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文、杨依林出来食堂院的门,杨依林说:“姓盖的说话还挺特别的,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啊?我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那会儿她把我说得,那是真让我听急了,我才敷衍她,说我有女朋友的。”
杨依林借此事、此话,也算是对郑晓文说得非常明白,他没有女朋友。
杨依林刚才说盖珏瑶那话,他并没有很明显地说出盖珏瑶什么,可郑晓文从他的表情、从他的语气里,已经感觉出来,他对盖珏瑶有点反感。
这两天,郑晓文与杨依林的接触中,她静下来的时候,对杨依林的一些言行和表情,都回想过。她似乎觉察到了,杨依林对她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在里面。
她虽然不能确定,这种觉察到的东西是否是真,可她心里对杨依林,好像有了一些熟知的感觉。
现在,她又听到杨依林说他自己没有女朋友,她就更肯定了,她那个觉察到的、说不清楚的东西,是存在的。
此时,郑晓文明白杨依林话中的含意,她也明白杨依林说盖珏瑶的意思。
她说:“你来工厂工作,就必须得适应工人们的说话方式。这厂里有一些斯文人,也有一些说话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象盖珏瑶这种性格的人,厂里还有几个呢,她们待人都很热情,你得慢慢适应才行啊。”
杨依林点点头,他从郑晓文委婉的语气中,感受到了郑晓文对他的关心之意。他看看郑晓文,说:“你说的也是,我既然到了这里,就得尽量、尽快,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适应这里的一切。”
郑晓文看着杨依林,她说。“适者生存嘛。”
两人相互看看,会心地笑了。
这两人刚进行政大院,盖珏瑶从仓库院厕所出来,一溜小跑跟了上来。
郑晓文对杨依林说:“你们去吧。”说完,她进了宣教科。
郑晓文回到办公室,往她的办公桌前一坐,心里忽然有了一些想法,她拿了纸拿起笔,自语着写起了她心里涌出的文字语言:
“其实我也不懂得人生大道理,只是通过亲自经历、亲自目睹过的人和事,再加上平时的观察和领悟,才懂得了一点点。那,现在就把懂得的这一点点,说出来,写出来吧。
“人在学习中、在明白中长大,在醒悟中、在成熟中变老,在无可奈何地包围中逝去。
“人在一生中要学会很多,关键是要早早学会独立,早早学会养活自己,学会理解人,学会爱人。
“爱情之爱,这一生一定要尝试,要深刻地去尝试、去体验。只有体验领会过,才能看到世界上的人海中,最绚丽的奇美异彩;只有尝试体验领会过,才能品到人世间,所有滋味里的特种玄妙滋味。”
她写到这里看看,她对‘爱情之爱’这段文字又有了想法,随即在下面又自语写了两段文字:
“你郑妮妮这个人呀,你看你能的,你也可能是刚刚沾到了一丁点爱情的边,你的鞋尖还没沾湿呢,你知道尝试过爱情,就会看到奇美异彩?你知道尝试过爱情,就会品到玄妙滋味?那要是一尝试爱情,忽地一下跳到泥地里了怎么办啊?
“哎呀呀呀,你看看你这个人,正说着爱情呢,你说泥地干什么?干什么!哎哟哟哟,别急别急嘛,我说、我写那泥地,没别的意思,那是跳到泥地里去挖莲藕的呀!知道不?啊呵呵呵呵嘿嘿嘻嘻!”
郑晓文这次自语写完,她再看看她写的这些文字,点点头自语着:“嗯,这些文字写得好像还有点意思,等下班回家,就把它放到日记里吧!”她把这张文字纸,装进了她的小挎包。
杨依林买过饭票回了木器厂。邓奥生见杨依林从大厂回来了,他赶忙去提了一壶开水,进来杨依林的办公室说:“杨厂长,这水刚烧开,我给你倒瓶水。”
邓奥生说着话,有点怯生地走到茶几前,拿了暖水瓶把水倒满,又过来拿了杨依林的专用茶杯,放进茶叶沏了一杯茶水,说,“杨厂长,喝茶吧。”
“好,好。”杨依林扶扶茶杯点点头说。他仔细看看这个约有二十六七岁的邓奥生,感觉这小伙长得挺精神的。
邓奥生心里说:这巴结领导的活儿,真不是自己的强项,这一来到领导办公室,怎么走路也有点不自然了?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
杨依林指指对面的三人沙发,对邓奥生说:“坐吧。”
邓奥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杨依林问:“小邓,你说说挽救咱们木器厂,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好吧?”
邓奥生猛然听到这话,他有点找不着北,心想:平时全组人围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这么大的问题……他一时回答不出来,坐着的身子不自觉地扭了两下。
邓奥生看杨依林在看他、在等他回话,他镇定一下自己:别慌,别慌,自己不是常想接近领导,表现自己的能力吗,今天提水为的什么?有钢用在刀刃上,这个大好时机千万不能错过!
邓奥生稳稳神思想了一下,说:“我觉得应该从这几个方面着手努力,第一,应该抓产品款式、色泽、质量。
“第二,应该加强销售力量。销售是厂里的经济命脉,是工厂生存的关键,这个科室很重要。干销售工作,不仅要有口才,还得要有磨劲,得能说到对方心里。你推销产品,人家一说不要,你就转身走人,那能行?
“第三,开阔视野,眼光要放远。应该到外面看看,探探各地家具的供需情况。
“第四,原材料应该分类购进,降低产品成本。”
邓奥生看杨依林静静地听他说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想法,也不一定对。”
杨依林看邓奥生既有语言组织能力,又有口才,还懂得作为销售人员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心想:何不把他调到销售科呢?他问:“小邓,你在木器厂工作多长时间了?”
邓奥生说:“我初中毕业就进了这个厂,到现在都快十一年了。”
杨依林说:“你的看法、想法都很实际,我发现你有销售能力,我想把你调到销售科去,你看怎么样?”
邓奥生一听这话,蒙中搅着惊喜,忙说:“我早就想干销售工作,杨厂长这么看得起我,我会尽心尽力工作的!”
杨依林又问:“小邓,你能说说咱厂销售上,那几个人的情况吗?”
邓奥生不想说哪一个人的销售能力不行,他说:“那几个人……承继新是才调上去的,要我看,承继新的销售能力比那几个人强得多。他有口才、稳健、还有钻劲儿。
“承继新三十来岁,他有才干,人长得也帅。他刚到销售科,销路还没有打开,以后,他准行!他家里的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哦,家里有困难,也不能扯到工作上啊。”
杨依林赶紧问:“他家里有什么困难?”
邓奥生看杨依林的表情很认真,他才如实说起来:“承继新是下过乡的知青,当年他下的地方很偏远,吃不饱,日子很苦。
“当时,有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乡下闺女,经常给他送吃的,他的感恩慢慢变成了爱情。他看回城无望,就和那女孩结了婚,生了他们的女儿。
“后来,承继新回城在一个大单位里工作,他大半年都在外地,照顾不了家里,就托熟人来了木器厂。前年,他又添了个儿子,计生办只罚了款,没再追究。
“去年,承继新花了两万块钱,才把老婆孩子的户口从农村迁过来,这钱都是他借的。一家几口人要吃要穿,他女儿还在上学。他老婆想来咱厂工作,厂里说她年龄大,没收。你想啊,就他那点工资,他能不发愁?”
杨依林问:“你见过承继新的老婆吗?”
邓奥生说:“见过,人长得好、也很利索。我看她的年龄也不比承继新看着大,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我看着很般配。那是啊,她要是长得不好看,承继新怎么会和她恋爱结婚呢。”
邓奥生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说:“前几年,咱厂里乱哄哄地议论过,承继新比他老婆年龄小好几岁的事。说承继新那么有才干,人还长得帅,他回城有了工作,肯定不会要乡下的老婆了,会再找个城市里的女孩结婚。
“这些话传到了承继新的耳朵里,他听得急了,可他一下也捂不住那么多人的嘴。有一次开大会,承继新忽地站起来,对着全会场的人说:‘请大家都听着,我承继新的婚姻,是我和我老婆共同选择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老婆和我的孩子!
“‘大家议论别人我管不着,胡乱议论我承继新就是不行!谁再敢胡说八道我承继新的事儿,我已经亮明意思了,谁不想挨揍,就闭上你们的嘴!’自这事之后,大家议论的话题转了弯儿,都是夸承继新的话。”
杨依林听完这话,心想:承继新对待婚姻家庭有责任心,他的工作态度肯定也错不了。本单位的职工有困难,本单位应该解决。我马上去找三叔,让三叔想办法,把承继新老婆的工作问题给解决了。我有空就找承继新,先给他个定心丸!
杨依林起身拍拍邓奥生的肩说:“小邓,今天你提出的建议非常好,我会提到厂里会议上去解决,谢谢你啊! 我现在就去找何厂长,你的工作一定下来,我马上通知你。”
邓奥生听着这话心里想着:这壶开水提得真值,下层一步登上了中层,看来这天上,可是真的会掉馅饼啊!他美滋滋地提起茶壶,脚步在坚定中,飘出了杨依林的办公室。
何自谦的办公室里,杨依林说了想把邓奥生调到销售科,把恒子深调回工艺技术科的建议。
这两件事,何自谦心里都很明白,他知道恒子深、邓奥生的才气和能力,没提异议就全答应了。他还说:“恒子深是三年前下到车间的,我正想着把他提上来呢,你这一说,正合我的心意。”
杨依林只觉得自己遇到何自谦,真是遇到了一个好伙计,心想,只要自己的前进路上没有人为的障碍,那就顺利得太多了。
接着,杨依林对何自谦说了,把厂院东边那一溜废弃大车间,改为会议大厅的事;把厂里分散到各处的连椅,收集回来放到会议大厅的事;让闲着的工人们,明天开始大扫除的事。
何自谦听着杨依林的这些建议,感觉都很好,他点头答应着,全都同意了。
杨依林看老厂长对他的建议一一采纳,心里感动加激动。他又说:“何厂长,厂里的产品老牌子,随着老产品已经积压两年多了,依我看,老牌子应该随着老产品一起销掉。
“咱们推出的新产品,应该有一个响亮的新名字才对,产品换个新名字,也预示着咱们木器厂的新生呀,你说是不是?”
何自谦想想,点点头说:“嗯,你说这有道理,只是这新牌子的名字,一时……”
杨依林一听高兴了,说:“何厂长,我已经想好名字了,乐居,乐居牌!你看怎么样?”
杨依林看何自谦愣愣地看着他,他说:“乐,是欢乐的乐字,居,是居住的居字。何厂长,这个牌子的两个字,还包含着居家快乐、安居乐业的意思,你说这个名字做牌子好不好?”
“要说这乐居二字,看着悦目,品着欢心,说着上口,听着响亮还切合实际。”何自谦高兴地点着头说着,“嗯,好!行,行,咱的新产品就用这个名字,改换牌子的事我去办理!”
杨依林听完何自谦的话,他心里那个舒畅如意啊,算是美完了!
杨依林从何自谦的办公室出来,他看见承继新,赶快把承继新叫到他的办公室,说:“继新,你爱人工作的事儿,不用发愁了,十天之内,或许是三天之内,会让你爱人去塑料厂上班。
“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人托人,给你爱人找的工作,明白吗?”
承继新在发傻的表情里明白着,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只简短地说:“杨厂长,我明白,多谢了!多谢了!”
杨依林随即又对邓奥生说了,让他去销售科的事。
邓奥生说:“杨厂长,你这么看重我,我邓奥生为振兴木器厂,时刻准备着流汗出力!”
下午的下班时间到了,杨依林在厂里职工食堂吃过晚饭,回到英华西里三十五号院一号楼二楼,杨云汉住过的套房里,他往沙发上一躺,紧张了一天的身心才算轻松下来。
他双手往脖子后面一放,脸朝着天花板,脑子里过起了‘电影’: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幕一幕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着,自己就这么既复杂又简单地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像是一片荒久了的田地似的,需要自己去重新耕种、重新收获。
就算是老厂长何自谦是个好伙计,可自己得从头做起,前进路上还是充满着艰辛啊!
杨依林,困难就摆在你面前,你这个年龄能挑起这个担子?你到底该怎么办啊?他感到了青春的沉重。
突然,他心里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选择了以这个方向为路的开端,那就一直往前走!
不管自己是木器厂的副厂长也好,是塑料厂的车间副主任也好,这职务无论大小,自己都是木器厂的领头人。现在工作在肩上,想办法也得把工作扛起来!往后时时提醒自己,记住:只许胜,不许败!
他想到此,心情才轻松下来。接着,他又想起了三叔杨云汉。想着三叔对他的操心和照顾,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感激之情。
他心里说,努力工作,正派做人,就是对家里人的最好报答。
杨依林痛痛快快洗完热水澡,便上床准备睡觉,可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郑晓文的影像一个劲儿地往他的脑海里钻……
这几天他与郑晓文的接触中,他发现郑晓文不仅长相漂亮,举止文雅,还特别有才华。时间虽短,可郑晓文的形象,在他的心底已经印得很深了。
他不由自己地自问着:“自从见了这个郑晓文,我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反常?我以前有过这种现象吗?
“没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初见一个女孩就产生如此特殊的、极其强烈的异性感觉。
“这个郑晓文,她似乎有种无形的力,在紧紧地牵引着自己的心,而且这种牵引好像挣不脱似的紧拽着,连梦里都不肯放过,只要一闲下来,这思想里就全是她!
“杨依林,你认识她才四天时间啊,你这是怎么啦,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嗯,像是。或许是正因为她在这里,上天才把我安排到这里来的。要不,我这么不爱说话的人,一看见她,我的话就变得那么多!”
他自语到这里,睁开眼睛愣了愣神。他马上坐起来自语着:“杨依林啊杨依林,你赶快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班,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干呢!”
他这才睡下,平静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