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Z公爵和公爵夫人深情地对望了一阵儿。Z公爵把公爵夫人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并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公爵夫人拉着Z公爵站起来。他们又对望着。最后，Z公爵搂着公爵夫人的腰，两人一起在人们的注视下，走了出去。武士跟在他们后面。
所有仆人望着这三个人，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走到没人的地方，公爵夫人先开口了：“亲爱的，你来救我了吗？”
“是的。不过我这次只是了解情况，救你出来可能要等等了。”Z公爵说。
“你还记得金字塔的选择题吗？”公爵夫人问。
“记得。怎么说起这个？”Z公爵问。他不明白，怎么他一过来，妻子就说起这个，而不是向他诉苦或者倾诉思念之情？
公爵夫人就把金字塔的选择题的答案，都告诉了Z公爵，还解释了很多很长。她想知道丈夫会是个什么态度。
谁知公爵夫人刚一说完，Z公爵就说了一大堆话：“一只动物，也可以看到金字塔是一点一点盖起来的。而只有人，才知道金字塔的规划，才知道越来越宽的金字塔。如果要大家都认为金字塔是越来越窄的，那不就是让人向动物看齐、跟禽兽一样吗？岂不就很堕落吗？”
“你怎么这么顽固啊？跟你不一样，就是堕落吗？谁让你只认为金字塔越来越窄了，我是让你在认为金字塔越来越宽的同时，也能相信别的看法。”公爵夫人说，“你不肯改变的心，跟Y侯爵有的比了。”
“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念你，我历经千辛万苦只为见到你，结果我一来你就只知道批评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救你了。”Z公爵生气地说，“不，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娶Y小姐了。”
“你知道Y小姐是你原来的未婚妻了？”公爵夫人有些吃惊。
“是，我到这里来才知道。这个可恶的女巫，欺骗我的感情，想破坏我的行动，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Z公爵说完，握了握拳头。
“我刚才的话，有些不好听，你不要在意啊。我也是想让你改变。”公爵夫人说。
“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是刚才那个态度。我不原谅你，不理你了。你就在这儿过一辈子吧。”Z公爵说。
“谁让你付出那些了？谁让你来救我了？你自己要干的事，就别扯上别人。”公爵夫人说。她也有些生气。
“好，那我就不救你了。是你不想让我救你。我走了，我去娶Y小姐。”Z公爵说。他大步地走了。
“哎，你还真走啊？”公爵夫人说。她去追Z公爵。
每次，公爵夫人要追上Z公爵，Z公爵就快速地跑上好几步。最后，公爵夫人往前一跳，搂住了Z公爵的脖子。Z公爵就不能再走了。
可是Z公爵仍然生着气，不肯原谅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就调皮地给他揉了揉肩膀，他还是不领情，用肩膀使劲往后顶了一下。公爵夫人被顶得往后退，她干脆摔在了地上。
Z公爵赶紧去扶起地上的公爵夫人，公爵夫人不肯起来。“你这个坏东西，我爱你爱到了极致，你却不肯原谅我的几句有些不好听的话，你安的是什么心啊？你怎么能把永远爱你的我顶到地上呢？”公爵夫人的话语里带着哭腔，“你这个人有没有想过，生存的意义啊？你拥有那么多，又有什么意思呢？换来无尽的空虚吗？我知道你不怕空虚，因为老婆婆一安慰你，你就又有很多你的理由了。虽然老婆婆的话我们应该听，但是你只不过是想有个精神安慰，以此来抚慰你那颗不踏实的心，你根本不是真的听她的话。你对人的要求那么高，你自己达到了吗？你觉得你弄那么多条条框框，很高尚是吗？你还没有小蜜蜂高尚呢！小蜜蜂能酿制香甜的蜂蜜，而你就只会拟定冰冷的条例。”
“公爵夫人说得真好啊！”武士感觉他的心里话被人说出来了，不自觉地称赞着。可是Z公爵只看了他一眼，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Z公爵赶紧安慰公爵夫人，并请求原谅。“是我的错，是我的心太不懂得改变，应该听你的教诲。我实在是罪该万死，居然把这么高贵、美丽的公爵夫人顶到地上。”Z公爵说，“但是公爵夫人那么大度包容，你一点要原谅我的过错啊。”
“你刚才不原谅我，我现在也不原谅你。不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了。我走了，我去嫁给Y侯爵。”公爵夫人说。她快速地站起身，就走了。
Z公爵赶紧去追，但他每次要追上，公爵夫人就快速地跑上几步。这一次，Z公爵追上了以后，因为他知道公爵夫人喜欢孩子，所以边走边说：“连Y侯爵你都肯嫁？你是知道他有多坏的。他把一个孩子的父母强行拉做仆人，那孩子就成了乞丐。Y侯爵到底是见钱眼开，最后是我用钱把那对夫妇赎回来，让他们一家团圆的。”
Z公爵想起那对夫妇对他千恩万谢，说了好多心里话，就感到非常满足。
公爵夫人也边走边说：“那你知道Y小姐有多坏吗？她其实非常想让你死，而且对仆人非常坏，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上啊。她还屠杀了好多民众。”公爵夫人说，“你没想到，你当初喜欢上了这么个坏女巫吧？你居然为了见她，不管病痛中的我！我凭什么要原谅你？”
“亲爱的，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我说到做到。你原谅我吧，你惩罚我吧。”Z公爵说。
“你这个负心汉，你知道你去见她我会多伤心吗？我在这里被她整得好苦啊。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面对一切啊。”公爵夫人说，“我真是难过。我可以打你几下吗？”
“可以。”Z公爵说。
公爵夫人就握着拳头，往Z公爵身上捶了好几下，“恩”、“恩”地叫着。虽然有几下真的把Z公爵捶疼了，但是大多数拳头就像是瘙痒一般，让Z公爵感到舒服、甜蜜和得意。
“我打完你了。那，我就原谅你。”公爵夫人说。
“公爵夫人，你实在是太宽容，你真是一个最好的人，最美的人。我那样辜负你的心，你都能原谅我。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Z公爵说。
其实公爵夫人本来就很宽容，她总能原谅伤害她的人，当初也实在是因为她的怨气太大，才造成对Y家族的杀戮。
“不管谁犯了什么错，只要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再也不犯，那我就能原谅他。”公爵夫人说，“如果你真的上了Y小姐的当，那你的一切Y家族就都知道了，你就很难战胜Y侯爵了。而且Y小姐可是会巫术的，万一你被……”
公爵夫人靠在Z公爵身上，哭了起来。Z公爵抚摸着她，安慰着她。这样过了一会儿后，公爵夫人就不哭了，她笑着说：“好了，我还要带你进入‘美妙、舒适又平静的状态’呢。”
“什么是‘美妙、舒适又平静的状态’？”Z公爵问。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单词。
公爵夫人就解释了这个状态，又解释了很长很多。Z公爵听着她的解释，感觉自己都想进入“美妙、舒适又平静的状态”了。
公爵夫人说：“你知道那个状态有多美妙吗？我是那么爱你，我要让你和我一起进入那个状态，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要……”
Z公爵觉得，要是再这么说下去，他们就要暴露身份了。情急之下，他不知道怎么叫停，就吻住了公爵夫人。
其实，Z公爵的心很不平静。虽然他可以亲切地对待民众，也可以温柔地对待夫人，但是被一个女人这么批评，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他已经比很多人开明了，也为夫人做过很多了，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很多事情。
他也认为金龙的话很有道理。但是首先，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答案，被一个女人推翻；其次，他不能接受金字塔的选择题，被一条金龙回答。要是妻子梦到什么天使或者仙女之类的，他倒能接受一点。总而言之，他的保守和旧观念导致他不能改变。
公爵夫人知道他的心理。所以，公爵夫人想，她大风大浪都见过、都坚持过来了，要改变Z公爵和Y侯爵的任务，千万不能放弃。越是有挑战的事，做起来越有意思，成功了越有成就感。既然自己那么了解Z公爵和Y侯爵，应该能知道他们的大致思维，再利用自己的智慧，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事实上，越来越宽的金字塔，确实比越来越窄的金字塔高尚。因为什么东西一抽象化、概念化，就变得高尚了。比如，一个人说他要事业和爱情，就比他说他要金钱和美女显得高尚。虽然说的都是同样的意思，但是抽象化的事业和爱情，就比具体化的金钱和美女听着顺耳、舒服。在这里，事业和爱情就是越来越宽的金字塔，而金钱和美女就是越来越窄的金字塔。
再比如，要论证一个人是好人，就会用到很多抽象的名词，比如善良、正义之类的。如果用具体的事情论证他是好人，那就要讲一些他做过的好事。可是，好事谁没做过？一个人是好人，仅凭做过好事来论证，好像不大妥吧。如果用他做过一百件好事来论证他是好人，那么如果这一百件好事他都不做，他很容易就不能被论证为好人；但是如果说他有善良、正义的品格，那么结论便不容易被推翻，因为品格是一个人的重要特征，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其实，做一百件好事是善良、正义的体现。如果他没有好的品格，他就做不出那些好事；但如果他不做那些好事，就不能证明他有好的品格。在这里，善良、正义是越来越宽的金字塔，一百件好事是越来越窄的金字塔。
越来越宽的金字塔，是自有永有的。不管建不建金字塔，建造的方法都在那里，不增不减。而越来越窄的金字塔，却需要大量材料和工作来体现。所以，前者是不易摧毁的。这也说明了Z公爵为什么更厉害，因为不管别人怎么质疑他，他都把具体的质疑用抽象的概念来回答。如果人人都这么做，那抽象上的高尚，就会变成具体上的龌龊。
好在，有Y侯爵和其他人挑战Z公爵，以让Z公爵不会得意忘形、只说不做。是这种监督和挑战，让Z公爵做了很多实事，让很多人支持Z公爵。这样说来，Z公爵应该感谢Y侯爵。当然，如果Z公爵能认识到金字塔即是越来越宽，也是越来越窄，那么Y侯爵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就可以去死了。
现在，Y侯爵的作曲完成了。那些听起来就让人有情绪的旋律，是那样让人容易记住。再配上舞蹈和剧情，真是把他对公爵夫人的仇恨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台作品通过公爵夫人做过的一些坏事，和阴沉的气氛、躁动的音乐，塑造出一个邪恶女人的形象。她贪得无厌，而且有着非常大的仇恨，对讨厌的人一定要赶尽杀绝。她喜欢好看的东西，并且为了得到而不择手段。她看起来温柔漂亮，做起事情来却冷酷无情。她喜欢通过救济穷人，来笼络人心；喜欢通过美丽的外表，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这样的作品，给人一种误导：美的，就是坏的。一开始大家会认为美丽的外表是坏的，长此以往，人们就会以为美丽的品格也是虚伪的、坏的，就会导致道德的下滑。
Y侯爵精心作曲的一段情节，是这样的画面：扮演Y侯爵的演员，用优雅的舞蹈动作，请求那个扮演公爵夫人的演员，不要杀了两个小堂妹。扮演公爵夫人的演员，摆了一下手，就是不同意的意思。“Y侯爵”再次做出请求的动作，“公爵夫人”再次摆手。
这种对孩子的残忍和无情，会让人特别恨公爵夫人，所以Y侯爵要精心地为这段情节作曲。“Y侯爵”的两次请求，用的是同一段旋律；“公爵夫人”的两次摆手，用的也是同一段旋律。这些旋律在整段曲子中，是很短的，根本不是主旋律，但也是让人觉得有趣和印象深刻的。觉得有趣，是因为这些旋律紧紧地配合着动作；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些旋律简短但又重复。
其实，这种旋律的重复配合动作的重复，是创作芭蕾舞剧时的常用手段。目的是加强印象。两次请求都不答应，会显得公爵夫人非常冷漠。
做好这段曲后，公爵夫人就来侍候Y侯爵。因为对Y侯爵的好感，使得公爵夫人不知该怎么面对Y侯爵，她觉得看上一眼都是对丈夫的亏欠，心里有很大压力。她用一种奇怪的微笑看着Y侯爵，Y侯爵也用这种奇怪的微笑看着她。
虽然，仆人们总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讲述Y侯爵的不好。可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