又过了一个星期,凌洛伧已经行动自如,这一日玲珑似往常一样给她送去燕窝滋补,送完却没有像平日那般问候几句就出门,而是站在她面前,前后左右的端详着。
“玲珑姐…”
没有回应那声低唤,她掀了掀那罐燕窝,边往里吹着气,边弯着眼眉,“我找遍方圆百里,始终找不到一个能美过你的,不过现在你身子好了,还有五天花魁斗也一定能赶得上了。”
凌洛伧觉得自己瞬间失重,再找不到形容自己心情的字眼,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却被玲珑扶住,一边还大惊小怪的碎碎念着什么。
黝黑的瞳孔盖上一层雾气,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嘶哑着嗓音喃喃道,“玲珑姐,我,我不想做什么,花魁。”
玲珑怔了怔,收回一脸笑容,冷哼一声,“莫伧,或者你可以试试看逃走,不然这个花魁,你是当定了。我没有让你接客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她看了看这个初露少女之资的身形,“所以,你最好给我聪明一点。如果你能帮我玲珑苑夺得头筹,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卖艺不卖身。”
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语气分明不由分说。
是命,这就是命!凌洛伧绝望得闭上了眼睛,却又猛地睁开,除非夺得头筹,头筹!
好似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便把一切的希望都交给它,不管将要付诸的行动又多难,却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希冀,她愿意去尝试。
凌洛伧,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思维开始活跃起来,以比以往快出三倍的速度运转着。虽然只有五天,但是如果有萧然的帮助,相信学一些该学的应该不难。
接下来的日子,她时常会在店里的姑娘身边转悠,东南西北的聊天,有时候也会在有客人的时候去大厅察言观色,却经常会被官爷当作普通的姑娘,拉着就想往上亲。还好萧然反应快,帮忙圆场,才让这个十六岁的姑娘知道,自己的容颜确是祸水,便只能收敛着站在内堂,再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