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派的一帮弟子整齐地站在训练场上,群情激奋,每个人都是两手空空。岛眉现身,大家才趋于平静。
“这武算是没法习了,派里新进的这批兵刃劣质不堪,前些时日有位师弟练习时因此还挂了彩,请师傅您老人家一定要为弟子们做主!”一个胆大的弟子高喊。
岛眉默不作声,缓缓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杆红缨枪,只在手中掂量两下,即皱起眉。“这批兵刃是谁买的?”
一个肥头大耳的弟子怯生生地站出来。
“从哪里买的?”
“南港城里的一间兵器铺。”
“收了不少好处吧。”
“弟子不敢!”胖弟子跪趴在岛眉面前。
“把这批兵刃捆好装车,让他推下山去,休再回来。青儿,你亲自去趟平方郡,进一批上等的兵刃,莫再辱了我落山派的名声。岛青回来前,众弟子且练拳脚功夫。”岛眉不再理会胖弟子的哀求,他也没有责罚胖弟子的打算。因为他觉得为了蝇头小利而损害整个门派的利益是人品恶劣的表现。如果是学艺懒惰懈怠或者生性愚钝他愿意教诲,可如果是道德败坏,他没有心思再耗费精力,只能逐出师门。这是岛眉授业的原则:宁教十个笨蛋,不授一个败类。
在角落里戳草人的王虓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不关心那批兵刃的优劣,反正也轮不到他舞弄。可岛青被派去平方郡采购兵刃这件事却让他心花怒放,傻大个离开以后,他就可以和赵春娇独处了。也许是乐极生了悲,让王虓始料未及的,在岛青与他擦身而过之际,二人四目相对,岛青仿佛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
“王虓,收拾行李,明日与我一起去平方郡。”岛青一副下达命令的口吻,完全没给王虓搪塞的机会,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只留下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又恼又恨的王虓。王虓反应过来以后又是一顿狂戳草人,心中不住咒骂,你个该死的傻大个子!
这次平方之行,还有金邦镖局几位镖师随行,他们负责将兵刃押解回落山。王威是这趟出镖的镖头,由于押镖稳妥守时,表现优异,短短数月,他已成为金邦镖局的骨干,据说即将荣升为分镖局的总镖师。
平方郡位于南港以南,单程大概两天的路程。这里是能工巧匠的聚集地,整座城市都散发出一股机械精巧之美,令喜欢猎奇的人们心驰神往。一块块一米见方的厚铁板铆接成城墙,链轮链条带动的城桥收起时即作为城门。宽阔的护城渠中并未注入河水,而是布满铁蒺藜、倒立的枪刺以及废弃的兵刃,这条护城渠也被平方郡的百姓称作刃冢河。可升降的城楼上竖立一面平方郡的城旗,旗上背景是一面燕尾盾牌,盾牌前一把铁锤与一柄火钳交错。平方郡的街头几乎清一色都是铁铺,即便不是铸造兵刃的,也是打造铁制生活器具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每家店铺前都挂满各式新奇的玩意,引人驻足。将箭匣背在身上的连弩、刀柄可长短伸缩的偃月刀、拉动枪杆上的机关可使枪头高速旋转的红缨枪以及掌心可以喷出熊熊烈火的盔甲等等。王虓东张西望,险些丢了队伍。
几番打听,落山派的众人找到了举世闻名的铁公铺,这家店铺门脸不起眼却客似云来,把过往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挤进铺内,琳琅满目的兵器映入眼帘。与之前路过的店铺不同,这里大都是寻常的兵刃,并没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可就连王虓这个外行也看得出,铺内的兵刃用料十分考究,工艺也极其精湛,远非那些金玉其外的花架子可比。岛青自报家门,说明来意。伙计得知是笔大买卖,自然热情招待。备货期间,岛青选中了一柄平方龙胆镔铁枪,正是仿照三国时期蜀国常胜将军赵云所持龙胆亮银枪铸造而成。王虓原本也想为自己挑选一样上手的兵刃,却被岛青制止了,见习弟子不得使用铁质兵刃,岛青再次叮嘱。王虓肚子咕咕乱响,怏怏离开店铺,在门口撞见一位衣着考究的客人吵嚷着要见掌柜石铁公。
“师傅外出游历已近半年,不知去向。”一个小伙计送走吵嚷的客人又自言自语。“师傅忽然失踪以往有之,只是这次有些蹊跷。他老人家一向嗜酒如命,离开时桌上竟还摆了一碗好酒,一定是有要紧之事。”
王虓提着烧火棍在街上乱逛找寻吃食,走出不远竟隐约闻到一股烹饪之香,寻着味道左转右拐,进入一间饭馆。一向锦衣玉食的他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就近坐在门口的一桌,王虓点了几道招牌菜。平方郡的铁器天下闻名,可吃食实在是不敢恭维。王虓草草填饱肚子,正要结账,一个黑影忽然闯入饭馆,毫不客气地坐在王虓的桌前,伸出两只黑乎乎的大手端起残羹冷炙囫囵吞咽。
店小二见状赶忙轰赶“去去去,臭叫花子,上别处讨食!”说完他还不住向王虓赔礼。
王虓伸手制止了店小二。“再去炒两个拿手好菜端来。”
“臭叫花子好福气,遇见贵人了。”店小二数落乞丐。
“我要喝公主泪。”乞丐放下餐盘,高喊。
这乞丐披头散发,也不知多久没有梳洗,头发如毛毡一般,脏兮兮的脸已辨不清五官,一件夹袄袖口破烂不堪,两只布靴漏了洞,钻出满是泥垢的脚趾。
“公主泪?”王虓不解。
“客官想必不是本地人,这公主泪乃是平方郡的佳酿,传闻当年的一位郡公主爱上一名酿酒师傅,可迫于地位悬殊,二人没能终成眷属。公主在酒坊潸然落泪,与酿酒师傅一起酿出这款传世美酒。”店小二眉飞色舞。“这叫花子真是得寸进尺。”
“拿一坛公主泪,我也尝下。”王虓跃跃欲试。
佳肴美酒端上桌,乞丐一声不吭,只顾低头朵颐。王虓品了一碗公主泪,他对酒没研究,只觉得此酒口感绵软,不算辛辣。乞丐酒量惊人,竟一口气喝下近十坛公主泪。结账时王虓露出难色,他没想到公主泪价格不菲,乞丐也毫不客气。
“客官,看您这身装扮,该不会没钱付账吧。可没人敢在我们这里吃霸王餐。”
“休要小瞧人。你看这个可够付账!”王虓气恼,从小到大,他几时因钱财受过羞辱。他扯下脖子上的金锁丢给店小二。
“足够,足够。”店小二轻咬金锁,笑逐颜开。
“客官,您的这位朋友如何安置?”店小二喊住起身的王虓,指了指趴在餐桌上的乞丐。
王虓无奈地摇头,一手提烧火棍,一手搀起乞丐,扬长而去。
走在人群熙攘的街上,王虓也不知拿乞丐如何是好,他现在烂醉如泥,如果随便找个地方丢下,王虓实在于心不忍。
“跟我走。”王虓大惊,乞丐忽然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可看上去明明还是大醉的样子。王虓只觉搀扶的胳膊不再费力,倒像是乞丐在架着他前进。出城郭,荒郊野外,四下无人,王虓按耐不住,放下乞丐。
“小兄弟,多谢你的热情款待。”乞丐神清气爽地坐在地上。
“你没醉?”
“哈哈,莫说十坛公主泪,再来十坛也不打紧。不过好久没喝酒,今日真是过瘾!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哪里人士?”
王虓简要说明。
“你去了铁公铺?也不知那群臭小子有没有好生经营。”看着王虓一脸疑惑,乞丐继续说道。“老夫正是铁公铺掌柜石铁公。”
石铁公与王虓促膝,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大概讲述一遍。大概半年前的一个下午,石铁公依寻常斟酒小酌,这时来了一伙人,为首的大汉说他们手里有一本铸造绝世兵刃的奇书,想让石铁公帮忙甄别,如果书中所言非虚,希望他可以依书打造一把武器。这种事石铁公遇上许多,本没半点兴趣。可大汉说出一些书中内容,句句都很专业,观点大胆新颖,石铁公虽然嗜酒可对打造兵器更是痴迷,便要一探究竟。大汉直言奇书怎可随意携带,需石铁公同往秘所赏阅。可不成想,这一去石铁公险些丢掉性命。
一伙人出了平方郡便将石铁公蒙眼捆住,日夜兼程十几日才抵达目的地。石铁公睁开眼时已在一座山洞之中,大汉并未说谎,递上一本破旧的古书《修罗铸刃》。此书从原理到步骤详细记录了一种兵刃铸造的方法,石铁公足足研究了半个多月。而后未等大汉张口,他就主动请缨,践行书中内容,打造兵刃。可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石铁公深夜偷听到喽啰们私语,原来他们打算事毕杀他灭口。于是石铁公凭傍身的万能 钥匙打开牢门,趁天未亮逃出山洞。此后,一是身无分文,一是为了掩人耳目,石铁公一路装疯卖傻,行乞逃回平方郡。
“那山洞在花江江心的一座岛上,还好我水性尚可。”石铁公似是对王虓倾述又似是自言自语。
“虽然只剩最后一道工序,可那把刀已令人毛骨悚然。《修罗铸刃》中好像故意隐掉了一些内容。”石铁公搔了搔头,如毡的头发竟一把一把落下。
“小兄弟,你手中这柄兵刃造型奇异,不过好像并非我铺子里的玩意,难道店中没有趁手的家伙?”
王虓道出缘由。
“落山派居然有如此苛刻的规矩,不打紧。小兄弟,你我有缘,且随我来。”石铁公拉起王虓南行。
二人来到位于平方郡以南大约五里的净土寺。寺内算上主持方丈不足十人,真可谓名不虚传的一方净土。石铁公似乎经常来此,甚至还有专门留给他的一间客房。客房内陈设简单,石铁公关闭房门,旋动床下一只脏旧的夜壶,掀起墙角的一块石板,眼前出现一条地道。搬动墙上的机关,一排壁灯燃起,王虓随石铁公钻入地道。长长的地道尽头左右分开是两间密室。左边密室,壁柜内挂满各式各样的兵刃,室正中的一张长桌上也堆满五花八门的暗器。
“小兄弟,这里是我的藏宝阁。我铺子里都是些普通货,此处可就大不相同,你先四处看看,我去去就回。注意安全。”说罢石铁公直奔右边那间密室。从那里传来一阵叮当响声。好一阵子,他才回来,一手拎着一根长杆,一手提着一只木箱。
“小兄弟,为了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你肯舍弃护身辟邪的金锁,仗义豪爽之气概,石某既欣赏又佩服。不如今日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弟,成忘年之交,可好?”
“甚好,石大哥,受小弟一拜。”王虓欣然接受。
“哥哥今日有两件小玩意赠与贤弟。”
石铁公轻舞两下手中长杆。“这件兵刃采用银河落石打造,轻且益坚。方才我去隔壁的铸造室内,将这家伙依照贤弟手中的兵刃改造了个八九不离十。换上它,你师傅不会察觉。”
王虓接过长杆,果然与自己手中的烧火棍一模一样,握在手中分量也差不多,只是有些许金属的冰凉之感。
接着,石铁公打开木箱,取出一件袖珍的器物塞与王虓的衣袖之内。“这柄蜂尾掌心 雷可以射出铁珠,威力绝不亚于内力雄浑之人投射的暗器,百米之内取人性命易如反掌。不过这件暗器一次只可发射一枚铁珠,再次装填需费些手段,所以万不得已方可使用。”
“多谢大哥。”王虓收下两样宝贝,欣喜至极。
石铁公担心之前掳走他的那伙人再找上门来,他决定在净土寺内避些时日。王虓与他依依相别,回到平方郡时,落山派的众人早已离开,他独自返回落山,路上思量脱队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