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昏迷的几日,其实靖王也不好过。很多事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本来回京就不久,根基未稳,各方势力暗潮涌动让他压力颇大。
偏偏这个时候皇上却逼他成婚。他才刚刚弱冠,本想再等几年。何况母亲和外祖父一家的大仇还没有头绪。
这个时候成婚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但皇上大有逼迫的意思。他一时还真琢磨不出这位父皇的心思。
他无法忘记三月前为了自己不断遭到刺杀,与父皇在御书房的那次对话。
司马靖虽然敬重父亲,但也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刚愎自用。就连他给自己取的号都能看出他的自大,居然叫“晴天”。
也许一代帝王史书上只会记载他的名字叫司马衍,最多加一个字,而他偏偏还给自己取了个号,以显示他的心如明镜,感照四方。
那一日他被招进御书房,坐在龙桌案后的皇上看着站在下首的儿子司马靖,眼中倒是盛满慈父的温情。
“靖儿,你已弱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近来又屡遭骚扰,为父想着你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帮衬些了。何况朕还指望早日抱上皇孙!”
司马衍摸着剃的非常光滑的下巴,笑呵呵地看着司马靖,俨然一位心疼儿子的好父亲。
看着与往常不同的父皇,司马靖微愣,他才回京不过一年而已,在朝中还毫无地位。现在就成家岂不是会被束缚住手脚?何况他也没打算靠政治联姻来获得外戚支持。
“父皇。儿臣还年轻,不想这么早为家庭所累。”司马靖是满心不愿。
“昨夜为父又梦见了你母妃,她也是很惦记你的婚事。父皇年纪大了,也想早点抱上孙儿。”
皇上司马衍说着居然有几分落寞:“你们三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自今朕才只有一个皇孙。你们要多多努力,为皇室多开枝散叶才是。”
司马衍叹了口气:“朕如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长兄已经三岁了。可是你现在还连个王妃都没有。已经很迟了。”
说到此处突然好像心情又舒展了许多,竟爽朗地笑了起来:“不说这些,说说看,我儿看上了哪家姑娘?要不要父皇为你办个百花宴,也好甄选一番?”
司马靖看着自己父亲眼中的关爱和孤寂,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任命地叹了口气。
“是!一切听父皇的。”司马靖迟疑了一下,
然后继续道:“当年在安大将军府中时,曾与安将军之女安佳音小处过一段时间。如果可以,儿臣希望能迎娶她为妃。”
“哦?你说的是南华郡主生的那个女娃?”司马衍眼睛一亮。
“嗯,正是她。儿臣觉得她温婉端庄,性格温顺,与儿臣很有缘。”司马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怕他不同意。
“可是她那个母亲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你确定她不错?”司马衍明显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儿臣确定。她天真善良,不是刁民任性之人。”司马靖态度坚定,生怕皇上说个不字。
皇上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那改日朕招她进宫瞧瞧。若确如我儿所言,倒是不失为一桩美事。”司马衍似乎还有些犹豫。
“父皇,其实安将军还有一女安阳。她当年为了救孩儿落水变得痴傻了。但儿臣愿意接她入府,也好方便照顾。”司马靖还是有些舍不得那曾经的一抹红衣。
司马衍突然从龙书案后把头往前探了一些,盯着司马靖的眼中竟多了几分惊喜。
“我儿能懂得知恩图报,为父甚悦!既然如此也不必叫那个郡主的女儿来宫里了。朕立刻让皇后拟旨赐婚。”
司马靖提出要娶安佳音,司马衍倒不是很赞成。毕竟她的母亲可没少给他添麻烦。
但要娶安将军那个傻女,皇上当然不会拒绝,不过多娶个傻妃而已。这样还可以除去安大将军的后顾之忧,让他更安心抗敌,何乐而不为呢!
当年大将军安镇远带着十三皇子悄悄进京后直接闯进皇宫面圣。
皇上屏退众人后,大将军将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他。他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毕竟为了他的儿子害得安将军家破人亡。
至于这顾家灭门的原因嘛,那就不是能随随便便言说的了。
二人足足谈了三个多时辰,最后决定让司马靖假死继续藏匿。待其羽翼丰满有了自保能力之后再接回京城。
现如今自己宠爱的儿子不负众望,不仅能力出众,战功赫赫,还能知恩图报。这样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高兴,尽管有些人他是真的不太想见到。
皇上见司马靖同意了完婚,立刻招皇后商量,并决定由皇后拟旨赐婚。谁曾想皇后因为当年侄女背叛之事心存记恨,竟故意将二人身份互换。
司马靖虽然觉得如此有些对不住安佳音,但圣旨已下实难更改。
要知道当年安佳音对他也是一见钟情,极尽呵护。要不是她,他在将军府又岂能过得那么踏实。
虽然南华郡主为了兑现对安镇远的承诺不会主动出卖他,但也不会让他过的那么舒服。
至少她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让他在将军府的消息传出去。但这一切都因为安佳音——这个南华郡主捧在手心里的唯一的宝贝女儿,不得不作罢。
不得不说,安佳音长得真是不错,眉目含情,粉面香腮。再加上端庄有礼,一副大家闺秀的仪态。
虽然容貌上与当年安阳有至少七分相似,但气质决然不同。一个温婉可人,一个活泼灵动,各有各的美。
尽管曾经那抹荡漾在绿树间的仙姿是他心中抹不去的惊艳,永远不会褪色的风采。
但那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孩儿,如今却变成了满眼贪色,流着口水狼吞虎咽吞食肥肉的胖妹。
他不是没痛心过,但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曾尝试过抢下她手上那让人作呕的肉碗。
可是她却疯狂地扑过来抢,甚至还狠狠咬住他举高肉碗的手臂。
这几日他不止一次撩起袖子看那被她咬出的伤疤,深深的齿痕让他的心忍不住抽搐。
他的心在一次次努力失败后慢慢凉了。他没办法把眼前的目光呆傻的胖妹,和他心中的那个九天仙女般的女孩儿合二为一。
他心中最爱的女孩没了,真的没了!好在她还有一个跟她样貌相似的妹妹,这算不算上天的恩赐了?
王妃之位被阳儿暂时占了,但他没有提出异议。
他相信安佳音也不会计较,那个女孩儿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姐姐。佳音是知书达理的女孩儿,以前对阳儿不也是很好嘛。
让他心中不爽的是,靖王府的丹阳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破败了?
这还是他在大婚那日去送受伤昏迷的安阳时才发现的。
他分明记得建造时,亭台楼阁无一不是他亲自督办的。
这里怎么看都不是当年他亲手打造的那个幽美精致的小院。只剩下那块他亲笔题的牌匾。
最近他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其他。两个月前赐婚圣旨下达后,他便把王府提前交给了安佳音打理。
看来这应该是她的手笔。这绝对不是他选址的丹阳苑,而是堆放杂物的闲置院子,只是把他题字的匾额搬了过来。
难道佳音疯了?难道她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来丹阳苑?靖王越想越觉得头疼。
这个安佳音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佳音吗?
大婚那日安阳说的,她不是落水傻的,而是被毒蛇咬的,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阳儿这些年一直被人下药控制着?与其这么麻烦为什么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
佳音那么单纯善良,真的会是她下的药吗?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司马靖这些天一直被这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困扰着,他突然不想见安佳音。
很多事他必须先弄明白,也许一切都只是误会。司马靖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逃避着现实。
所以他这几天一边回避安佳音,一边暗中派人监视丹阳苑和芙蓉居的动向。
每每回想起大婚那日,安阳的突然出现扰乱了他与安佳音圆房。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踹安阳的那一脚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要不是他和安佳音当时已经衣衫尽褪,他又岂会那般动怒,想也没想就给了她一脚。
不想这一脚竟然直接将她给踹晕了过去,等他穿好衣服打算去扶她起来时,她偏偏这时候自己醒了。
而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说了那些过激的话,会不会让安阳心寒?她会原谅他吗?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司马靖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她当时那愤恨的眼神让他无法忽视。她该有多恨他,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可是这些真的都是他的错吗?
司马靖想得头痛,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安阳不傻了,或者说她一直都是装的,她会怎样想他?他又该如何待她?
他本来打算等上三年,以安阳无所出为由,向父皇请旨将安佳音扶正。
也正因为如此想法,他才在那日毫不犹豫地去了侧妃房内,谁知安阳竟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她们姐妹二人能有希望和好吗?怎么做才能两全呢?
安阳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三天,司马靖也是食不下咽,没一刻不揪心。可惜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
头痛欲裂啊,头痛欲裂!司马靖捂着头烦闷不已。
突然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王妃您等等哎!您等等,老奴这就去禀报,您别急,您等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