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温暖却不刺眼,如同一张柔和的纱,包裹着万物,肆意舒展,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甜蜜的味道。
尉迟楚柘脚步飞快,汪雪樱一个愣神没跟上,只能恹恹地回自己的樱花阁等着。在小院里的藤椅上,一摇一晃,如同一只疲倦的猫,慵懒地享受着美丽的午后,笑容慢慢浸上双颊,凝结成一朵晶莹剔透的幸福之花。
尉迟楚柘步入交泰殿的弄月厢,早有侍女打起软帘。他踏入正阁,见王氏斜靠在软榻上,身前几案上摆着棋盘,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尉迟楚柘俊美的脸上平静得好似湖泊,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淡笑道:“孩儿给母亲问安了!”
王氏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柘儿不必多礼!”
“母亲的棋艺无双,现在看来真的无敌手了。”
王氏并不抬头,落下一子,轻声道:“柘儿怎么也学会夸人了?柘儿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吗?”
尉迟楚柘轻撩衣襟,坐于她对面,看了看盘中棋势,摇头道:“近日琐事繁多,一直没抽空来探望母亲。今日无事,便过来了。”
王氏将手中棋子一丢,怔了一刻,低叹一声:“尹离倒是能胜我一筹,可是他却无心政事,不愿陪在我身边。呵呵!老了,老了,倒有些怕寂寞了。”她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仰面望着屋顶,忽然自嘲似地笑了笑。
尉迟楚柘低下头,恭谨道:“孩儿可以替大哥尽孝道的。至于犬马皆有所养,不敬何有别乎?”他袖中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收握在一起,俊美如神祗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阴骘之色。
“我就是这么一说,柘儿何必这般严肃。雪樱那孩子还好吧?有时间让她过来这边陪陪我这老婆子,陪我谈谈心,絮叨絮叨。”王氏站起来,走到桂嬷嬷端来的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
待婢女们都识趣地退下后,桂嬷嬷端过来一杯杨河春绿,慈祥地笑道:“城主!请用茶!”
尉迟楚柘接过茶盏,放在几案上,摆弄着茶盖:“孩儿回去就转达母亲的话。”
“肖家那小子的事,你也应该着手处理了。不怕他念起,就怕你觉迟。得其时,当其位。”
“这事说来有些棘手,孩儿正在权衡,寻求最好的制衡点。”
“事情再多,也要注意着点自己的身子。别累坏了!”
尉迟楚柘淡淡地应了声,没喝茶,却微侧过头,语气颇有些清冷道:“母亲可还有别的吩咐?”
……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精魂,最终谁都不是谁的谁。
尉迟楚柘从交泰殿出来,一直阴着脸,吓的身边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天色阴沉沉的,眼看就快下雨了。薄公公看着城主的脸色,快要直逼乌云的颜色,昭示了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不痛快。
可是看着天开始飘雨的样子,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轻轻唤道:“城主…...”话刚出口,尉迟楚柘眉头一拧,腾地转过身来,不耐烦的打断:“干什么?”
薄公公被他恶劣的口气吓的一缩脖子,但还是嚅儒道:“城主!夫人刚刚派人来说有事找您,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尉迟楚柘斜了他一眼,舒了口气,沉声道:“先去紫薇阁!”
薄公公赔着笑脸,恭敬地回答道:“那奴才先去樱花阁知会声。”
乐正采薇看着端坐在交椅上品茗的尉迟楚柘的神色,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前,双膝跪地行礼:“城主!”
尉迟楚柘的严酷目光锁住乐正采薇,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直线:“你知道我最不能原谅的事是什么吗?”
“薇儿愚昧,薇儿不知道。”乐正采薇微微皱了下眉,尽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不自在地牵开唇角道。寒意猛地爬满全身,微颤。
“那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女人的不忠。”尉迟楚柘冷笑了一下,朗声道:“带进来!”他冰寒的黑眸里,厌恶越积越深。
乐正采薇抬头向门口望去,心中忧虑感更甚。待她看清了进来的人,不禁眉头紧皱。心中的祈祷没有灵验,果然,就好像预感的那样,奴婢,小莲。
她在心底颤抖地唤着: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败露?他知道了自己和左丘宸的事了吗?
“再说一遍,前日你家夫人派你去干什么了?”尉迟楚柘的神色冰冷阴狠,眼底一片暗烈,嘴角挂上嘲讽的冷笑。
原来只是这件事。乐正采薇稍稍有些宽心,紧绷的神经松弛。
“薇夫人只是交代奴婢把一包裹给南街的一个公子。奴婢,奴婢只是听从主子的吩咐而已,求城主开恩,饶过奴婢吧!”小莲双膝跪倒。
“公子,是吗?”尉迟楚柘恨恨地咬着前两个字,握着茶杯的手越收越紧,透白的瓷杯渐渐裂出些许细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怎么,忍不住寂寞想要红杏出墙了?还是你早已经和人暗度陈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轻轻撩开乐正采薇漆黑如夜的发,在她血色褪尽的脸上凿出大片大片斑驳的阴影。
她“扑通”一声跪下:“城主,薇儿没有!薇儿没有!你要相信薇儿!薇儿怎么会背叛城主?!薇儿爱城主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背叛城主!城主你明察!城主~”她掩面啜泣着,姿态却仍是那般娇妍,哀求声也是那么柔腻。
乐正采薇的确是美,的确是媚,特别是此刻梨花带雨般的柔弱无助之姿更是教人怜惜万分。
“砰”地一声,茶杯还是未能逃脱被丢的命运,一个完美的弧度滑行,细碎的瓷花散开在乐正采薇的脚边。
尉迟楚柘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更不理会她的辩解求饶,径自走向门口,咆哮一声:“来人!给我把给这贱人拖下去关禁闭!没我允许,谁也不准探访!”尉迟楚柘的怒吼声特别响亮也格外恐怖。
乐正采薇心尖狠狠一痛,不禁低吟出一声绝望的哽咽,幽深如井的眼眸黯淡得如一汪死水。自己一直以为山是水的良人,云是风的红拂,你是我的全部,可是却不知道,我从不是你心尖上的人。
尉迟楚柘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眸底愤慨的光芒却跃动不已,他咬着牙顿了一下:“查!”他没再说下去,可那冷厉的眼神已充分表达出他的未尽之言。
门口站立的人迟疑了一下,便应声行动。
“慢着!”乐正采薇的脸色一白,慢慢的变为铁青,几次张了张唇,又抿上嘴憋了回去。如果坏事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笑一笑,明天未必比今天好。
尉迟楚柘再次走到采薇面前,欣赏着她苍白的脸,冷笑道:“既然没做亏心事,你做什么害怕?”
“城主!你要相信薇儿!薇儿真没有做对不起爷的事。那人只是父亲安排在外护薇儿周全的。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信不信,不是你说了算!有没有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到时自见分晓。”尉迟楚柘欺身上前,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攫住了她的下颚,他看着她,暗夜般的黑眸里,那一簇簇熊熊怒火仿若要将她灼烧出几个窟窿来。
“是吗?那为什么城主那般无条件地相信姐姐?!”乐正采薇呆滞地敷衍着他的话,隐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越收越紧,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楚柘的话而被抽干了,只徒留一具躯壳,如行尸走肉般。
尉迟楚柘没有回答,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尉迟楚柘拂袖而去,临走时扔下一句话:“好好给我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想自行坦白再来告诉我。”
乐正采薇没答话,只是掩埋在碎发下的眼眸变得更加闪亮,晶莹的泪珠滑落如瀑。看着尉迟楚柘消失的背影,乐正采薇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嫁人前,母亲曾告诉自己,当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就多想想他的不好的地方。当觉得恨意爬上心头的时候就多想想他好的地方。可是现在,乐正采薇有些困惑了,他好的地方到底在哪里?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昔日还口口声声说给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原来他给自己的是下半身的幸福。可笑的是,自己还天真的信了。
雕花木门在此刻“嘭”地一声,重重合上。暖人的阳光也被阻挡在门外,厢房内顿时有些幽暗。
小莲满脸担忧之色地看着还处在恍惚状态的采薇,半蹲下身轻声地提醒她道:“薇夫人!城主走远了!地上凉,小莲扶你起来吧!”
乐正采薇眼神空洞地看着小莲,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悲戚之色:“人贵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总是一再地警告问责于我,可我还是相信他是有些爱我的。现在,我才发现,也许,我错了,错得很离谱,我太自以为是了。”
“夫人!”小莲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
乐正采薇紧握的手指骨微微泛起一层青色,她微闭眼深呼吸一番,然后忽地睁开眼来:“既然爱是那么奢侈,我不要了,不争了!从现在开始,正妻之位才是我的终极目标!我乐正采薇岂是那般容易被打倒的!”
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妒忌你身边任何的女人,我也不会痛苦,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谋划一切。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