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的事安阳就记忆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很饿,很想吃东西。
她模模糊糊记得父亲来过,十三皇子来过,记忆中最多的还是饿。
还有个叫大小姐的经常来,只要大小姐来就会有人给她肉吃。一次就是满满一大碗,全是肥肉。好香!
现在想来安阳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当时她是被药物控制了,那时她早已无法正确判断是非。
萍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见了。她记不起来,头总是很晕很晕,看到什么都是香喷喷的肉,好想吃。
她不是没有记忆,只是不能控制自己,头很晕,不会思考。
早些时候,她记得十三皇子会经常来看她。十三皇子每次来看她,那位叫大小姐的都会跟过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在她吃肉的时候来,她好想跟他说话,但她饿啊。她的眼睛总是无法离开那个装肉的碗。
她想吃饱了再拉着他说话,告诉她有人杀死了她的全家。可是他总是不等她吃完就走了,甚至还经常抢她的肉不给她吃。
其实她实在是太饿了,太想能吃饱。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感觉没办法吃饱,总是饿得看什么都想吃。
就算她很想司马靖能多留下来陪她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可当她看到吃的东西时第一时间就是想饱餐一顿。
安阳回忆着这几年自己的糊涂生活,不禁苦笑。南华郡主果然还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居然使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居然想出下药这种卑鄙的方式,还不如直接一刀结果了她来的痛快。这三年她还真是出尽了洋相,活活当了三年的傻子。
如果她清醒着,这种毒她自己都能解。可惜人家一直没停止过给她下药,让她一直就没机会清醒。
这个将军府里除了南华郡主和那位本不该存在的“大小姐”,还能有谁这么恨她呢!
但是她们又凭什么恨她?有什么权利恨她?明明是她们抢了自己的父亲。安阳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慢慢回忆着能记起的一切,记忆中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位大小姐和十三皇子来看她了。但每天一碗大肥肉从来没间断过。
她身边的丫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但最近跟在身边这个不声不响的瘦巴巴的香兰,她好像有些印象。
她是自己刚入住将军府时,每日来送饭的那个女孩儿,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但要瘦弱很多。
安阳抬头望了望已经偏西的太阳,还是没有人进来。她的思绪终于被拉回到了眼前,她不禁自嘲地笑了。
自己这几日居然还做着得到解脱了的美梦。实在是太低估了皇家人的品性。
要不是那个善良的小丫鬟香兰,她安阳怕是至死都别想清醒了。
安阳清楚地记得在出嫁前的那一段时间,香兰不再给她一大碗肉而是倒掉一大半,再给她分一个或半个馒头。
开始的时候她还和香兰抢过,但香兰就是不给。她似乎还因此打伤过小丫头。
再后来她开始没那么糊涂了,香兰也开始跟她说说话了。
随着肉食的减少安阳总算清醒了过来,那种如恶狼一般总是填不饱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了。
看着一点点清醒了的安阳,香兰干脆把那每日一碗的肥肉全部倒掉,跟她分食自己的那一份本就不多的餐食。
看着小丫头将自己的份例省下来给她大半,而她自己却越来越消瘦。安阳看着着实心疼,可是那一段时间他们被看管的非常严,根本出不去府。
小丫头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后来安阳才想明白,香兰是怕有人趁她不注意害安阳。
香兰很少说话,但还是在没人的时候告诉她,她要嫁给靖王做王妃了,还是圣旨赐婚。
这个消息让安阳犹如被雷劈,司马靖不是已经很久不曾来看她了吗?居然还会娶她?
难得他还记得当年的情分?安阳想着有些激动。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香兰,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我在做梦吧?”
“我的小姐哎!您已经不傻了,这种事还能是假的?虽然圣旨我也没看到过, 但是府里的人都知道呢。不信您自己去问问门口的李嬷嬷。”
安阳自然不敢去问李嬷嬷,李嬷嬷是南华郡主派来监视她的。以前院子里倒是没人监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个后门给封死了。
最近院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人,时不时就有人探头探脑来院子里逛逛。
自从清醒了之后,安阳几乎不怎么敢出门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不善眼神让她总感觉说不定下一刻又被下药了。
她只好让香兰对外说她崴了脚,不能下床了。好在南华郡主也不会关心她,派个医婆给她瞧脚就更加不可能了。
安阳扯了扯嘴角,还是有些觉得不太真实。
“不过听说是皇后写错了圣旨,郡主为此还特意进过一趟宫。说是本来靖王选您做侧妃,二小姐才是正妃。”
香兰一边绣着手里的布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安阳聊天。
“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弄的,居然给写反了。靖王为了这事还特意来了一趟府里,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服了二小姐,暂时就这么定了。”
当然是记恨南华郡主不听她的指挥呗。安阳心中好笑。
“还有这种事?靖王什么时候回京的?”安阳喝了一口粗茶,脸红心跳地问了一句。
虽然她对司马靖的记忆基本还停留在青山城,但一想到他居然想让安佳音做正妃,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也许是司马靖以为自己傻了,担不起靖王府女主人的责任吧。她自我安慰着。
“一年多了吧!我倒是不太记得了。”香兰没有抬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她想替安阳在成婚前多做些小物件,毕竟安阳自己做不来这些东西。
“要是能见一次靖王就好了,我可不想跟安佳音一起嫁给他。”安阳红着脸叹了一口气。
“不嫁怎么行?那可是圣旨赐婚。再说了,哪个王爷会只有一位王妃的?将来王府里的侧妃肯定还不止一个呢!”香兰嘟着嘴抱怨了一句。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我爹娘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没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小丫头还是第一次提到她的家人。
安阳愣了一下,她其实也有这种想法,她就想着如果能见一次靖王就把这样的意思表达给他。
虽然自己内心里是有些喜欢他的,但是实在不想与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嫁的好,至少彼此还能做个朋友,不至于将来成为一对怨偶。
“呀!小姐恕罪,奴婢说了不该说的。”香兰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话多了,居然说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当今天下,男人三妻四妾又不是新鲜事,何况是王爷。只是自己不喜欢罢了。
“你又没有说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与其要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我宁愿嫁一个山野村夫。”安阳不但没半点介意,还唉声叹气起来。
“小姐也别想那么多了。圣旨是不能忤逆的,别说是正妃,就是侧妃也得嫁。可不能再给大将军惹麻烦了。”香兰难得一次跟安阳聊这么久,还都是肺腑之言。
香兰说的没错,这也是安阳所担心的,如果她执意不嫁,怕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也要被问责吧。
二人陷入了沉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次对话过去了不到半月,就迎来了这场大婚。尽管安阳已经在心中做了让步,却还是发生了大婚之夜不可挽回的意外。
安阳没心思过多考虑司马靖的事,她更想知道父亲的状况。
从香兰口中得知,父亲只在她帮十三皇子解毒受伤昏迷时回来过三天。
他本是来送十三皇子藏身的,却不想安阳和司马靖双双中了蛇毒。
外面十三皇子被刺杀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十三皇子却安然藏在将军府。这算不算灯下黑?安阳觉得好笑。
当时父亲直接进宫向皇上请罪去了,所以才有了十三皇子偷偷来看她,却不巧就出事了。
在她的毒解得差不多时,父亲看她已无生命危险了,就急急赶回边关去了。
也许天意弄人,如果父亲晚走几日,等她醒来或许她们就没那么容易对她下手。
这些年由于边关战事吃紧,安镇远竟然一次都不曾再回来过。
这也给某些人了可乘之机,也许这就是安阳的劫吧。
十三皇子在将军府住了一年或者说是藏了一年,就被父亲派人悄悄接走了。
安阳就想不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并接走?难道父亲不要她了吗?
可是怎么回想童年时光都觉得不可能。那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让父亲如此狠心地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顾呢?
香兰说十三皇子跟安佳音感情很好。在将军府中时两个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安阳听了忍不住冷笑,十三皇子还真是有女人缘。
安阳无法理解为什么皇后娘娘宠爱的亲侄女,会把十三皇子藏在自己身边。难道不是皇后娘娘想杀十三皇子?是她猜错了?
再后来就是听说十三皇子立了不得了的战功,被称为战神,更被皇上封为靖王。
安阳听到这些时撇撇嘴,应该是父亲安镇远故意为之吧。
但他还能记得他们的好,记得她对他的情意,她还是有些感动的。
既然是赐婚逃不掉,那就嫁吧,但愿司马靖不要让她太失望。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婚当晚靖王居然撇下她这个王妃去了侧妃的院子。难道婚礼现场上他就一点没发现她不傻了吗?
如果她还是那个傻子也就罢了。可她现在不傻了,她还指望靖王帮她讨回公道呢。
这才有了那日她一脚踹开房门去阻止他们洞房。不想,靖王竟没等她解释,上来就是一脚。把她踢得当场晕了过去。
自古皇家多薄性,只知索取,等他回报,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也许在他们眼中,普通百姓不过蝼蚁而已,在他们眼中命如草芥。
在皇权至上的当今,替他们皇家人去送死去拼搏,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哪里需要什么感恩什么回报。
安阳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个仇就先记下了!
正想得出神的安阳突然打了个机灵,她想到了香兰:香兰呢?醒了这么久,怎么没看到她?别人不来正常,香兰不会,除非……
安阳已经不敢再往下想,她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和无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外院跑去。
院子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踉踉跄跄跑出小院,终于在花园拐角处看到一个洒扫的仆妇。安阳一把抓住那妇人:“王爷在哪?”
那仆妇俨然被她吓了一跳,抬手一指:“王爷住东院,咱们这里是北院。王妃要找王爷要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角门出去再左拐。”
安阳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她只知道此时的她非常虚弱,双腿发软。那么远,她能撑到吗?她有些担忧。
那个仆妇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扫地。安阳心里惦记着香兰,扶着旁边的一棵柳树:“嬷嬷可知我的陪嫁丫鬟香兰去了哪里?她可还安好?”
妇人扫地的手为之一顿,她没想到这位不得宠的傻王妃居然是要找她的丫鬟,不是去找王爷吵闹?不由得心中感动,有这样的主子就算不得宠又何妨?
仆妇看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她是负责这一带洒扫的,怎会不知这位王妃已经昏迷了多久。
除了晕倒那日有大夫来过一次,可是就再没其他人来看望过她了。
她也是偶尔去添些炭火。这都三天了,她应该连饭都没吃上一口吧。看她那么虚弱,怎么挨得到东院!
妇人动了恻隐之心,她放下扫把,上前扶住安阳。
“王妃,老奴没看到过您说的丫鬟。您这身体怕是走不到东院。不如这样,您先跟奴婢去旁边凉亭歇脚,奴婢去给您端杯热茶来?”
安阳感激地点点头:“有劳嬷嬷了!”。仆妇把她扶进凉亭就快步离开,很快就端着一个茶盘回来了。不仅端来一壶热茶还有一盘算不上精致的糕点。
“老奴屋里没什么好茶,更没什么像样的吃食。如果王妃不嫌弃,就将就着用一些?”妇人虽是试探的语气,但态度倒是真诚。
安阳道了一声谢。心中惦记着香兰,哪里还顾得上形象,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那一托盘食物就被她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妇人一直面带微笑,慈祥地看着她吃,就像一个温柔的母亲看着外面玩累了的孩子回来埋头猛吃。
安阳吃饱喝足一抬头,刚好对上妇人温和的目光。
这吃相确实有些尴尬。安阳一囧,脸刷一下红了:“嬷嬷见笑了,我实在是太饿了。多谢嬷嬷!”
其实是这三年多来安阳被药物控制,不经意间养成的坏习惯。安阳暗暗下决心:看来要慢慢改才行。
“王妃客气了,您都昏迷三天了,饿了也是正常。您的事老奴也听到了一些,很多事能不争就不争了吧。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正妃。毕竟……”
妇人还想说什么,似乎又有些顾虑就没再继续。
安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她给不起任何人任何承诺:“安阳记下了,多谢嬷嬷!我还要去救我的丫鬟,先告辞了。”
起身向妇人深深一揖。这个动作可把妇人吓坏了,赶紧屈膝要跪,却被安阳一把扶住。
安阳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不远处树上之人看得真切。
那人几个飞略,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