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天气已经回暖了,姑娘们都换上了轻薄些的春衫,花花绿绿的凑到一起好不热闹。各家的夫人小姐也都开始活络起来,递到白浣茹面前来的帖子跟暮春里头的落英似的。
春庭自然也是收到了几家夫人下的请帖,只是她向来都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就都婉拒了,日日缩在自己的玲香馆里面躲清静。
最重要的还是昌言马上就要来接她了,玲香馆里面最近也忙乱的很,收拾物件还有人员的调配,都足够春庭忙活的了。
昌言当时并没有在淮阳多做停留,在罗御走后没两日他就起身了,他本就有差事在身,绕路到淮阳一趟已经耽搁了些时间。既然春庭不会马上跟他回兴庆去,他便先回去复命,等到春庭准备好了再回来接她就是了。
原本来信里说好是三月初就会来了的,结果现在都已经三月中旬了,还不见昌言来淮阳,玲香馆里的箱笼都已经打理好了,只要昌言来,春庭马上就能拎着东西跟他走。
眼瞧着自己身边长大的姑娘就要走了,白浣茹也有些舍不得,更何况如今宴哥儿也认得人了,春庭往前在东厢待过一段时日,宴哥儿很乐意同她亲近,见到春庭就咧开嘴笑的开心,伸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想要春庭抱。
春庭一向不大有孩子缘,往前在家跟蒙哥儿相处的时候赵氏防着她跟防贼似的,生怕她的宝贝儿子出了半点闪失,宴哥儿还是头一个乐意同她这么亲近的小娃娃。
一个自以为长大了的小姑娘和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整日黏在一起,白浣茹这个作娘的都忍不住醋上几句。
等到玲香馆外头的桃花开的正艳的时候,昌言总算是递了信件过来,说是这两日就要到淮阳了。
这一日春庭早早地就穿戴好衣裳,到采意院里去侯着。白浣茹见了她就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了两句小没良心的,自己却也是收拾的比往日庄重些。
有小丫鬟来报说是人马上就到了之后,春庭眼巴巴地瞧着白浣茹,白浣茹无奈,挥了挥手放她去二门那等着,省的她心急。
今个儿跟着春庭出来的是棋语和青团,这些日子两人磨合的很是不错,青团比书木机灵,年纪稍大些,行事也沉稳,和棋语搭到一起就是丁嬷嬷也放心她们随春庭出去。
棋语寻了去阴凉的地方想请春庭过去,春庭却嫌那地方偏僻,要是昌言来了怕他瞧不到。青团就在一旁接话道:“现下虽是三月里头,可这日头也是晒人的,要是姑娘在这站着晒黑了些,到时候罗家的小侯爷没得要笑话您呢!”
春庭嘟囔了一句“才不会呢”,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到那边去。
不一会就听见有人过来,春庭踮起脚去看,却见打头的不是昌言和苏翰然,而是个瞧着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妇人。
妇人穿着一件杏色的长衫,下身是烟棕色的织金马面裙,外头搭了件萱草色的长比甲,发髻松馆,鬓间只插了一支乌木簪,簪头坠了颗浑圆的南珠,在乌黑的发间遥遥望去只能桥见那南珠折射出浅浅的光辉,和耳朵上那幅南珠的耳坠子显然是一套的。
春庭眼睛一亮,提着裙子迎了上去,口中唤道:“二嫂!”
来人正是秦氏,秦氏瞧见春庭朝她跑过来,不由嗔了一句,“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这般毛毛躁躁!”
春庭挽住秦氏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二嫂,你怎么过来了呀?”
秦氏这才细细打量了春庭一番,只见小姑娘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是顶好的,神态落落大方,举止只见尽是小女儿家的娇俏,和她见过的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女没什么两样,秦氏就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那人粗心的很,我就是在他耳边念叨几百遍他转头都能忘掉。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我亲自来一趟比较妥当,更何况,嫂子也想我们五丫头了呀。”
“那家里的事嫂嫂不用管了吗?这一来一回可就是要花上三个月的时候呢。”春庭有些疑惑,如今在梁王面前得脸的是她二哥,甚至可以说如今的林家就是靠昌言撑起来的,那昌言的妻子秦氏理所当然的应该管家才是,但当家主母离开这么久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秦氏显然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淡淡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又不止你二哥一个爷们,自然也就不止我一个夫人,都是林家的媳妇,谁管家不都是一样的。”
秦氏说的轻松,可春庭还是听出来其中的一些不寻常。以前春庭还在家里的时候,大嫂赵氏和二嫂秦氏就颇有些不对付,赵氏嫌秦氏装腔作势,秦氏嫌赵氏粗鲁无礼,只不过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罢了。但听秦氏这么一说,只怕这两人的矛盾非但没有解决,还愈演愈烈了。
见春庭一副皱着眉头的模样,秦氏点了点她,“你甭担心这个,说起来老四也娶了媳妇,你四嫂可是个鬼机灵,到时候你瞧见了定会喜欢。”
果然,秦氏这样一说,春庭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了,噘着嘴不满道:“二哥给我送了这么多次信,怎么一点都没有提到过,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的。”然后就缠着秦氏给她讲讲这位新嫂嫂。
两人一路说这话,还没等走到采意院就见环晴出来迎。环晴如今是白浣茹身边最得脸的管事娘子,环晴出来迎,很是给秦氏面子了。
“实在是不知林夫人亲自前来,我们夫人也没得信,准备的仓促了些,只怕怠慢了夫人了。”环晴行过礼后在前面领路,很是恭敬的同秦氏说话。
秦氏轻笑,“有什么打紧的,我不过就是个粗人,倒是要劳烦夫人几日了。”
“林夫人可别这么说。”环晴道,“咱们林姑娘性子最是烂漫的,那可是金枝玉叶一般的人,姑娘同林夫人亲近,那您就是我们的贵客。”
秦氏但笑不语,跟着环晴到了采意院,见到白浣茹后又是一阵寒暄。
两个年轻的妇人家做到一起聊的也就是些内宅里的东西,说了几句,秦氏突然道:“我听说五丫头定了门亲事,我家那个实在是不聪明,说来说去也只知道定的是庆安侯府的世子,其余的一概不知道。我听说这亲事是夫人给把关的,夫人的眼光我自然是放心的。虽说我是个做嫂子的,但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难免就多关心些,便想来问问夫人,这位小侯爷人品如何?我们家丫头最是憨厚的,没那么多心眼子,没经历过深宅大院里那档子事,也不知小侯爷是怎么瞧上她的。”
有些话秦氏不好明着说,昌言一个大老粗又想不到那上面去,就只能话里有话的问上几句,我们家妹子人傻,还是个做过丫鬟的,这罗小侯爷身份高贵,咋就能看上我们家这傻丫头还要她做正室啊?
白浣茹看了眼正在摆弄瓷盘里的点心的春庭,道:“春庭是个好姑娘,我日日和内宅里这些妇人周旋,每天同她说上几句话我都觉得轻松许多。林姐姐也是晓得的,从三川到淮阳几千里的路都是靠小姑娘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都说少年的情谊最是珍贵,那这患难与共的情谊就是这世间的无价之宝了。同甘共苦,小姑娘还没及笄就遭了这么多苦难,这日子怎么也该给点甜头了。”
话说的明白,春庭这门亲事是因为她吃了苦受了难心思纯正,叫人家小侯爷倾心与她,这才结下了这门亲事,换做旁人能做到春庭这份上吗?谁家姑娘不是跌进蜜罐子里头长大的呀,偏春庭受了这么多苦,罗御就是她苦尽甘来的标志啊。
正说着,外头就有丫鬟进来传话,白浣茹听了,免不住笑道:“我便是把庆安侯世子说的天花乱坠只怕林夫人也是不大相信的,眼见为实,不如夫人亲自瞧瞧,也好叫夫人安心。”
在一旁置身事外的春庭终于有了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眼见为实?难道罗御来淮阳了不成?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白浣茹说完便领着秦氏移步花厅去,花厅里架了座屏风,能隐隐绰绰瞧见外头的人影,春庭才坐下就盯着映在屏风上那道纤长的人影上挪不开眼睛了。
还真是罗御来了啊,他怎么没提前写信告诉她啊?要是知道罗御今日过来,她定会好好打扮一番,上次在上元节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结果罗御却没瞧见。春庭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这衣裳会不会显得有些老气了,她以为只见哥哥的,衣裳就准备的随意了些,谁知道今日不仅见了秦氏,罗御也来了。
春庭丝毫没意识到隔着屏风罗御根本就瞧不见她身上的衣裳是什么样子,少女的心思摇啊摇,随着一缕香气荡到了对面的少年的心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