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再次醒来已经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对面坐着平时伺候她的小丫鬟萍儿。萍儿眼睛红肿的厉害。安阳感觉嗓子剧痛,后背也随着马车的颠簸一阵阵钝痛。
她吃力地抬了抬手臂,示意萍儿靠近点儿。萍儿看到小姐醒了,眼泪立刻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快速蹲到安阳身边。
没等安阳开口,萍儿已经泣不成声。趴在安阳身边大哭起来。
安阳无力地闭了闭眼,一种不详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马车里只有萍儿一人,安阳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她没有急着追问,问了也无法改变现实,两行清泪轻轻滑落!
过了好一阵,萍儿才缓缓止住悲声。“萍儿,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要隐瞒。”
安阳嗓子哑的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有人在拿锯子给喉,痛得不行。
萍儿含泪断断续续讲述了当天的经过。四天前的那一场浩劫,不仅安阳受伤差点没命,安阳的母亲、外公、舅舅和弟弟无一幸免。
在顾进他们出府后不久,就有人用他们被围困的消息骗走了府中守卫。这个安阳是知道的, 当时她就在母亲身边。
再后来大批黑衣人横扫顾府,见到人就杀,尤其是年轻男子。萍儿十七岁的哥哥也惨遭毒手,那可是萍儿唯一的亲人。
管家带人赶到十里坡时立刻发现上当了。那里根本没有顾进他们,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至于锦娘派出去追他们的门房也不知去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杀死了。
管家等人发现中计后赶紧转身往回赶,却在途中遭遇弓箭手伏击,死伤惨重。
待他们突破重围赶回府时,府中早已血流成河。锦娘躺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气息。
上百的黑衣人还在大肆翻找屠杀,几乎所有男丁全部遇难,就连厨房的厨子都未能幸免。
他们经过那一场伏击死伤的人本来就占了大半,面对如此强敌更加力不从心。
后来还是大将军安镇远得到消息,带着军队赶来才彻底击退敌人。至于安镇远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萍儿也不清楚。
安阳则是他们在河里打捞那件外袍时发现的。本来已没有了气息的小安阳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外公他们呢?”安阳哑着嗓子问。
“老爷,少爷和小公子他们的尸身是在野猪林被找到的。”萍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安阳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顾家没了,安家也毁了,这是一场阴谋。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谁会对他们下此毒手呢?外公是那么善良淳朴的老人,还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他会得罪什么人吗?
因为十三皇子吗?那为什么要杀他们全家?还如此斩尽杀绝?安阳心乱如麻,无法理解歹徒的残忍。
到底是谁要置他们全家于死地,连尚未成亲的舅舅和只有九岁的弟弟都不肯放过?安阳百思不得其解,但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再次醒来的安阳躺在奔驰的马车上暗下决心: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个仇她安阳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能让仇人逍遥法外!
萍儿不知道十三皇子的下落。她当时躲在安阳房间的密室里逃过了一劫。
出发时还只能算是初秋,由于安阳身上有伤,护送的护卫不敢跑得太快。
一晃近一个月过去了,天气也一渐渐冷了下来。安阳撩开车帘看着道路两旁树木上不断飘落的片片黄叶,心中更加惆怅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象这纷纷飘落的秋叶一般孤独无助。本来幸福美满的家一日之间竟支离破碎。她也如一片落叶不知下一刻会飘向何方。
安阳是真不想离开,她想报仇。可是没有人理会她的要求。
“我们为什么要进京?我想回去。”安阳趁着停车休息的空挡恳求护送她的刘将军。
“小姐,是大将军派我等护送您去京城的。他说这里不安全,坏人可能会卷土重来。天子脚下总要好很多。”
萍儿也在旁边抹着泪相劝:“我们留在这里将军要分神。本来战事就吃紧,咱们还是不要添乱了。等到事情平息了,将军会来接我们回去的。”
安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不甘心。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报仇呢?还是从长计议吧!
在后来的旅途中,她得到的了十三皇子也被杀死的消息。
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十三皇子还是死了!他们全家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还是没能保护好他。
安阳开始担心父亲,他会不会因为保护皇子不力受到牵连?她偷偷替父亲捏了一把汗。
好在开始传出的父亲受伤的消息是假的,安阳还有些暗自庆幸。
这世上还有一个让她牵挂的人总算能冲淡一点生活的苦涩吧。
一路上走走停停,两个多月以后终于到达了将军府。安阳的身体已经基本好了。
一路上她看着外面或繁华或荒凉的风景,心中的失落远比这路边草木更加苍茫无尽。
京城她终究还是来了。这个母亲一辈子都不曾踏入的将军府,她居然有一日踏入了。
这本该是她和母亲的家,是父亲浴血奋战换来的,却住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也都被那个女人占尽了吧。
安阳百感交集,她不想面对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实在是不想。
所以在进城之前她故意淋了一场雨,让自己成功地病倒了。
她还是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把她送回来。她完全可以留在青山城,哪怕是找个乡户人家藏起来也好过来这种虎狼之地。
她还可以继承外公的遗志,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者。
藏了太久的疑惑在马车进入京城之后,安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萍儿,你说父亲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回京?难道真的认为我会是他的牵伴吗?把我送到那个女人身边他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吗?”
看着眼含雾色的安阳,萍儿叹了口气:“将军每天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应该是怕万一……”萍儿顿了顿,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安阳无奈地垂下头:“你说得没错,家已经没了。父亲确实没有办法放心我一个人住在那里。但我还是觉得不仅仅如此,一定还另有隐情。”
“小姐怎么说也是大将军的嫡女,就算那个郡主再不喜,也不至于伤害小姐吧。我想大将军可能也是这么想的。”萍儿倒是个心思豁达的。
因为受了风寒,安阳没太多精力去考虑这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她挑帘看了一会儿京城繁华的街景,实在没什么心情,便窝回马车里昏昏睡了。
果然如安阳所料,她入住将军府并没有得到什么厚待。
由于安阳病着,所有参拜夫人之礼都免了。安阳连这位郡主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随意丢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除了每日固定的吃穿用度,再无人问津。
安阳也乐得清闲,这样正合她意。小院靠近将军府后围墙,离大门很远。旁边有一个角门,刚好方便她和萍儿出入。
衣食倒是无忧了,但安阳还是觉得遗憾,这里离青山城太远,她都不知道如何下手调查当日的线索。
其实安镇远送她回京就是不想她去查当日的事。有些事也许不知道更好。难得糊涂吧!知道了怕是无法承受那种锥心之痛。
安阳在这个不算很大的小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每天除了送饭来的两个丫鬟居然没见到任何人来骚扰。
路上护送她们的护卫都被安排在了外院或遣送回西北,后院就只有安阳和萍儿两个人。
安阳无法理解这位当年他们还在千里之外,就百般折腾的南华郡主为什么没有对她下手?
她不知道这位刁蛮郡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由于还未能走出家破人亡的打击,也就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安阳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萍儿也没比她好多少,毕竟她唯一的哥哥也不在了。她大多数时间都是躲到院子里抹眼泪。
主仆二人情绪都极其低落。日子过得压抑极了。
直到有一天黄昏时分萍儿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进来:“小姐,不好了!那个……那个司少爷被……被……”她手胡乱指着外面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慢点说。”安阳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萍儿不是莽撞的姑娘。她比安阳大半岁,跟了安阳已经很多年了。
她和她哥哥是安阳八岁那年从青山城恶霸手里救回来的。后来一直跟在身边,情同姐妹。
萍儿做事一直稳妥,从来不曾出现过如此慌慌张张的样子。
安阳把手里的茶水递给她,想让她缓一缓。她一把推开,拉起安阳就往外跑。
“他……他被蛇咬了,毒蛇!快……快不行了!……”
“他?谁?司少爷?哪个司少爷?”安阳懵了,十三皇子吗?不可能,他不是死了吗?一连串的问好在脑子里炸响。
她还为他伤心到现在呢,怎么又出现一个司少爷?
萍儿也不解释了,或者说是急得没时间解释。拖着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上的安阳跑出屋子。
当安阳看见斜靠在她的窗棱边的司立青时惊呆了。哦,不!应该是十三皇子司马靖。
他脸色发青地靠躺在她房间的窗台旁,手背上正往外冒着乌黑的血水。
京城虽然比西北暖和一些,但现在也已经入冬了,怎么会有蛇?居然还是毒蛇。安阳心中不得不怀疑。
眼前的人真的是他,他还活着,她拿自己的命赌回来的十三皇子还活着。
安阳眼睛湿润了,她太高兴了!这些天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还会兴奋,没有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不过他现在状况很不好,如果再不及时采取措施,他就真的没救了。
安阳急着直打转,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现在手上没药啊!安阳暗骂一声见鬼。
“你确定是被蛇咬伤的?” 安阳问。
萍儿拼命地点头:“我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条碧绿的小蛇游走了。”
看着语无伦次的萍儿颤抖着指向旁边的那片竹林,眼中尽是恐慌。
安阳此刻已经基本明白了。这是那位刁蛮郡主忍不住了,终于对她下手。可惜被这个倒霉的家伙撞上了。
她立刻吩咐萍儿赶紧去请南华郡主。就算南华郡主再刁蛮霸道,她也不敢不管吧!毕竟是皇子,如果死在将军府她也脱不了干系。
安阳上前扶起司马靖,此时的司马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也不知道他被毒蛇咬伤了多久。
她的心沉了下去,伤口处血的颜色让她一惊:毒性好强!
萍儿说是绿色的蛇。竹叶青吗?但这是冬天,怎么会有这么毒的蛇?
没时间给她细想,时间就是生命。安阳顾不得那么多,俯下身就开始给他吸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