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冗长的一夜。待她有意识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气势不凡的门府,花鸟游鱼的院子,错落有序的各式厢房。她急忙跑出门抬眼——“陵阳王府”四个大字又让她幸福的落泪。她兴奋的一把抹掉眼泪,飞奔进屋呼唤阿玛额娘,想好好享受那份时隔好久的温存,却久久没人回应。
忽而听到后院有嬉戏声,她便循声寻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完美的男子。正打算跑过去对他撒娇,质问他为何没有再来寻她,为何把她一个人丢下,却看到他从树丛中拽出一个女子,笑盈盈的搂着,而这个女子的模样却叫洛伧怎么也看不清。
看着女子娇嗔的依偎在莫过怀里,她只觉得委屈,又莫名的妒忌,咬着嘴唇,只得愤愤咽下眼泪,刚想上前问个清楚,不料,一把大刀此刻却架上了脖子。
这时不远处的莫过也突然厌恶的看向她,好像早已发现她的存在,而他怀里的女子却始终不曾抬头,只用慵懒的声音说:“她便是凌洛伧,陵阳王府的千金!杀了她,你们就能加官进爵!”
凌洛伧绝望的看着莫过,眼中的悲怜无不在祈求这最后一刻的施舍,却只撞见那双冰冷的眸子,扫她一眼,旋又继续和那女子玩闹起来。
突然,爹娘出现在她面前哭喊…
…
凌洛伧猛地惊醒过来,抬着挂满泪水的脸环视周围。
原来是梦啊。她长吁一口气,细细回想梦中的情节,又忍不住一阵心痛,不一会儿清澈的眼泪顺着脸颊上的原有痕迹再次滑落。
我知道自己以前很任性,很不乖,可是我愿意改,我一定改,只要把我的爹娘还给我,把莫过还给我,让我回家,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小的心灵不住地颤抖却什么都做不了。
自打那天以后,萧然很少再去找凌洛伧,只是偶尔在后院碰上,她也不再像以前似的笑,更多的则是哀怨的看着这个孩子,摇摇头,叹着气便走开了。
本就不是特别明白那日萧然话语的意思,加之她这些莫名其妙的眼神动作,凌洛伧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如此,她却还是牢牢记的玲珑说的“不再是自由身”的话,只是思量着定是再等两年,就能差遣自己干粗活,便再想不出她其它的价值来,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再去寻找过莫过的下落,或许是出于对玲珑的忌怕,抑或是对命运的绝望。
就这么浑浑噩噩,诚惶诚恐的在玲珑苑生活了四年,终于有一日,凌洛伧在铜镜中不单看到了岁月的流逝,更多的是对萧然当日那些话的理解,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最需要的也是更多的佳丽。”
看着镜子中那张越发明艳的脸,即使不施粉黛都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容貌,这,便是萧然口中的佳丽吗?
一时想的有些出神,竟没注意到站在身后多时的玲珑。
“我就说伧儿绝对会是个大美人!”玲珑咯咯笑着将一只蝴蝶发簪**她的发间,全然不顾手下的小美人吓得颤了颤身子。
她低头捧起这张绝美的脸仔细端详着,终于意犹未尽的转身出门,“要给你准备胭脂水粉了。”
看着那个兴致盎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凌洛伧突然心惊肉跳,身子却僵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
自己的价值,自己的价值…她絮絮念着,却不知所措。
第二天一早,凌洛伧便被一阵盈盈笑声惊醒,睁开眼发现三四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弯着腰看着自己,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被她们强拉硬拽,更衣,漱口。
接着一个粉色衣衫的姑娘把她强按到铜镜前,从腰间取出几盒胭脂,用指尖沾了沾便涂上了她的脸颊。与此同时,另一个青衣女子取出碾磨好的石黛,描上她的眉间,最后用发簪尾部点上红色的膏脂,涂在嘴唇上。整个过程分外熟练,凌洛伧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妹妹真美!”放下插上玉簪的手,青衣女子娇嗔道,眼神流露出数不尽的赞美。
“可不是么,玲珑姐的眼光能有假么,这么一来咱们店在花魁斗上就又能艳压群芳了呀。”
“是呀是呀…”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凌洛伧一个头两个大,更别说询问情况了。
“咳咳!”玲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口,“收拾好了就下去干活,不要妨碍伧儿休息。”
几个姑娘识趣得闭上嘴,挤眉弄眼的跑了出去,“她们几个啊,就是太吵了,没吓坏你吧。”
自从那天来过她的房间后,玲珑是越发和蔼可亲起来,对她也几乎是有求必应,连萧然来看望她的次数也多了些,可这些改变对于她而言,却未尝是件好事。
果然,玲珑开门见山,取下腰间的丝帕走到她身边,“其实,我也知道你还小,可是没法子,谁让小宛这丫头说走就走呢!” 她边说边横竖看着这张娇嫩的容颜,举起帕子轻轻揩了揩那左边脸上过厚的胭脂。
“与我何干?”
听见凌洛伧的明知故问,她收回手,换上一脸的不太欢喜,“丫头,你也不小了,很多人情世故,不会不明白吧。或者我再说清楚一点,安小宛被人赎走了,下个月初五就是一年一度的‘花魁斗’,去年我玲珑苑被东街的沁园春压得一肚子窝囊气,这回你得把面子给我挣足咯!”
凌洛伧怎会不明白她的用意。方才听那些姑娘们叽叽喳喳的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她之所以明知故问,只不过想告诉玲珑,她不愿意去。
然而这个东家的话仿佛圣旨一般,叫她完全没有转还的余地,只能垂着眼帘,似乎是在央求道,“我一定要去吗?”
玲珑看着对面的哀悯,不动声色,半晌才开启她那两片粉嫩的花瓣唇,“就当是报答我这几年对你的照顾吧。”
她的这句话一下子推翻了凌洛伧过去对这家店,特别是对她这个姐姐的那种庆幸与感激。原来她早就身不由己,只是一只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只是这一天来得过早了一些罢了。
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当初没有明白萧然的意思,为什么没有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如今却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吗?
自己曾经的傲骨呢?那种不服输的精神呢?难道就在这短短四年间给磨平了棱角,再也找不回当初了?凌洛伧,你是洛双格格啊,怎么可能这般逆来顺受呢?!
一抹无力的微笑,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失了抵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