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马家河上的那座石桥,桥栏杆已经修葺一新,栏杆上没有了形态迥异的石象,而是清一色的太极石球。桥对岸的城,城墙还是老样子,城楼上的字却粉刷一新——道东太平府。城中百废待兴,道东移居至此的百姓正在紧锣密鼓地重建。城中央的马府已经易为道府,府主是道德的儿子道奇。道德对初出茅庐的儿子不放心,暂时坐镇太平府,另外斩草未除根,他无法安心回道城。
“马自达一家逃往宾城了。”道德的伤已经痊愈,虽未征战,他依然身披重甲,正襟危坐。“如果强攻宾城,宾利势必死守,如今又有马自达为虎添翼,恐难图之。”
“爹,攻打宾城恐伤亡惨重,不若暂且作罢。”道奇听出道德有收兵之意,顺水推舟说道。
“不可遗患,强攻不行,可以智取。”道德仿佛忽然有了主意。
深夜,万籁俱寂,宾城城门前却一片喧闹。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逃荒者拼命地击打着城门。
“官老爷,我们从太平城逃难至此,求求您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一位拄拐佝偻的老太哀求。
守城士兵掌起灯火,发现只是些老弱妇孺,遂打开城门。
“且慢,这小妮子长得有几分姿色,留下为兵哥哥们抚琴助兴,其他人便可进城休息,不然统统给我滚出宾城。”一个面颊留疤的守城士兵一把拉住身背琵琶的年轻女子。
“我孙女年纪还小,一路奔波,着实劳累,容她先进城休息,明日一早再来为军老爷们演奏,可好?”佝偻老太挡在背琴女子身前。
“白天就换班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我说晚上就晚上,如果真是累了,不弹琴也罢,留在这休息,给哥哥们暖暖身子。”疤脸守卫一把推开老太,其余几名守城士兵也一拥而上,把背琴女子围住,动手动脚。两名妇人扶住踉跄的老太,落难的百姓一齐拉扯守城士兵,可一群老弱气力怎能敌过,老太放生大哭,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住手!”一声高喊后出现一副细高的身影,辨不清模样。
细高者缓缓走近,火光映到他的脸庞,原来是太平城的马克。
“呦,马少城主啊。”疤脸守卫说话的语气充满不屑。
马克闻得喧闹声便已凑近,他们刚刚的对话尽收于耳。
“你们是太平城逃出的百姓,可还有其他人?”马克情绪略显激动,完全没有理会守城的士兵。
“爹爹、哥哥还有其他男丁为了抵住道家军放我们逃生,恐怕已…已遇不测。我们一路东躲西藏未曾遇见旁人,还望大人相救。”背琴女子声音柔弱。
“这可是你们太平城的马少城主,怎么,不认识?”疤脸守卫阴阳怪气地大声呵斥。
“小女子寻常百姓,只闻少城主大名。”女子怯生生地说,声音更小了。“奶奶身体不好,昔日去王家草堂抓药,曾路过城主府数次,小女福浅未曾得见少城主,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说罢女子向马克跪拜。
马克连忙搀扶,发现女子泪已成行,身体颤抖。
“既是我太平百姓,相信宾城主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尔等欺凌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即便到宾城主那理论,恐怕也只会自讨苦吃。这群百姓我带去安顿,就不劳尔等费心了,可好!”马克横眉立目,询问之话却没有半点询问语气。
“好,好,马少城主想怎样便怎样,小的们怎敢违命。”疤脸守卫自觉理亏,只得作罢。
马克率落难百姓回府,疤脸守卫望着他们远去终是气不过。“呸,什么东西,狗拿耗子!”
马自达见到获救的太平百姓,也是十分欢喜,府邸虽不宽敞,可也勉强安顿妥当。
马克轻叩背琴女子的房门。“我从妹妹那拿了些衣物,予你换洗。”
背琴女子叩谢。“小女子名叫秋月,少城主以后唤我月儿便可。”
马克点头称是。
“昨晚城里又来了一批太平的叫花子。马自达庇护宾城多年,在此颇受拥戴,大哥可要小心引狼入室,鸠占鹊巢。”宾利的孪生弟弟宾得说道。
“放心,一条野狗不足为患。”宾利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也产生一丝担忧。
宾城城小,城内百姓多以畜牧为生,家中壮丁常年在外风餐露宿,留下老幼相依为命。城中鲜有娱乐活动,每每夜至,整座城也就随之安歇。
这一日天微暗,宾城主城门处火光四起。马氏父子听报火速赶往,只见主城门大开,数骑道家黑铁骑正在城内与守城士兵厮杀,马氏父子立即投入战场助阵。
眼看黑铁骑源源不断涌入城内,马克向城楼高喊“守城侍卫何在,速速放箭抵住城外铁骑。”
马克一连喊了数遍,城楼上竟无半点反应。马克左突右杀,刚踏上城楼台阶,便听得一声女子的尖叫。城楼上,只见秋月衣不蔽体,怀中紧抱琵琶,地上一柄长剑沾满鲜血,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倒于血泊,其中一个正是疤脸守卫。
马克连忙脱下太平有象披风为秋月蔽体。“好色之徒险令宾城亡国,月儿你暂且在此躲避,我下去退敌,速速便回。”
看着马克手中染红的铜鞭,秋月蜷缩一团。马克有些为难,可无暇再安慰秋月,奔下城楼继续厮杀。此时,宾利宾得兄弟率兵赶至,倒是城外一片漆黑,不见道家再有黑铁骑增援。守城者众,攻城者寡,局势逐渐明朗,黑铁骑不得不撤退。一众黑铁骑纷纷向城外奔逃,其中一骑从马克身旁飞驰而过,马上之人朝天高高抛起一物,缓缓飘下。马克隐约看见马背上是两个人的身影,他接住飘下之物,竟是自己的太平有象披风。
“不好!”马克截下一骑,纵马追赶。宾城骑兵也有冒失者随之追袭。
“克思,穷寇莫追!”马自达想要拦阻,已然来不及了。
道家黑铁骑训练有素,撤退也是他们强化的一项重要环节。面对追袭者,他们会四散而逃,看似乱了章法,实则是为了分化追兵,逐一击破。而此时的马克早已顾及不了这么多,他眼中只有前方马背上的两个身影,他甚至都没有发觉随他追出的宾城骑兵已经寥寥无几。就在马克扬起铜鞭,马上要追上时,前方铁骑忽然停下,一张大网迎面射向马克,他躲闪不及,被网团团裹住摔落马下。
两个身影走近马克。
“此人用铜鞭,好像是太平城的人。”黑铁骑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马克。“看他这身装束,不像喽啰。大人,捉他回去拷问一番,也许会有收获。”
“言之有理。”马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黑铁骑对话的正是秋月,她已没有了楚楚可怜之态,镇定自若,眼神冰冷。
秋月摔碎手中的琵琶,其中竟藏了一柄盘有凤凰的宝剑。秋月抽出宝剑,手起刀落,快如闪电。马克睁开眼时发现黑铁骑已经倒在地上。
“你走吧。我不叫秋月,我是道城东城主道德的义女,我叫冬月。”冬月划破马克身上的束网。
“你这位太平人恐怕还不知道太平少城主的名字吧,我叫马克。”马克起身露出无奈的笑容,狼狈地准备离开。“原来是寒彻心扉的冬月,而非悲天悯人的秋月。”
“等等。”冬月一剑刺向马克,马克下意识挥鞭相迎,不料,冬月竟忽然收剑,这一鞭重重砸在冬月小臂上,烈凤凰登时落地。
“你这是何意?”马克大惊。
“回去总要有个交代。”冬月忍住剧痛,悄然离开。
成功抵御道家军攻城,百姓们夹道欢迎守城军,宾氏兄弟并辔于队首,马氏父子步行于队末。宾利向百姓挥手示意,百姓们欢呼雀跃,感谢宾利的话不绝于耳。而当队伍渐渐走过,宾利回头,发觉位于队末的马氏父子正在与百姓热情地拥抱,欢呼赞美声丝毫不逊于自己。宾利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仿佛凝固。
“月儿,时辰未到,为何擅自行动。”在太平城道府内佝偻老太大声质问。
“师傅,那两名守城侍卫掳走徒儿,欲图谋不轨。徒儿万般无奈,杀之自保,又恐事情败漏,只好提前行动。”
“混账!大军未至,你自作主张,害得先锋军几乎全军覆灭。”佝偻老太上前给跪在地上的冬月重重一记耳光。“那几个好色之徒想要讨便宜,你从了他们便是,道家兴亡与你的名节孰重孰轻,你难道不知!”
“算了,孟婆,别再为难月儿,此乃天意。月儿好好养伤,这次打草惊蛇,收取宾城之事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爹,孩儿觉得不如作罢,这一仗牺牲了不少将士,月姐也受了伤。”道奇露出为难表情。
“住口,你哪里像我道德的儿子,这般优柔如何成就一番事业。如果再涣散军心,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道德愤怒。
道奇羞愧难当,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