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林非慢慢恢复平静。擦尽脸上的泪迹,脸上重新荡漾着温柔的笑意,她从徐默身上坐起来,“徐默,你说的再好听也没有用。林非回不来了,她正躺在悬崖下等死呢。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这是现实。你接不接受,这都是现实。所以,既然话都说开了,大家还是好聚好散吧。”
双脚落地,林非正要起身,徐默一只手臂横过腰间,又用力将她拉回怀中。淡淡的麝香,徐默特有的气息笼罩住林非,柔软的唇又贴住她的耳缘,让她忍不住细细地倒吸一口气。
“你想的真美。”听见林非的反应,徐默轻声笑了笑说,“你送我的伞,我到现在还留着。你就想和我好聚好散?”
紫色光影漫天漫地投射到两人的脸上身上,徐默将折叠伞的伞柄递到林非手中。缓缓旋转,伞柄上笨拙笔画刻成的两个小字跳到她的眼里。
林非。
徐默的手握上伞柄,热力穿透林非的手背,沿着她的四肢漫过躯干。徐默的语气平静,显出一丝怀念,“我遵守我们的承诺,在地狱里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想要离开我?”
静默。
静默。
静默。
静默的空气中,暮春的微风吹进来,唤醒沉睡太久的记忆。光阴回退,荏苒岁月流转。急雨打落一片乱红错绿,重重叠叠摇荡的树叶花影在石板路上徘徊,细细的水线飘忽,一点点打破梦的碎影。在那片幽幽蔷薇花香的花丛中,紫色光影下,这样的两个人影,一白,一黑,面对面,安然伫立。
林非的每个脑细胞都在喧嚣的叫喊跳跃,却模模糊糊,不清不楚。这一切好像真的发生过,又像是在梦里。未必是真实,也未必虚假。狂风吹散不知尘封了多久的风尘,轰隆隆,躁动和不安,澎湃与激昂。心跳越来越慢,血液好像就要凝固,生命正从身体里流淌消逝。
在这一刻,一同回到过去。
那些永远也过不去的过去。
无力的蜷缩在徐默怀里,林非眼前一片水雾。
“你终于想起来了?”温暖的唇在柔声蛊惑,“我说过,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无力反抗,不能开口,舌尖抵上齿缝就被吻住。身体化作一根琴弦,随随便便被徐默拨弄得心烦意乱,理智全失。鼻尖充斥着浓郁的甜香,好似身处被细雨浇灌过的蔷薇花丛。空旷的房间里瞬间变得狭窄,入了迷,失了神,十指插入他的发间,只会无助地迎合。全身每个细胞都软了。
用力被抱起,不过几秒又跌落到床褥的柔软里。手指在肌肤上不紧不慢的滑行,蜿蜒的曲线,像是最用心的画匠勾画最繁琐华丽的花纹。紧紧的怀抱,强壮的手臂,唇舌的掠夺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你是属于我的!林非!你是属于我的!
不!不!不!我不是林非!我不是你的林非!
那么多的渴望。再多一点,再快一点。情不自禁,上扬身体,贴近小麦色的强壮胸膛。再多一点。心底那股无穷无尽想要喷发的岩浆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烧尽你。烧尽我。
心烦意乱。一息尚存的理智响起震天鼓点,想要强行敲醒她。徐默又吻过来,体重接踵而至,紧紧缠绕,牢牢贴住,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身体。被死死困在怀抱里,让她颤抖。
“说出来。林非。把你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徐默在她耳边低语。
不!不!不!我不是林非!
你是!你是!你是!那些爱辨析不清,徐默的身体呼吸行动都在迷惑在引导,掠夺那些肯定的答案。
拒绝!快拒绝!只要一个“不”字!只要双手用力一推!这一切就可以马上结束!
心底的那句话就在嘴边。
说出来!林非!说出来!
“徐默,我要你。”
咒语破开横在心口的大坝,满载爱恋的湖水应声而泄,奔腾流淌。徐默重重一顶,掀起滔天巨浪。太迷人。再多一点,再多一点。贴得越紧,给的越多。攀登攀登攀登,顶峰近在咫尺,又好象在永远达不到的天边。
徐默!徐默!徐默!
紧紧相交的十指。猛然加速的重感。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然后。
一切都平息了。
眼前的烟花散去。
全部的气力都随着汗滴渗进身下的柔软布料。
半睁半闭着眼,林非盯着天花板上的那张灯。随着胸口的起伏,忽远忽近,圆圆的,散发着淡黄色的暖光,像极了那个夜晚看见的月亮。
合上眼,灵魂猛地下沉,宛若从五米高台怦然坠落。
“她不能见你,别说三个小时,你等三天,三个星期,三个月,你等再久也没有用。”
“我只见她一面。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会愿意见我的!”
“她现在不能见你,你走吧。”
花园的小径里,漫天雨丝中,高大的黑衫青年默默坐在石凳上等了三个小时。面前的年轻女人身穿白衣,漂亮的像个天使,为他带来一把紫色雨伞和坚定的拒绝。
猛然抓上女人的手臂,青年扫过她胸前的铭牌。林非。他又低声恳求,“林医生,我只要远远看她一眼就行。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不用和她说话,我只要看她一眼。”
审视。探究。林非任由青年抓住自己,却没有回应。
“求求你,帮帮我。”青年掏出个男士钱夹,毫不犹豫地将厚厚一叠现金塞进林非的口袋,“这是三千,如果你觉得不够,我现在就去取……”
“你有多少钱?都取出来。”林非打断他,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反正,你也没有命再用那些钱,不如现在都给我。”
青年一怔,立刻警觉地盯着她。“林医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得的是创伤后应激综合症,PTSD。最初,我们的治疗方案对她一点效果都没有。熬了三个晚上,喝了无数杯咖啡,看了比人还高的文献书籍。一点一点,调整药物,一点一点,调整方案,这几天,刚刚有了些,她的精神恢复了一些,但还是很不稳定。”林非和他对视,“作为医生,我们把拯救的每一条生命都看做一场胜利,不管要耗尽多少心力,不管多来之不易,我们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希望能让她恢复正常的生活。而你,你口口声声说,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事,都要多为她考虑考虑,不只是现在,而是她的将来,帮助她回到平静、普通、寻常的生活。”
“我会的,你放心。”青年继续坚持着。“但我现在只要看她一眼,一眼就行。”
“然后呢?让她在报纸的头条新闻里再看见你?”林非突然笑了,往前一步,“你想要干什么?替她杀了那个人?”
紫色大伞下,健美的身体翻腾着水气,青年的眉头皱出好看的川字。像是通缉令上最凶残的罪犯,一瞬间被人认出身份。不再开口,骇人的冰冷,危险气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近在咫尺的呼吸,炙热,平稳,对峙。
“我没要去杀人。”他语调平静。
“没有最好。而且以后,也不要有那种想法。”
青年突然笑了,认真又阴沉的表情毫不掩饰笑容里的不屑,对林非善意劝慰的不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因为杀人被抓了,对她来说,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好朋友,因为她,成了一个杀人犯!”
“你会亲手把她推进地狱,让她永远活在对你的负罪感和内疚里!”
青年沉默不语。
林非轻叹了口气,将钱还给青年。“如果你真的是为她好,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可是那个人呢?”青年冷笑着反问,“我们就该什么都不做,只能等着?等着看更多的受害人出现?等着看老天爷会不会,给他一点点所谓的报应?”
“对于那样的人,早在几千年前,有人就已经给出唯一的解决方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林非注视着青年,“可是我很怀疑,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手指抚上青年的眉间,林非想要将他的愁丝抚平,
青年紧紧握住林非的手阻止她,复杂的目光表露翻滚的心绪。惊讶。怀疑。探究。还有一闪而过的欣喜。“什么准备?”
“万无一失的计划。”天使或是魔女,她像是在等待一份契约。
“确定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你。”
“你能顺利地脱罪。”
“你能办到吗?”
“我能。”就像他坚毅的眉眼,青年回答得很肯定坚决。
“还有一些准备。”林非摇摇头。
“什么?”
“离开她,永远的离开她。”
轻柔的嗓音在青年耳边无尽地蛊惑,“她的欢笑,她的幸福,那一切都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样的一个魔鬼,只能孤零零的,活在自己的地狱里。”
“你唯一能够拥有的,只有罪恶感。在无边无际的地狱,黯淡的看不到半点星光。永远,永远……”
一排一排的雨丝,在斑驳的光影间游荡。很薄很薄的阳光,穿透云层,斜斜地摊到积水的石径。光明和暗影的交界缝隙里,两个淡薄的人影相对伫立。
好一会,青年艰难地开口:“我放心不下她。”
林非笑了,又轻叹口气。“既然你爱她……”
“我不爱她。”青年认真地否认,“我是她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那我建议你选择另一种方式。”林非后退一步,却无法挣脱青年的手掌。
“什么方式?”
“变成一道光,驱散她的黑暗,带给她爱和希望。你好好工作,多挣点钱,帮她从现在的生活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
“我有一笔钱,足够她出国学习生活。只是……”青年犹豫着问,“我很担心她一个人。你能替我照顾她吗?那笔钱,也足够负担你的花销。”
林非轻轻摇头。
“为什么?”
“因为在地狱里,无论光速有多快,黑暗总是抢先一步。”
深深地凝望,目光和目光的交流里复杂的情绪起伏翻涌。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林非的视线细细扫过青年的眉眼鼻,最后落在他的唇间,“我知道她爱谁。那是个很好的男人。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一定可以幸福。”
“你保证?”
“我保证。”
“让该去天堂的人去天堂,让该下地狱的人下地狱。”柔柔的唇靠过来,贴上冰冷僵硬的线条,一张一合轻轻吻过,“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小心点,不要被抓到,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们还能见面吗?我和你。”
“当然。我会在地狱等你。”
猛然擎住软润的腰身,青年将正要后退的林非拉进怀中。
灼热的亲吻。
命运的承诺。
“等我,在地狱等我!”
林非睁开眼,醒过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柔软的羊毛毯紧紧包裹着赤裸的身体,给她温暖。将脸埋在那片温柔的触感里,深深呼吸,徐默的气息从鼻尖一直蔓延到灵魂最深处。
“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爱他,你也爱他,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不爱他!我只爱你!”
“不要再骗自己。你明明知道,我们每一次心跳,都是在对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