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
近日,府中住进了一名女子,侍从们私下都议论纷纷,住的可是离魏王殿下书房最近的一处屋子,虽说魏王妃的地位不可撼动,可也难抵魏王殿下的宠爱。
正在下人们为魏王妃担忧之际,温絮却不曾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自上次敏儿之事后,赫连堇林便派人盯着她,无论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更令她生气的是,这些人难缠至极,摆脱不了。这日,她依礼按时进向张贵妃请安,寒暄完离开时,刚巧碰见正下朝的赫连堇弋,二人迎面相遇,温絮正想问问慕莘的近况,可赫连堇弋面若冰霜,眼神没有丝毫的温度,他没有眼神示意问好,更没有驻足,径直与温絮擦肩而过。
温絮有自知之明,终究赫连堇弋眼中,除了慕莘,谁都不是。
紧接着赫连堇弋身后的,是秦未,“那位南楚郡主掉下悬崖以来,临王殿下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温絮蹙眉,反问秦未:“你是说,慕莘掉下悬崖?”
秦未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早就知道慕莘的身份?”
温絮点头,问道:“她是怎么掉下悬崖的?是谁害的?那她是生是死,现在在哪?”
“你问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当时徐风拿着临王的令牌,到我手底下去调兵找人,等我们知道踪迹时,人已经掉下悬崖,不知生死。”
“谁是罪魁祸首?”温絮问。
“罪魁祸首应是敏夫人,但人也已经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不过这都是另一个女子的一面之词,临王不信,当着所有的人面,将那女子带回了临王府,听闻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提及敏夫人,温絮便明白,罪魁祸首哪里是敏夫人,分明就是赫连堇林处心积虑 。
温絮心里思量,却未当着秦未的面说出来,“临王殿下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秦未自嘲地笑了笑,“甘拜下风。”
温絮回到府中,繁重的锦衣还未卸下,便一路朝赫连堇林的书房奔去,赶巧的是,慕归雪也在书房里面。
温絮没有见过慕归雪,只一眼,便晃了神,“慕莘?”
慕归雪看了温絮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屑,温絮立即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慕莘,可这个与慕莘长相相似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是何赫连堇林寻来迷惑赫连堇弋的?
赫连堇林缓缓站起身来,不怒不恼,“这位昔日的南楚公主,慕归雪。”
“南楚公主?不是葬身在大火之中了吗?南楚已亡,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南楚公主,不过是与慕莘长相相似的普通人罢了,倘若你想将她送到赫连堇弋身边,与其如此,倒不如想想怎样讨得陛下的欢心,来得实在。”
慕归雪可听不得这般欺辱,她身为公主,地位尊贵,高高在上俯瞰着一切,哪怕南楚亡国,也未曾听过这般不入耳的话。她出手迅猛,正要打在温絮的脸上,可温絮也不是吃素的,事先预知,轻轻后退一步,慕归雪一掌扑了个空。
温絮甚至还嘲笑她,“出手太慢,在战场可是要被砍手的。”
慕归雪愈发生气,正要大打出手,却被赫连堇林拦下,“赫连堇林,惹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赫连堇林俨然是要做一回和事佬,“温絮是本王的王妃,夫妻一体,闹得难看,对谁都不好。”
赫连堇林若不开口,温絮都要忘了是来干嘛的,“赫连堇林,敏儿对你没用了,你就用计除掉她是吗?还有慕莘,那日你的目的,从来就只是慕莘对吧,除掉敏儿只不过是顺手的事,被赫连堇弋带走的那个女子只不过是你的刀而已。”
闻言,赫连堇林认同的点了点头,并未反驳,“下次你知道的事,就不必再问我一次了。”
“你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去告你一状,说你草菅人命。”
赫连堇林安抚地摸了摸温絮的发梢,“温絮,你是我的王妃,哪怕你不为我们着想,可温将军年事已高,想必你也不愿意他为你操心,再者,府中死一位夫人,并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会问缘由,只言语责骂几句罢了。”
温絮利落地打掉赫连堇林的手,仰头看着他,“赫连堇林,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语罢,温絮便转身离开了书房,她与赫连堇林,无爱亦无恨,倘若有一日赫连堇林落魄了,又或是死了,她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慕莘的眼睛日渐好转,从最开始的一片漆黑,慢慢变得有模糊光亮,这日睁开眼来,她能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东西,不管是屋子的陈设,还是掌心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盲了许久,感觉看东西并不那么真切。
她小心翼翼地下卧榻,打开房门,看见一名青衣女子,正埋头擦着桌子,试探着开口,“时意?”
时意听见慕莘的声音,倒也不奇怪,没有抬头,“姑娘稍等,早饭已经好了,待会儿我就去拿过来。”
慕莘走到时意旁边,坐下来,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不禁说了句,“时意,你长得真好看。”
“那是……”时意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又欣喜地看着慕莘,“姑娘,你能看见了,你终于能看见了!”
慕莘点着头,笑意更深,“对啊,我终于能看见,时意,我也很开心,终于能看见你长什么样子了。”
“那这样可真是太好了,主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慕莘问,“阿齐今日什么时候过来,他的嗓子有没有好些,不知道我给他开的那些药有没有按时吃?”
时意摇头,“主子每日都会来,不过有时姑娘你睡着了,不知道而已,可是姑娘,主子对你可真好,不论你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依着你,费尽心思地让你开心,看你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样。”
慕莘笑了笑,“我可能是要辜负你家主子。”
时意偏过头,问:“这是为何?”
“我已有意中人。”
时意不解,“那你的意中人,是什么样的,长得好看吗?他对你好吗?难道他比主子还要对你好吗?”
“除了我师傅,便是他待我极好,此生非他不可了。”慕莘说这话时带了几分随意。
时意仍旧不解,“姑娘,你也太好骗了。”
慕莘笑意渐深,“骗就骗吧……”
不知过了许久,阿齐迟迟未回,时意便去打探消息,带来的消息是阿齐忙于家中事务,需要繁忙一阵,慕莘起初没有想法,可阿齐连着好几日都没来,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惹恼了阿齐。时日越长,慕莘愈发着急,她就想等着阿齐来,好好感谢他一番,便告辞了,每次时意去探情况,也都是家中事务繁忙。
慕莘身体依然痊愈,明白不能再等了,她盲了许久,堇弋没有她的消息,若是迟迟不回去,堇弋会担心。因此,她便留了一封信,让时意交给阿齐。
“姑娘,你真的要走吗?”时意难掩不舍。
慕莘轻抚着时意的肩头,“时意,多谢你这些时日的悉心照料,那封信,请一定要转交到阿齐手中,不能当面与他道别,是我的遗憾,等我回去报了平安,我会再回来,好好感谢你与阿齐的。”
“姑娘,对不起……”
这话可让慕莘一懵,“时意,你在说什么,应该是我好好感谢你才对。”
时意不说话,急匆匆折返屋子里拿出胀鼓鼓的钱袋子,“这是主子让我转交给姑娘的,主子还让我嘱咐姑娘,路上小心,有缘再聚,祝愿姑娘万事顺意,平安喜乐。”
阿齐于她而言,是她无以报答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阿齐,她早就葬身在悬崖底下……
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回到堇弋的身边去。
慕莘到绥阳城门前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只因天有不测风云,半路上下起了一场雨,好在雨势不大,在城外十里亭避雨时遇见一位农夫,眼看着接近傍晚,她得赶在入夜前进城。
慕莘便使了些银两,从农夫手里换了斗笠和蓑衣,瞧着雨势小些,才冒着雨走到城门外。
偌大的斗笠几乎遮住慕莘整张脸,微微低头,便不见是何模样,即便是秦未那双眼睛,也未识出慕莘。
兜兜转转,穿过青石板巷,走过十里长街,路上来往人群稀少,又步履匆匆,烟雾朦胧,又趋于入夜,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慕莘抬头看见府门牌匾上写着“临王府”三字时,终于松了口气。
“慕姑娘!”慕莘下意识回眸,便看见撑着纸伞的徐风。
徐风疾步走到慕莘面前,“慕姑娘,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立马就去告诉殿下!”
徐风转身就要走,却被慕莘拦下,“怎么就你一个人?堇弋呢?”
“殿下在赴宴,入夜有些凉意,我回府来拿件敞袍,慕姑娘,你也知道,殿下不穿别人的衣裳。”
“正清殿里不就有他的旧衣吗?你怎么还走一趟宫外?”
这下徐风不知道怎么说了,慕姑娘才回来,可不能直言让她误会殿下,“殿下的旧衣闲置在正清殿里无人打理,估摸着早就长霉了,这才回府来取衣。”
“是吗?”慕莘眸色幽暗地看向徐风,“皇宫已经穷竭到一件新敞袍都没有了吗?徐风,你在糊弄谁?”
这莫名的压迫感,与他家殿下如出一辙,掩饰过去?他会被殿下收拾,不掩饰?他也会被殿下收拾,比起得罪两个人,他选择得罪一个人。
“陛下下了圣命,要让殿下前去北境王府赴宴,就是为了促成殿下与淮阳郡主,不去,就是抗旨。”
慕莘眸色黯淡,微微低着头,斗笠遮住了她脸,看不见她的神情。
徐风见慕莘不说话,忽然急了,“慕姑娘,你别误会,殿下一向洁身自好,绝对不会让别的女子近身的。”
良久,慕莘抬起头来,浅笑着,却带了几分凉意,缓缓开口,“我刚回来,你家殿下就令我这般惊喜,还真是意外,这下,我又有事做了。”
“慕姑娘……”徐风欲言又止。
随即慕莘抬脚踏上阶梯,往府中走去,幸好还没忘了徐风,“去给你家殿下拿身敞袍吧,走的时候备辆马车,我与你一道去。”
徐风胆大问了一句,“慕姑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要把你家殿下解救出来了。”慕莘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从府门消失不见了。
闻言,徐风迅速动身,飞快跑进府中,拿敞袍去。
至北境王府高门前时,早已入夜,慕莘一袭宝蓝色衣裙,称得身形窈窕,与白皙的小脸形成差异,唇红齿白,美目盼兮。
这样的慕莘,徐风从来没有见过,他知道慕姑娘长相姣好,容貌俊丽,可这换身装束,就到了艳压的地步了,淮阳郡主再漂亮,恐不及慕姑娘半分。
慕莘拿着敞袍,跟在徐风身后,宴席置在后院,灯火通明,一踏进后院,便听见欢快的歌舞声。进了屋子后,慕莘稍一抬眼便看见堇弋,以及她身旁的衣着华贵的女子,女子不断殷勤地给堇弋递菜、倒酒,双眸看向堇弋时满眼都是爱慕。心想,此女子应该就是淮阳郡主了,在场除了她,也没人有胆子敢靠近堇弋了。
看到这一幕,她好像有些生气。此刻的赫连堇弋,美人在侧,半坐着轻声细语在他耳边低喃,时而笑意浅浅,而他盘腿坐着,虽说无动于衷,却也来之不拒。
慕莘从舞姬们身后绕过,绕到堇弋席位之后,手中拿着敞袍,跪在堇弋侧身后,手举着敞袍,埋头递给赫连堇弋。
“殿下,您的敞袍。”
闻声,赫连堇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声音,像极了阿莘,寻着声侧过身来,看见一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子,手中还拿着他的敞袍。
慕莘感觉到赫连堇弋此时正盯着她,却有意将脑袋埋得更低。
赫连堇弋淡然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内心却几乎迫切的想要看见她的模样,“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