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带来了阴沉的慵懒之气。汪雪樱最厌烦这个时节,令她的心情也跟空气一样潮腻。从后花园回来短短的十几步路,稍许雨水涔入了绣鞋,袜子湿润润的,脚心也跟着粘稠起来。
这时,诗琪和云思捧着沐浴用的衣物鞋袜进来了,汪雪樱坐在圈椅上漫不经心道:“今天怎么还不见辉儿和柔儿过来?”
云思抬头望了眼汪雪樱,嗫嗫应着:“城主让卞嬷嬷今后几天好好督促着小少主他们的学业,这几日怕是不能过来了。”
“也好。今日隅中,城主要去乐佛山封禅。你和诗琪也准备一下,跟着我去吧!”她的声音轻柔得如拂过山林的春风。
“是!夫人!你可以沐浴了!
……
尉迟楚柘与樊西,都宇泽,曲鹤轩和汪雪樱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前往乐佛山。一路驰马前行,有穿越云海之感,又无穿越云海之险。事先,尉迟楚柘已经在乐佛山山顶上筑圆坛以报天之功,在山脚下的小丘之上筑方坛以报地之功。
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尉迟楚柘自问他治理城池期间有了一定的功绩,使得云梦城太平,民生安康,于是封禅,向天报功也无可厚非。
他们到了半山腰,一群人等下马步行。峰峦迭嶂,山岚雾霭,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泉水潺潺,百花争艳。松壑涧谷,青苔飞流,紫气升腾,祥云飘悬,飘飘逸逸,山顶盘云如海,令人有羽化而飞仙之感触。
不一会,一道净门映入眼帘。它在乐佛山的峭壁下,就山崖的钟乳石而建,上下两层,由四根柱石构成,形似大门。上层是钟乳石自然形成的一尊弥勒佛,恬静安详,双目俯视,栩栩如生,好似在化度无量无边的众生。整个门洞全由石料构成。净门东侧,就石钟乳雕成的一条巨龙,翘首张目,望看弥勒,似乎在听他的吩咐,时刻准备把吉祥降到人间。
尉迟楚柘握住汪雪樱的手,说:“樱儿!你看,奇山、秀泉、妙洞、幽谷。见此美景,怎不令人生出豪情万丈?!”
都宇泽始终离雪樱他们不远,听见尉迟楚柘的慨叹,他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上山的时候,他始终显得兴致勃勃,他手里如山野村夫一样,持了一根青竹杖。一改平日的华丽装束,只是一席青布衣衫,衫子的下摆还随意的打个结
“楚柘!已是日禺了,我们还是尽快去祥池休息吧!”都宇泽词句斟酌地问尉迟楚柘。最近几天,他日显清减,笑容倒格外灿烂。
祥池,掩映在松柏之间。池水清澈,碧波荡漾,朝映霞辉,暮衔星月,水色天光,鱼儿嬉戏,美不胜收,池中有一井,名曰:慧恩井。
祥门临祥池,因池得名。祥门为城堡式建筑,正门为石砌圆拱形,拱上平台,建有正背歇山重檐回廊小楼,雕饰彩绘,小巧玲珑,登上斯楼,眺望水帘,送夕阳迎素月,乃游者之快事。自从此地被尉迟楚柘选为宝山以来,这清静之地为众多尉迟军把守,少了几分诗情画意,倒多了几分郑重的尊贵之气来。
汪雪樱早听闻祥池东畔的至真殿灵验,想着借机祈求多福。她趁尉迟楚柘观望碧水洞的时间,带了云思和诗琪前往至真殿。
碧水洞于祥池的西侧的半山崖,是一天然洞穴。洞口两侧矗立着石雕旗杆两根,洞内石楹二排六柱,每根上刻有楹联和佛家故事,图像清晰,造型生动,构图严谨,刻工不逊。洞门以石雕成,虽然不大倒也古朴,内奉燃灯佛和贤劫千佛坐像,严肃庄重。洞顶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比比皆是,如珠似玉的水珠顺着钟乳滴落石上,如坠玉盘,叮咚有声,犹如古人抚琴开筝。串串水珠恰似一幅珠帘悬于洞口。
碧水为帘山头挂,红桃似锦洞口开。洞之深处有一泉潭,水晶莹甘冽,泉水溢出洞外,形成一道飞瀑直泻祥池内。
至真殿是一座回廊式卷棚歇山飞檐建筑,殿中供奉诸多佛像,佛像庄严,汪雪樱望着阿逸多菩萨拜定,焚香三支。默默祷告:“雪樱今日祈愿菩萨面前。愿我云梦城风雨调顺,百花开放,万类和宜,产物丰收。愿我能与夫君尉迟楚柘同心,家人健康安乐。”
云思没有从汪雪樱脸上看到她猜想中应该会看到的、心愿得偿的幸福欢欣,相反,汪雪樱的脸上却萦绕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忧伤与迷惘。
出了至真殿,要到寝室忍阁,就要穿过桦林。林间,鸟声啼啭。原始中透出清丽,在神秘中显出悠然。
行走间,汪雪樱只听耳畔有人吟咏:此地帘岩曙色开,洞里无天云自霭,峰头有日雨时摧。村人采药沿崖走,好鸟衔花傍水来。乘兴登临遥极目,恍似仙境入梦来。随后是一声长叹。
汪雪樱听声响是二哥都宇泽,心里不免一动。
云思寻声探去,轻声说:“夫人!是都大人。”
汪雪樱看到都宇泽躺在一大块青石之上,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气,清丽出尘中携带了入骨的媚惑。他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汪雪樱的的眼神澄净得有如碧空:“二哥怎么一人在这里?大哥他们呢?”
都宇泽闻声跃起,动作自然而潇洒。阳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雪樱要回忍阁了吗?”
汪雪樱的神情刹那间又变得眼波流转、盈盈欲笑,曼声说道:“恩!二哥一个人在林里做什么?”
“雪樱从至真殿回来?”都宇泽不答反问,“雪樱可真是虔诚。”都宇泽的脸上一片淡然的神色,映衬着缭绕的烟雾,似随时会化风而去。
汪雪樱柔声说:“呵呵!如若灵验固然好,不灵,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就该珍惜。”现在的汪雪樱愈加显得妩媚,不经意间,目含春情,面带桃花,这种成熟的美使她脱去了份青涩。
“那雪樱你信命吗?”都宇泽那种隐含灼热、落在身上如有实质一般的目光,让汪雪樱心中颇不自在。
“我虽不信命,但学会随时要认命,因为我是人。”汪雪樱的话中隐隐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顽皮的调侃。
都宇泽恍惚之中感到自己似乎与她的距离不是很遥远,不觉微微笑了起来:“喔?那何谓认命?”
“与其你去排斥它已成的事实,倒不如去接受它,这个便是认命了。”
都宇泽目光中的渐渐变化,让汪雪樱略略有些窘迫地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注视。都宇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转而说道:“雪樱这次带云思和诗琪出来,想必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吧?!”
汪雪樱按捺住跳动加快的心脏,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二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刻意去猜测他人的想法,如果你没有智慧与经验的正确判断,通常都会有错误的。”虽然知道都宇泽可能只是随意一问,汪雪樱却下意识有些尖锐地回答了。
……
夜里,肖嫣落无法入睡。赵阳茗在边上躺着一动不动,可她知道,他也没有睡着。从昨天开始,就见他情绪有点低落,想来定是那件事情的影响。
“落落在想什么?”
肖嫣落分神间一把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垂上,激得她几乎跳起来,稳了稳心绪,肖嫣落把手伸进赵阳茗白色绢衣的里面。他的皮肤,如丝绸一样光滑:“茗!茗!”
“恩!”赵阳茗含糊的答应着,背过身去,“落落别闹!早点睡吧!”
肖嫣落不知自己何时开始,竟慢慢变得会在他面前耍些小脾气,偶尔任性着。她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脊摩挲着,小声说:“相公你都不肯碰我了。是不是我有了身孕,变丑了。相公就不爱我了?”
“落落!”赵阳茗的的胸部起伏,过了很久才回过头来,似无奈地唤了一声,尔后伸手勾过肖嫣落的脑袋,捧住她的脸:“你知道不是的。我不是圣人,我也想你。可是,你的身子素来娇弱,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现在我是怕伤了你和孩子。”赵阳茗说这话时,脸色绯红,可爱极了。
肖嫣落从未见过赵阳茗窘迫的样子,但他窘迫起来,淡雅超凡的俊容,有一股难以言传的傻气。
“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赵阳茗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抿嘴微笑,揉一揉肖嫣落的头发:“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我会像爱落落你一样爱他。”
“茗!百里伯父前几日和我说到爹娘了。他说你自从建了这乌梢堡,便没有再回家看过爹娘。我现在怀了孩子,我希望你能和我回去看看他们。毕竟他们是咱孩子的祖父祖母。你说呢?”
赵阳茗不置可否。
肖嫣落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和爹娘到底怎么了,你从没和我说起,我也便不相问。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若是真不想陪我去,那我便让三三领我回去看他们二老。”
“我陪你去。”
肖嫣落的眼中亮光一闪,声音轻柔温婉得如花间一泓春水:“真的?你不是骗我的吧?”
“我不放心你。”
肖嫣落一笑,说道:“茗!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都谢谢你。呵呵!”一滴泪滑落,打在锦被上,晕开了情愁。
赵阳茗轻轻一笑,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