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的听着秦氏同站在屏风外的罗御一问一答,少年清朗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萦绕,春庭的眼神不自主的往屏风上面飘过去。
之前都没有收到消息,那罗御应当是才到淮阳的吧,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听少年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喑哑,从绍陵到淮阳最快也要两天两夜的路,还得是白天黑夜不停歇的赶过来,这傻子不能连休息都没有,知道她二嫂要来淮阳就赶过来了吧?
秦氏问的无非就是些零碎的问题,从罗御年岁几何问到庆安侯夫人喜好什么,秦氏问的轻巧,罗御回答的也算是轻松,看秦氏的神色应当是满意的,不过秦氏对谁都是这副模样,平日里脸上都挂着笑,也看不出她对谁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春庭听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专心致志地研究映在屏风上的那道身影。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上次见还是昌言在淮阳的时候,难得春庭愿意坦白了心思,最后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的,什么形象顾不上了,罗御耐着性子哄了好些时候才哄好。
说起来也奇怪,平日里对着院子里那些丫鬟罗御向来不假辞色,但只要在和春庭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春庭还是个小丫鬟的时候还是春庭成为玲香馆的林姑娘之后,罗御都有无限的耐心,小姑娘哭了笑了他都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是真实的,要是像以前那样距他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样子,罗御才会觉得难受,会觉得不舒坦。
春庭这副样子白浣茹全都看在眼底,不过秦氏在场她就算是作为主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庭不断地给站在她身侧的环晴使眼色,只可惜环晴也爱莫能助。
罗御身为外男,不好在内宅多待,只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去了。春庭在心里面暗叹了一口气,这次有她二嫂在这里,只怕想要见上罗御一面就很困难了。
林姑娘很苦恼,苦恼的林姑娘在中午用膳的时候多吃了一碗饭。
春庭没有歇晌的习惯,毕竟这两年来颠沛流离,哪还有多余的时间给她用来歇晌,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春庭就已经很满足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就算是春庭精神得很丁嬷嬷也要劝着她睡上一会,但今个儿有秦氏在,春庭想和秦氏说会话,丁嬷嬷也不好说些什么,就派了两个小丫鬟在门口守着,自个到小厨房去研究吃食去了。
玲香馆里面的摆设都是从白浣茹的库房里挑出来的,春庭刚搬到玲香馆的时候九夫人几个还颇有微词,说又不是苏家的姑娘凭什么要苏家养着。那会白浣茹刚接手中馈,九夫人自然要抓住这件事不放,想叫白浣茹放权。
虽说当时是九夫人出头,可背后是谁撺掇的还说不准,九夫人只不过是旁人手里的一杆枪罢了。白浣茹虽然年轻,可这些年下来什么手段没见过啊,直接撂了账本子到这些人面前,玲香馆里的吃穿用度,全都是从白浣茹的嫁妆里面走的账,就算是给春庭置办嫁妆,那也都是白浣茹的私产,没用苏家半个铜板。她乐意花自己的钱养着春庭,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氏就静静地听着春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打断她,只在必要的时候说上两句,等到春庭说的差不多的时候,秦氏才开口道:“我知道这些年丫头受苦了的,既然苏夫人于你有恩,我们来日慢慢还就是了,只是现在,嫂子有件事想同你说。”
春庭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氏,问道:“嫂嫂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难不成是有什么为难的?莫不是二哥在外面养了外室吧?!”
秦氏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事确实是叫我为难了些。”秦氏正色道,“你也是知道的,你二哥如今在梁王手下当差,如今咱们林家可以说全是靠殿下才发迹起来的。梁王是君,你哥哥是臣,有些事便是我们不愿意做,可也要想想家里头其他的人。”
听见秦氏这话,春庭心里头有种不好的预感,秦氏话里已经牵扯到了梁王,那就不是她一个深闺女子能左右的事情了,可秦氏同她说了,那就说明这事还能同她扯上关系。不知怎么,春庭一下就想到了如今同样身在淮阳的罗御身上去。
秦氏接着说道:“我来淮阳之前,梁王妃寻过我一次。往日里王妃也会传我过去说话,我原不觉得有什么,可王妃这次一开口,就说到了绍陵罗氏和淮阳苏氏。我这才知道,你哥哥当日送来的信不止是给我的,还给了王爷一份,将你们在易城的事说了。”
说完这话,秦氏观察了下春庭的神色,见小姑娘若有所思,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轻抚了两下,“我知这事你哥哥做的有些过了,他不该把你扯到这些事里来。可你哥哥是个死心眼的,既然认了梁王殿下为主为君,那便事事为君主考虑,我当日若是在他身侧,定会拦着他些。我们丫头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本来只要嫁了人平安喜乐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偏你哥哥多此一举,反倒叫你又掺和到这里来。”
春庭默默地抽回了手,“嫂嫂今日说这番话,可是要我去劝罗逸安?”
秦氏不敢去看春庭,“确实如此。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你和罗家小侯爷的亲事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若你不愿又或是小侯爷不愿,嫂嫂不会强求于你。苏夫人是个好人,就算没有林家你也能顺顺当当的出嫁。这些年嫂嫂攒了些家底,此番来淮阳都带来了,若是你不愿,就对外宣称你与林家决裂,这些东西就当是嫂嫂给你添妆了。”
说到最后,秦氏的眼眶都红了,“我们春庭还是个小姑娘的,不该忧心这些事的,是我想要再见你一面,如今见你各处都安好,我便放心了,你只当没见过我和你哥哥就是了。罗家小侯爷是个靠谱的,你往后安安心心过日子,我们就都放心了的。”
春庭抿着唇,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嫂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哪能就当做没见过呢,可别是嫂嫂嫌我烦不想带我回去给母亲尽孝吧。”
小姑娘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着话,“我能理解哥哥的,罗逸安那边,我也回去说,嫂嫂不用担忧,我还想回去看看承哥儿和莹姐儿呢,他们可是从来都没见过我这个小姑姑。”
承哥儿和莹姐儿是春庭走后第二年秦氏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孩子还小,秦氏此番前来就没有带着他们来。
秦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该歇晌了不是?我便不在这惹人烦了。”
送走秦氏后,春庭似乎一下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挥了挥手叫屋里的丫鬟们都推下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胡思乱想。
刚才那般就算是应下秦氏的请求了,春庭没法拒绝,也不知该怎么拒绝秦氏。昌言和秦氏有错吗?没有,那错在梁王?似乎也不是。一边是养育了自己十年的家人,一边是自己心仪的少年,春庭盯着帐子上的花纹,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适合思考这些事。
其实春庭心里很清楚,一旦她跟罗御开了口,就再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梁王此番无非是想要拉拢罗家和苏家,巧就巧在春庭不但和这两家都牵扯的上关系,还是昌言的妹妹。
要是罗御应下来还好,若是罗御不肯接受梁王的招揽,春庭和罗御的婚事基本就可以告吹了,一个心爱的姑娘和整个家族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便是春庭就此和林家决裂,罗御也不计较此事,但这件事还是存在的,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个人中间,越扎越深,直至最后伤口溃烂了,只会让两个人都痛不欲生。
丁嬷嬷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几个大丫鬟都守在门口,上前一问才知道自秦氏走后春庭就闷闷不乐起来,只说自己乏了,而后就歇下了。
丁嬷嬷听后没做什么反应,只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面去,坐在了春庭的床边。
春庭一开始只当不知道丁嬷嬷进来了,但憋了一会实在是憋不住,就悄悄地掀开一点被子从缝隙里看丁嬷嬷。
“姑娘过会是想吃桂花糖糕还是云片糕啊?”丁嬷嬷轻声问道,只字不提方才秦氏来过的事情。
春庭瓮声瓮气道:“我不想吃,没有胃口。”
“那便拿些果脯和梅子过来罢。老奴瞧见晌午采意院送来的那罐腌好的梅子不错,正好开胃,姑娘会喜欢的。”丁嬷嬷继续说道。
这回春庭没有回话,丁嬷嬷便伸手去掀她的被子,“姑娘出来透透气,没得憋坏了。姑娘有什么糟心的事就同老奴讲讲,老奴虽没什么见识,可到底年岁摆在这里,也能同姑娘说道两句。”
春庭看了看丁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嬷嬷,若是桂花糖糕和云片糕我都喜欢,可我只能选一样,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