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都痛苦,又寻不到解决的方法。碰上征兵,老蔫没和家人商量就报了名,他要挣个功名让这些说闲话的人看看,有地位有身份,谁还敢揭他的短。
这种窝囊的日子他过够了,即使没有富贵命,死到沙场,也解脱了家人和自己。
老蔫娘和媳妇哭得快断气,却没法让他反悔。集合那天早上,老蔫的便宜儿子拽着他的手,骄傲地欢呼,爹爹要去当将军了,我爹爹是大将军!
老蔫难得地把儿子驾到肩膀,带着他跑圈圈。他命里没有子嗣,这孩子就是周家的香火,旁人再怎么说,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平日里总记着不是亲生的,对孩子亲热不起来,要走了,倒生出不舍来。
“您别和老蔫计较,他没啥坏心思,我看他可怜,想着服侍公子比上沙场安全,让他多点机会活着。”段岑说:“您要觉得他不懂规矩,我这就打发他回军营里。”
院中各人回房后,段岑敲开贺平的门,老蔫的事,他还是要解释一下。贺平听完段岑讲老蔫的不容易,眉头拧成疙瘩,“所以他不能生育,就可怜?就可以对媳妇打骂、发泄心中的苦闷?”
几日的相处中,贺平看出来段岑是个能办事的,后面运粮或者去栖凤渡,都得倚重这个人,对老蔫的事责问过重或者把老蔫赶回去,会让笼络段岑的效果打折扣。
留老蔫在眼皮底下,可以约束他的言行,有什么情况能及时处理。赶他走,他肯定管不住自己嘴,泄露了消息,侯爷那里的戏白演,粮食怕顺利运回去的难度增加,被有心人知道,主子的安全也无法保障。
贺平没追究老蔫的事,冷着脸让段岑去歇息。段岑悬着的心放下,这事估计翻篇了。各房的烛火陆续熄灭,小小的农家院子安静下来。
与阿荷家相对的酒楼包房里,一位蓝袍男子用小银剪刀剪着烛心,问道:“你是说毒被抑制住了?不是说这是沾上即死的剧毒么,怎么回事?”
“爷,”李敬端着托盘,躬身回答:“毒的确是剧毒,至于为什么会被压制住,大夫说不清楚。”
“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你?”蓝袍男子问。
“爷,先生并不知道是我们在打听,”李敬说:“安排的人是扮成对方的人去问的,想知道毒为何压制住,万一毒发也好应对。”
“他们没问过这个问题?你确定派去的人没被识破?”蓝袍男子转身,问。
“没问。可能,他们觉得毒被压住了就不会再发?”李敬斟酌道,没回答第二个问题,他不敢保证。
“命挺大啊!”短暂的沉默后,蓝袍男子将剪刀扔到托盘,拈起帕子擦手,道:“让人过去吧。”
“是。”李敬领命,退出包房。
蓝袍男子坐到太师椅,给自己倒了杯酒,悠闲地抿了一口。酒是胡人喜欢的烈酒,入口辛辣,肠胃里也即刻热起来。凉夜如水,要是有姑娘捏肩捶腿就好了,美人与烈酒,才是英雄的标配嘛。
这位眉眼冷峻的公子哥,腿翘在桌上,转着酒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点着拍子,纨绔的样子就是没姑娘添酒唱曲,也当得起风流二字。
“开门!开门!”阿荷家的大门被砸得咚咚响,不算厚的门板受不住几位壮汉的捶打,快要脱离门框,门缝的土掉下来,几个敲门的人吃了一嘴土。
隔壁几家院子的狗狂吠,大家纷纷起身。
“主子。”贺平迎上来,用眼睛示意门外。
倒春寒的夜里,人像被深井的凉水浸透一样冷,吴青匆忙起床,单薄的衣衫在推开门的瞬间被冷风吹透,凉气入了肺,当下扶着门框咳嗽起来。
一件外袍兜在吴青肩上,外袍上炙热的体温让吴青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没来得及抬头,送外袍的人就弯腰抱起地上的兔子,站到院子里的几个人旁边。
“啊?”吴青的眼睛跟着莫远山的后背,没听清贺平说什么。
“等会儿有事,主子你先跟小贺走,他会带你去侯爷那里。”贺平着急,顾不上莫远山的失礼。
“我.....”外袍太长,拖在地上,吴青用肩膀将衣服往上颠了颠,开口道。
“开门!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我数三声,不开门就撞了啊!”门外有人高呼,“一,二,......”
李大牛这几天没回来,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住不下,他就住到雇主家去了。这么多老乡陪着,他不担心阿荷的安全,李大牛想着,还是尽快要个孩子,阿荷在家也不孤单了。
他不知道阿荷现在不是孤单,是害怕。最近几日家里接连发生事情,超乎了她这个农家女子的承受范围,前几天刚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现在砸门的又是什么人?来报仇的吗?
“等会儿情况不好,想办法从后门走,那些人不是冲你来的。”陈庚从阿荷身边经过,低声嘱咐她,“不要和公子一起,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陈庚目不斜视地从她跟前走开,站到院中的众人身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阿荷一眼,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阿荷心痛,陈庚的体味被迎面的风吹来,温暖又熟悉,让她安心,本能地想依靠。脚步上前,又顿住,这已经不是他能依赖的人了。
阿荷抱着怀抱,好冷啊,冷得打颤,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阿荷觉得自己在发抖,满脑子想的都是命运真是爱开玩笑。命运要他们分开,他们分开了,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命运却又安排他们有这样的相处。
若是陈庚恨她,她心里也不愧疚;若是他们彼此当成陌生人,也各自安好。偏偏他记挂自己,而自己,希望这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也是他。
新婚的丈夫对她很好,没有信奉庄户人家“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那套,成婚后,没动过她一指头,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从未与她红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