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来到东郊的一个小村落,放眼望去都是一间间破败不堪的茅草房,门窗紧闭,根本看不出人烟。看着这一片萧条的景象,凌洛伧惊愕的看向如宝,她以为这个孩子家里一定十分清贫,但没想到竟会不堪到这般境地。
此时,如宝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虽然掉了颗门牙却显得越发惹人怜爱起来。她伸出污黑的小手指了指前面,“倒数第二间就是我家。”于是两人又向前走去。
如果说刚到村口时凌洛伧对于这份凄凉感到的是震惊,那么踏入这间小屋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这个四面用草堆砌的屋子顶多也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而已,或者严格意义上说,可能连风雨都遮挡不了,却生生住着一家大小四口人。
家徒四壁,唯一看着最结实的灶台早已经结满蛛网,一看便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而边上的米缸翻在一边,里面也完全没有了生机。
刚进屋,如宝便松开凌洛伧的手,冲到了屋子右边的角落里,絮絮叫道:“娘。”
她这才看清角落里两块拼凑起来的草席上,一个女子正半躺着抱起正往自己身上爬的如宝,双眼却盯着这个陌生来客,面容憔悴又虚弱却毫不掩饰其中的警惕。
凌洛伧微微点头便往里走了两步,却不料听见这女子一声大喊:“你是谁?出去!”
话音未落,也是从这个女子的方向突然传来两阵婴孩的啼哭,交错相替,在这片原本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亮,竟让人不由的慌了神。
凌洛伧顿了顿,却还是走进了两步,这才看清原来在这名女子身边正躺着两个一岁大小的娃娃,显然是被方才他们娘亲的嗓门惊醒,于是才嚎啕大哭起来。
这名女子见这个陌生的姑娘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终于有些激动,使劲推着正把脸埋在自己胸口撒娇的如宝,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却忽听得怀里的孩子清脆的唤了一声:“娘亲,姐姐不是坏人。”
女子怔了怔,看着正抬起一脸郑重其事的如宝,继而看向凌洛伧,只见她友好的微笑着,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又重新倒靠在墙上,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动了动嘴,“姑娘,谢谢你送如宝回来。是不是这孩子又调皮了?”
凌洛伧微微一顿,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女子定是对自己孩子在外面干的事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这么无所畏惧的问是不是又调皮了。
勾了勾唇角,凌洛伧努力想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些,这才又走近半步,便看清了这个女子竟还只是未及三十的青春容貌,在这样的环境下只除了黄瘦些外居然还能看出眉清目秀,五官精致的恰到好处。她更是不解了,这样的女子为什么就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没想到疑问的话还没出口,地上的女子居然已经轻声笑了出来,只是依旧闭着眼睛,叫人根本无法知道她眼底的讯息,“姑娘不要再看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走吧。你也应该已经观察的很清楚了,我这个家里除了这三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所以,如果说是如宝给你惹了麻烦,那对不起,我实在是无力偿还。”
这么一通不卑不亢的发言,倒让凌洛伧越发好奇,舍不得挪开脚步去,于是干脆在她对面席地而坐,看了看那两个终于不再哭闹的孩子,猜想着一定是哭累了,或者饿的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这才又睡着的吧。旋又去看如宝,只见她也已经在那女子的胸前香香的睡着,这一幕又叫她一阵怜悯,“这位姐姐,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女子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目明眸善睐,此时却显得毫无生气。她面无表情的上下打商量着凌洛伧,待看清这个姑娘手持长剑时,她的双眸才流露一丝光泽,“你会武功?”
凌洛伧点点头,“可是只是学了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女子若有所思,眼神又回到方才的状态,戏谑的扬起嘴角,“帮不了的,这就是命。”
看着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凌洛伧起身挪到她侧边坐下,将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见她蹙眉警惕地看向自己,才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能帮,自然还有别人能帮,如果你不说出来就永远别指望能有人帮你。”
女子的身体颤了颤,垂下头想了会儿,终于还是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她叫柳清措,二十六岁,不是本地人。原本是长安一家钱庄的大小姐,也算是不愁吃穿,没想到九年前和樵夫王庆相爱,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与其私奔到这个村落。
当时,这里虽然清贫,但邻里之间关系融洽,而他们两个一个砍柴,一个耕织,粗茶淡饭,小两口的日子倒也过得温饱。
很快就有了如宝,又在一年前有了如福,如喜这对龙凤胎,三个孩子虽说甜蜜但负担总归还是大了些,于是她便开始接一些女工刺绣的活拿回家里做从而贴补家用。
哪里想到,居然在一次交货时遇上了城里有名的小霸王,高于生。这个才双十年华的公子仗着自己是知州的长子便耀武扬威,为所欲为,把女人不当女人,男人不当男人。而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被柳清措的美貌吸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以至于一番调查后得知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高于生依旧兴趣不减,几次上门要人。
一开始事情还好收场,只要柳清措去陪他个三五日的也就完事了。可是奈何王庆何等男人,自然是打死也不会将自己的妻子任人摆布,终于有一日争执中,高于生失手将其打死。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是柳清措这个刚烈女子在经历了丧夫之痛后居然前去报馆,想让县衙还她个公道。可是她忘记了高于生的身份又岂能让她得逞,竟然派人捣了那个村庄,甚至在几个孩子面前玷污了她。
若不是为了这三个孩子,以柳清措的性格早就不苟活于世,无奈只得日夜躺倒在屋里,而八岁的如宝隔三差五会从外面些吃的回来,纵使再多疑窦,她也只是以为是这孩子的乞讨所得,因此也没多说什么,这么一躺也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本来以为姑娘你会武功,那么就能帮我去杀了那个畜生!可是,别说你只学了一点,就算是武林高手又凭什么帮我呢?”柳清措绝望的看着茅草砌的屋檐,胸口由于激动而快速起伏不定,一下惊了正趴着睡的如宝。“娘亲。”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叫道。
抚了抚孩子的头,待她又一次睡着,柳清措眼神刚毅的看向凌洛伧,“或者,麻烦姑娘将我这三个孩子带回长安爹娘那边,我自然是没有面目回去见他们了。”
“那你呢?”
她勾起嘲讽的一笑,瞬间眼神中的恨意入骨至深,“我要去和那个畜生高于生同归于尽!”
“恐怕你没这个命了吧。”
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音油腻不堪,柳清措深棕色的瞳仁瞬间放大,骇着神色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