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凌洛伧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一纸飞鸽传书究竟出自谁手。足足赶了十来天的路,她基本上没有好好睡过一觉,风餐露宿,只是心急如焚,希望能尽快赶回叶府,弄清楚叶子杉的情况。至于说是见他最后一面,她根本没有胆量去细想。
一直到步入京城的城门口,她才记起那张纸条。会不会是陆凝萱这丫头干的?可是,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踪迹呢?但看字迹,分明就是出自女子之手啊!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中徘徊,却终究想不明白,惹得她不自觉地加快驱马的频率,终于来到大学士府门口,她几乎是滚着从马背上爬了下来,都等不及门口的侍卫前去通报,一阵风似地直冲东边院落。
刚准备打开叶子杉的房门,忽见一身嫩黄色的人影正推门而出,见了立在门口的凌洛伧,她差点翻了手中的药碗,幸好反应及时。
“你回来做什么!”陆凝萱先发制人,极不友好的质问。
凌洛伧不顾那一张厌恶的表情就往房里冲,却被她伸手一推,“我问你回来做什么!还嫌害的师兄不够吗?”
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凌洛伧看了看她手里的空碗,心下一凉,看来叶不知是真的出事了。不想再辩驳什么,此时此刻她就希望能看到叶子杉平平安安,其他别无所求。理了理凌乱的情绪,她努力柔和面对陆凝萱的声线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他是不是病了?”
哪知道陆凝萱突然怒目圆瞪,拽着她的衣袖就往外走,来到后院终见距离叶子杉的房间甚远,这才放下碗,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呵斥:“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我知道,你是想来看看师兄死了没有,好不耽误你和你的莫过是不是?那我就告诉你,别做梦!师兄现在好得很,你可以死心了,可以去和你的莫过双宿双飞了!”
全完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陆凝萱一股脑儿将这段时日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和愤恨统统发泄了出来,末了“呼呼”喘着气依旧横眉冷对,甚至希望她立刻在自己眼前消失。
凌洛伧虽委屈的不行,但听到她说叶子杉没事,心里顿时放了一大半的心,只是没有亲眼见到,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倏地,又想起那张纸条,更加困惑不堪,若有所思的低喃:“难道字条不是你写给我的?”
陆凝萱发现她居然完全不打算辩驳,甚至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气得更厉害,急的她涨红着脸,不由分说拔出了剑抵住凌洛伧的喉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垂眼瞄了瞄近在咫尺的剑梢,凌洛伧虽是惊诧,却丝毫不打算挣扎。一来她很清楚陆凝萱的个性,二来,她自知有错在先,想必叶子杉的病重定和自己多少脱不了干系,若是当初没有那么冲动一声不吭的离开…想到这里,她盈盈一笑,却并不服软,“要不,你就杀了我或者,就让我去见见叶不知。”
“你!”被她这句话噎的语塞,陆凝萱咬着嘴唇看了看四周,旋又凑近凌洛伧的耳边,故意压低嗓音狠言狠语,“最好别让我在外面见到你,不然,定让你死无全尸!”扔下这句话,她端起碗狠狠白了一眼便气冲冲得走出后院。
没时间犹豫,见陆凝萱终于松口离开,她拔腿冲向叶子杉的房间,刚打算推门,却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咳嗽,回头,发现叶澜不知何时走近,正凝眉看着她。
“叶伯伯。”她轻唤一声,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眼下还是进房看看叶不知才是最为紧要的。
然而叶澜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快走两步挪到凌洛伧近前,早不见了往日的慈祥和蔼,一脸严肃,“我看你还是不要打扰子杉为好。”不理那双眼中的诧异,他继续道,“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难道你还嫌害得他不够吗?!”
凌洛伧哑口无言,这么说来,她的罪过太大了。不经意间回想起那一日高于生说的,叶澜对自己恨之入骨,看来是真的。那么叶子杉的病,罪魁祸首就一定是自己了。可是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到他,这是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是吗?起码要让她亲耳听到叶子杉的决绝,那么至少自己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内疚了吧。
于是低眉抱歉得牵动着嘴角,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表达自己,可以让叶澜回到当初叶伯伯的身份,只可惜,物是人非,特别是这么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换了任何人都没办法那么轻易的接受,只见他原本还比较温驯的表情立刻板了起来。
一开始确实是想好好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一见到这个女子,就算过去再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抵不过他儿子在心目中的分量。特别是想到子杉被这女子害得体无完肤更是怒不可遏,扬起手,情不自禁的扇了下去。
凌洛伧脑袋一偏,嘴角一阵腥咸,用手一抹居然几滴触目惊心的红。抚了抚火辣辣的脸颊,她却再也无法忍气吞声下去,瞥着这个一向视为叔父的长辈,眼神中的冰冷迅速蔓延开来,声音不卑不亢,字字铿锵道:“叶伯伯,您不要忘了,若不是您一直强人所难想要我嫁给他,兴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澜倏地瞪大眼睛,抽搐着面部的肌肉,青筋暴起,眼底的愤怒再也遏制不住,想也没想再次抬起手刚想打第二掌,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低呼,“是不是,是不是伧儿来了?”
叶澜深吸一口气,眼底立刻溢着惋惜和不忍,看了看高扬的手,又瞪一眼面无表情的凌洛伧,他终于狠狠地“哼”了一声,甩手站在一边不语。
凌洛伧见状,立刻推门而入,带着焦急的眼神跑到叶子杉的床边,惊讶的看着那张消瘦的病容,曾经儒雅大方,翩翩潇洒的叶子杉真的是此时躺在床上这个面容枯槁毫无生气却在努力对自己微笑的男人吗?
而那双疲惫的眼底在见到她之后流露出的丝丝神采终于让她的眼泪竟难以抑制的往下掉,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呆呆的盯着似乎曾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憔悴与不堪,内心纷繁复杂。
努力想要坐起来,叶子杉轻轻推开那双想要帮忙的双手,扯着嘴角的苍白轻声问:“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凌洛伧终于忍不住,双手捂着嘴蹲在床边,呜咽着那抹阵阵而来的心痛,猛烈地摇着头,喉咙口却好似被堵了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叶子杉挣扎着抽出被褥中的手,抚上那个颤抖的肩膀,顿了一会儿,又费力的挪上她的头,摸着那满目的黑色,嗅着这久违的发香,他的心里终于回复那份遗失很久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