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蓦淡漠地凝视着女子,那熟悉的骄傲、言语,虽不施粉黛,甚至发丝凌乱有些狼狈,仍旧是一个绝色佳人,她盯着老妇冷声道:“你离得远些,我有话对她说。”
女子莫名地看了看她,待老妇回了自家院子,自己跟随第五蓦二人去了一处僻静之所才问了句:“你是何人?”
第五蓦站在她面前看似心平气和,眉目间却是果敢:“你愿意离开这里,我便帮你一次,或者你有任何书信给家人,我都可以替你给他们,再或者你想回归原本的生活认回原本的亲人,我都会帮你,只要你想。”
女子侧目而视:“你知道我是谁?”
第五蓦没有理会她的质疑和惊惧,扭头朝叶承韬平淡道:“她是真正的薄公主沈蓦。”
叶承韬淡定的神色下,眼眸深处流转出震惊,再次望向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按正一品武将之礼单膝下跪:“微臣叶承韬参见公主殿下。”
沈蓦愣了一下,先是仔细打量第五蓦,眼神从不可置信变成怨毒嫉恨,为什么她可以拥有这样华丽的衣衫,可以过得如此精细美好,叶承韬这个贱人居然也恢复了正常:“你一个草民,也配跟我说帮我?”
第五蓦大约能理解从云端跌落污泥的心情,正如她现今对众人这份宠爱的患得患失,自己是看尽过苦难的人,不会嘲笑他人,对方眼中的嫉妒与怨恨也都看在眼里,冷静道:“我说只要你肯回去,我会把公主之位还给你,我还未正式入皇家玉牒,更未觐见圣上,你有机会。”
沈蓦不由得意一笑:“你把公主之位还给我,那叶承韬也还给我了?”
叶承韬在第五蓦说出还位便想到了此处,眉目清冷,断然拒绝:“公主,微臣与阿蓦已是夫妻,至于如何与圣上交代,不劳公主费心了。”
沈蓦讽刺地笑道:“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就是得到的东西再也不舍得还回来罢了,虚伪至极!”
第五蓦神色漠然始终如一:“原就不属于我的,与其担忧失去,不如奉还。即使是你先舍弃这份高贵和叶子的婚约,我也不会霸占着不给,不是我的我不会要,你随我去青都面见圣上便是!”
叶承韬慌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满眼不舍与无助,双燕眉拧成结,丹凤眸蓄了泪水,声音带了一丝颤抖:“阿蓦,我们多年的相识,几经生死,这样的缘分与情意,你不要我了?”
第五蓦覆上他修长有力的手,双眸清亮如水,语气充满了安定:“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公主的身份是沈蓦的,婚约也是她的,我要的是你跟我的啊!我们这段感情你已经走了万里,剩下的我来走!不过,这件事很艰难,你可能被贬,甚或会入狱,我也会死。”
叶承韬却笑容灿烂地握住她的双手:“无妨。”
沈蓦眼底划过阴狠,几乎将地面盯成筛子,然到底在宫里生活了十年,很快便淡去,只道:“吴瑞毕竟与我夫妻一场,我想见他一面,我的女儿才三岁,我要带着她一起走。”
第五蓦不假思索:“好,我们等你。镇上有家思远客栈,你准备好了就来找我们。”
沈蓦却道:“你们住村里吧,离得近,我放心。”
叶承韬在亲爹的教诲下已经知道如何对付公主自傲的性格方法:“微臣遵旨。”
二人在村长家借宿,几个暗卫住在族长家,双方都在打探和离的事宜,唯有沈蓦等吴瑞自镇上书院回家便一股脑将事情原委告诉吴瑞,不过只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被人替代了位置,将所有的罪责都栽赃给第五蓦。
上梁不正下梁歪,吴瑞的母亲刻薄,吴瑞又能好到哪去,只是秀才念书多了心思也多,更是跟狐朋狗友混迹一处学了不少恶习,闻得自己有个千金小姐当妻子,岳父还是当朝肱骨,心里有了一个险恶的想法。
吴瑞最初在乞丐巷见到沈蓦脖颈上的玉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对她好也是为了垫脚石更坚固,如今听到翻身指日可待,愈发待妻子好了,更是为了妻子与亲娘为难。
沈蓦十岁逃出宫便流落街头,几次三番因着面容被登徒子觊觎,然后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容颜,可她性子自小被淑妃宠溺太过,蛮横娇纵,经常被乞丐殴打,不过一月的功夫就不能见人,在她险些被狂徒侮辱时遇到了少年吴瑞,是以,她将吴瑞当做救赎,愿意跟他回家。
可她不知,吴瑞起初是手头紧,欲将她卖入青楼的,只不过是看中那块价值连城的金镶玉的璎珞为了利用她的身份,奈何沈戎为保证不让青都乱起来,寻沈蓦都是暗中进行的,吴瑞在青都等了三个月都不见沈蓦的家人,过后纯粹当捡了一个不要钱的童养媳——他年长沈蓦九岁,早到了议亲的年纪。
吴瑞跟着酒肉朋友混场子,也不管沈蓦年仅十三还未及笄,或是用兄弟们的话,越嫩越鲜,早早地将沈蓦连哄带骗的吃干抹净,许是初尝人事,吴瑞对沈蓦的身子比对青楼的女子更上瘾,一连几日的折腾,还是吴张氏劝阻之下才离开家去了书院念书。
沈蓦却以为这是宠爱,因为淑妃每次去往交阳殿的时候都是兴奋激动的,她养好了身子便随吴张氏学着劳作,吴张氏最初听着独子的话对沈蓦这个金疙瘩很有耐心,只希望儿子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
可从沈蓦十岁到十三岁三年的时间,白日做梦的想法已渐渐将吴张氏磨尽了虚荣的耐性,后来吴瑞每月休沐回来都与沈蓦亲热,吴张氏也懒得阻止,甚至还期待沈蓦能给吴家添丁。
十四岁的沈蓦因为沈戎只专注国事,加上皇后去的早,沈戎更少来后宫,妃子们根本没有机会争宠,导致有心眼却不多,见沈蓦都是直接叫人接去翠华轩,沈皓则是在太元殿或者御书房,抑或去公主的仁华宫、太子东宫。
于是,沈蓦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了身孕,十四岁便诞下女儿,吴张氏看在吴瑞的面子上伺候了沈蓦孕期与月子,待沈蓦出了月子便开始屋里屋外的忙活。
吴瑞参加了一次春闱,未中,复准备第二次科考,吴张氏被田间劳作磨没了温情,逐渐对沈蓦不满,许是沈蓦生子过早伤了身子,养了三年没有动静,吴张氏的脸色愈加难看,一年比一年磋磨她,吴瑞在家时便好很多。
再者,吴瑞装深情有一套,将从未体会过情爱的沈蓦蒙骗的云里雾里,更何况身在局中愈是难以分辨,并且吴瑞手段高明在宁可与母亲为敌也要护着沈蓦,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蓦只有在吴瑞身上才能享受到从前的偏爱。
翌日,吴瑞拜访村长,科考再次失利后他的所有宝全压在沈蓦的身世上。
第五蓦的身子自重伤后变的弱柳扶风,脸色在日光下更添几分苍白,纤腰盈盈一握,秋波眉似蹙非蹙,灵动的大眼有几率世外的淡然,樱唇轻启:“吴秀才是来找我们的?”
吴瑞在第五蓦身上感受到从未遇见的清冷,他与多少女人缠绵,从少女到少妇,从良家女子到青楼娼妓,眼前之人却与他曾经所见截然不同,像是春日里洁白的梨花,芬芳浓郁侵入心脾,鬼使神差道:“是来找你的。”
叶承韬也是男人,只一眼便懂那双眸子的恶念,挡在第五蓦身前,不冷不淡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吴瑞恍然若失,面上浮现一抹假意温和:“好。”
第五蓦似乎发觉了二人之间的怪异,打量了一眼吴瑞,总觉得此人心机深沉且恶毒,与其保持了距离。
三人行至树林,吴瑞直截了当却又煽情不已:“方琳告诉我第五蓦占了她的位子,我钟情于琳儿,自是不舍她离去,但我若随她去,必定是她的污点。这样吧,我们一家人最后吃一顿饭,我同琳儿签和离文书,明日去官府分户。但,有一点,你们如何证实是来接她回去,而非杀她灭口?”
第五蓦被沈蓦的清奇思路疑惑到了——为何把自己的所有私事全部说与这个笑面虎?她颇为费解,却道:“我们先回青都送消息,得到确切回答再来。”
而后,双方约定,叶承韬带着第五蓦离开上阳村。
一月后,第五蓦从青都带着密卫长落谣和源德公公来了上阳村后山,叶承韬在京城稳住沈辙一干人,避免有人调查。
沈蓦并未见过落谣,只认识源德,四下张望,除了他们三人就剩玉衡这个下人,美眸立时一横:“源德公公,我父皇为何不来?叶承韬呢?我皇兄呢?”
源德脑仁直发疼,时隔多年的折磨感又回来了,跪在地上宽慰道:“回公主的话,庆阳王府沈伏沈辙父子不安生,与皇权有碍,世子为协助圣上稳住朝局,太子殿下亦忙得不可开交,皆不得前来。”
沈蓦跋扈的性子又上来了:“那你们就是偷偷接我,回去也不可能真的恢复公主的封号,对吗?”
第五蓦解释:“不止你恢复不了,而且我们俩都得在青苑暂居,你并无功底,正面对上庆阳王会吃亏,是以我会……”
“保护”二字还未出口,沈蓦便一个耳光扇过去,这几年并不富裕的生活让她压抑至极,尤其是遭受吴张氏的打骂,脾气越来越暴躁冲动:“你这等货色也配跟我争宠?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你不过一介草民,还肖想永远霸着我的名号?!”
第五蓦习武多年,对危险有本能的感知,侧身躲开仍有一时的愣神,愠怒道:“你莫名其妙!当初是谁给了我相思引,又是谁当着黑煞的面故意叫我名字?是谁说叶承韬废人一个不配你,又是谁说愿自寻心仪之人?如今在这里跟我发疯,你究竟走不走,不走罢了!”
源德惊出一身冷汗,轻咳一声:“公主,第五姑娘是为了保护您与太子殿下才留在青苑的……”
沈蓦指着源德、落谣和第五蓦冷眉怒斥:“放肆!你们这群狗奴才,都给本宫滚!”
落谣与源德不同,武行始终单膝跪着,不卑不亢道:“公主,第五姑娘言辞过激,请公主恕罪。另吴瑞恐对您有不轨之心,还望……”
沈蓦再度怒火中烧,一脚踹向落谣,源德是父皇身边太监总管,她打不得,不代表谁都能说教她:“不过一个下人,本宫一句话便可定你生死,也敢在本宫面前污蔑本宫的丈夫?!”
第五蓦气不打一处来,这沈蓦发起飙简直六亲不认:“你够了,我也再嘱咐一遍,吴瑞并非你所见的那般纯良温润,如果你一定要偏听偏信,日后吃了亏就别后悔!”
沈蓦是嫉妒得要疯了,所有人都偏向第五蓦这个白衣,父皇同皇兄不肯来见她,连这群贱奴也给她脸色,真是反了天了!如此青都、如此皇宫,她如何回得去?
她自小备受疼爱,父皇与母后严肃,但皇兄与淑妃娘娘惯着她,哪里受过这等教训:“本宫心中有数,无须你这平民来说道,你们可以给本宫滚了!”
第五蓦扭头就走,许姨说过,良言难劝该死鬼,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为了沈戎能早日见到沈蓦,她从华阳镇赶去青都没休息好病了一场,仍旧甘愿为大浥效劳,来回奔波就换来这么个结局,她也有脾气了:“你自己保重吧!”
沈蓦见她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更气了,骂着落谣和源德:“你们也滚!”
源德将沈戎给的一块玉佩放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此乃皇族玉器,如有需要可着人来青都交于守城士兵,公主珍重,老奴告退。”
落谣淡淡道:“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