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虓来落山已经三个半月了,岛眉安排他和其他几名入派时间差不多的学员一并考核。考核前,刘娘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犒劳他们,大家一边吃喝一边谈笑。
“我听说啊,这考核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只要见习期没闯大祸被撵下山,都可以转正的。”
“你们知道怎么考核吗?抽签,抽到哪位师兄,便与之切磋,只要坚持半柱香的工夫,不被打下擂台就算通过考核。”
“所以说是形式,师兄们也都是过来人,一定会手下留情,点到为止的。”
“如果抽到春娇师姐呢?”
“那就直接通过喽。”大家哄堂大笑。
“可如果抽到我们的副掌门呢?”一个弟子不识趣地随口问道。大家瞬间沉默了,刘娘强颜欢笑。
“刘娘,这葱爆羊肉做的真好吃。”王虓一边说一边大口咀嚼。
众弟子不再讨论考核之事,屋子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考核当日,九名见习学员共进行两轮抽签,第一轮抽签决定考核顺序,第二轮抽取考官。在一只半人多高的大木桶中插着九根考核专用的圆头木枪,插在木桶中的木枪末端分别刻有壹到玖的数字,王虓抽到最后一个进行考核,同时也是最后一个抽取考官。与抽取顺序相比,抽取考官更让人紧张,大家都生怕抽到岛青,除了王虓。他盼着自己可以抽到岛青,即便不能通过考核,甚至丢掉性命,也要硬着头皮拼一下。直到王虓之前没有人抽到岛青,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王虓手中的纸签上,其他学员都在为自己庆幸,同时祈祷王虓也有同样的好运。当王虓打开纸签的时候,众人欢呼雀跃了,签上赫然写有“赵春娇”三个字。
“王虓,你小子走运了。”
“你最后一个考核,想不到竟成为我们当中第一个通过的。”
……
“你们几个什么意思,本师姐还在这呢!”赵春娇嗔怒一番后话锋一转“王师弟,恭喜你成为落山派的正式弟子。”几名见习学员起先还以为这位师姐真的生气了,当听到最后一句话后都笑逐颜开了。
训练场看台前的长案上摆设了一炉香用于计时。每名见习学员表现都很出色,他们都接受到了真正的训练,唯独王虓在落山上只学会了戳草人。师兄们也都很有分寸,不会全力以赴,有一位学员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险些失足跌落看台,还是作为对手的师兄眼疾手快将其救了回来,看台上的学员见状都小声窃笑,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包括一脸严肃的岛眉。
终于到了王虓上场,按照规矩,考核学员先登台施礼,然后恭候进行考核的前辈。赵春娇不会武功是落山派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王虓还是站在了台上。大家都觉得很有趣,十分好奇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总不能让王虓傻乎乎地一直站在台上。赵春娇决定也一同上台,两人傻站在台上半柱香的工夫了事。
“春娇师妹近日身体有恙,考核之事便由我代劳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岛青。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连刚才还笑吟吟的赵春娇也惊讶的张大嘴巴。几名学员小声异议。
“是否需要代劳,由春娇自己决定。”岛眉发话。
“啊,额,我是不太舒服,那就有劳岛青师兄了。”发觉岛青凶巴巴地瞪着自己,赵春娇结结巴巴地说。“师兄,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岛青上台前,赵春娇不住叮嘱。此时台上的王虓早已没有笑容,双眉紧锁,愤恨地瞪着岛青。
岛青半眯眼,伸出食指向回勾了勾示意王虓攻上来,表情充满不屑。王虓火冒三丈,早已将章法抛之脑后,挺起木枪乱刺。岛青闲庭信步,轻松躲过,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持枪轻点,每下都点在王虓的要害之处。岛青像猫戏老鼠般玩弄王虓,依他的技艺完全可以在十招之内将王虓打下擂台,可他不这么打算,他要好好羞辱王虓一番,在时间将尽的时候再猛然发力将其打落擂台,赶出落山。王虓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中的木枪仿佛比岛青的短上一截,越是着急越无法触及岛青身上。岛青似乎有意在炫弄技艺,把他平生所学的落山枪法几乎用了个遍,落花流水,落叶归根,落落大方……看台上的弟子虽然大多对岛青颇有意见,可见此还是纷纷赞叹。赵春娇拍手叫好,可在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副摊在床上的身躯,重伤师兄的脸庞已经换成了王虓的脸庞,她不禁害怕,双手停滞空中,笑容也渐渐消失。
炉中的香已经近半,岛青攻势渐猛,木枪的圆头不再像蜻蜓点水般打在王虓身上。岛青闪到他身后,一枪重重将其刺倒。趴在地上的王虓,疼得呲牙咧嘴,持枪的手依然紧紧攥住。此时他隐约听到远处有猴子的啼叫声,王虓吃力爬起,望向远方,望向思春塔的方向,果然何金光和八戒正在凭栏观战。王虓深呼吸,镇定心绪。岛青早已把这场考核当作自己的个人表演,他打算以一招动作优美的甚至有些浮夸的“落霞孤鹜”作为最后一击,华丽谢幕。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王虓先发制人,简单的几招竟令他措手不及,他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王虓不再是胡戳乱刺,而是有板有眼的招式,岛青略显狼狈的招架住。看台上的学员仿佛看到了希望,不再忌惮岛青,高声叫好。如果说刚刚王虓的一招“清风徐来”是凭借突然袭击,岛青大意,才发挥效果,那接下来王虓的一招一式则完全是靠实力压制岛青。看台上已经沸腾,没有人注意到炉中的香已经整柱烧尽,依旧像石人一样正襟危坐的岛眉微微蹙眉,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之情。
“大胆王虓,既然打算加入我落山派,为何又去偷学旁门左道的枪法。”岛青一边辗转腾挪,一边喊道。
“落山派哪一条哪一例规定不可以学习其他武功了?”王虓依旧穷追不舍。
岛青终觉敌不过,与其被打倒难堪还不如逃掉,他丢掉木枪跳下擂台,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他的平方龙胆枪,他料定王虓会追下来,回身横扫。王虓俯身躲过,可手中的木枪被打断了。王虓手无寸铁怎敢上前,急忙掉头绕擂台而跑,这回换成岛青追赶他。岛青个高步长,眼看要追上王虓,纵身一跃扬起长枪向下劈砍。对于枪类武器一般以戳刺作为主要杀伤手段,岛青之所以如此是不想取王虓性命。由于之前之事他已不得人心,如果今日再伤同门性命,恐怕他这个副掌门很难再服众,只能留有虚名。不过这手腕粗的铁枪杆如果砸在王虓肩头,虽不致死可他余生也定是个废人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虓赶到擂台另一侧兵器架前,抽出了他的烧火棍,听闻头上兵器所带风声,他头也未回直接架起烧火棍接招。一根木棍如何招架得住铁枪,看台上的赵春娇尖声大叫。两件兵器相碰时,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王虓安然无恙,岛青目瞪口呆。
“王虓你居然使用铁制兵器,这回你有何话说。”回过神的岛青振振有词。
王虓一声不吭,愤怒到了极点的他挥起烧火棍,一招“狂风呼啸”冲向岛青。
“住手!”看台上的岛眉高喊,旁人也许看不出,但是岛眉看得一清二楚,王虓此招一出,岛青必死无疑。“你从何处学得这套枪法?”
“明知故问,除了从我这,还能从哪?”王虓还未开口,何金光先答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带着八戒走进了训练场。
“何师叔,好久不见。”岛眉恭敬施礼。
“师叔?”在场弟子一片哗然,最为吃惊的还数王虓。
“爹,不,掌门,王虓违反落山派法典,见习期使用铁制兵刃,当逐出落山,请掌门下令。”岛青气势咄咄。
岛眉拿过王虓手中的烧火棍,仔细打量。
“虓儿并非见习学员,他早已拜入我门下,是不折不扣的落山正式弟子。”
“是把好兵刃。”岛眉把烧火棍还给王虓,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
“掌门,怎么忽然就冒出个师叔祖来,许久不见可别是个冒牌货,还望掌门仔细甄别。”
“休得无礼。”岛眉怒目而视。
“倒霉蛋,轮辈分你得叫虓儿一声师叔,刚刚还好虓儿及时收招,不然你恐怕就要去西天见佛祖了,还不快快谢过你的虓师叔。”何金光丝毫没有因为岛青的冒犯而恼怒。
“小师弟,不对,虓师叔,想不到你功夫如此了得。”赵春娇调侃道,此时岛青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何金光转身准备离开。
“事情已经过去数十载,何师叔依旧无法释怀吗?”岛眉说道。
“我的罪孽恐怕用余生来偿还都未必能还得清。”何金光驻足。
“师傅临走时最为牵绊的还是您,他从来未曾怪罪于你。”
“不要再说了。”
“既然王虓是您的弟子,又习得飙风枪法。南山,北山归为一统是师傅的遗愿。我打算任命他为副掌门,日后与青儿择优继承掌门之位,不知何师叔意下如何?”
“落山之事我早已不再过问。”说罢何金光离开了。
“他有什么资格担任副掌门!”岛青情绪激动至极。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岛眉语气平静。
岛青丢下长枪,负气而去,赵春娇追出。
王虓心中颇多疑惑,他刚入落山派时不受待见,如今竟被封为副掌门。
“你随我来。”岛眉将王虓带至前院,仰视院中央的雕塑。“史莱克创立落山派,他可以说是一位武学奇才,刚柔并济,内外兼修,创下一套落山枪法,威震武林。落山派作为南港境内第一门派已经有近百年历史,期间有一对兄弟不得不提。他们被称为继创始人之后最为优秀的人才,然而此二人却在武学研究上产生了巨大分歧,落山枪法演变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一个追求简单直接成为飙风枪法,另一个追求繁复华丽成为翩翾枪法。落山派也因此二人分裂成北山和南山两部分。”
“这么说,何前辈该不会是……”
“没错,何师叔正是北山的掌门人,他既然将掌门绝学飙风枪法传授于你,说明你已经继任北山掌门。由于种种,北山这一支已经衰落,恐怕只剩下你们二人,但南北山统一势在必行,所以我打算让你和青儿分别代表北山和南山竞选未来统一之后的落山派掌门之位。王虓师弟,意下如何?”
岛眉忽然称呼师弟,令王虓有些慌乱。“可是,我只想为太平城报仇雪恨,无心担任落山派的掌门。”
“胡说八道,你虽是太平城之人,可如今已拜入落山派,我不苛求你忘本,但你也必须履行落山弟子的职责,没有想与不想之说。再说担任掌门与报仇并不冲突,也许反倒会助你早日达成。”岛眉软硬兼施。
“岛师兄,王虓恭敬不如从命。”王虓思量片刻,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