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到了,清晨,杨依林在家里吃过早饭,开窗户一看,见天阴得很重:哦,像是要下雨了!他带上雨衣,下楼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杨依林来到木器厂的四方大厂院,心里想着下午开大会的事,立即大步一直正东,进了东边正对着办公室那一溜门的,新布置的会议大厅。
他环顾一下大厅,心里说:这个废弃车间的面积可真是不小,这一摆放连椅,看着像个电影院似的,宽大又敞亮,看着真好!
他抬头看看大会**台上方,见郑晓文写的红底金字大会横标:‘木器厂抓生产促销售全体职工动员大会’,十七个斗大的金字悬空高挂,显得有气势,又醒目。
他仔细看看郑晓文写的字,见她那毛笔大字内的颜体肉、柳体骨与郑体髓,交相融汇;笔力刚如奔虎,柔若腾龙;笔法刚柔互润,意蕴其中;字体清正遒劲,气韵生动流畅……
他观赏至此,不觉点头称赞说:“如此匠心天巧,实乃真才女也!”
杨依林正入神地赞美着,郑晓文在挥毫之中的灵思巧手,他一转眼,又注意到了,摆放在大会**台两边的罗汉松、紫薇,这两盆树桩盆景。
他心里说:昨天晓文让去她家里拉花,姜丰就跟着去了,看来这两盆花木,真的是给会议大厅增色不少。嗯,还是晓文想得周到,他心中更加惬意。
杨依林在高兴、惬意之中,不觉站在东边这盆罗汉松桩景前,细细地观赏起来:
他见这盆罗汉松桩景的造型,是天然大树形。树高一米,根蔸很大,主干较粗。苍老的主干在树高三十厘米处,向右铺开了一片小枝,此小枝散开的枝叶极富美韵。
罗汉松的主干,继续向上长到七十厘米高时,杈开向左分了一小股,这个小股稍向左下方倾斜生长,形成了很自然的一大斜飘枝。此斜枝在半空中展示着英姿、飘洒着舞美。
那一大股主干,向上又长了几厘米,便散开枝叶生长,长成了,荣盛蓬勃而完美的苍翠树冠。
杨依林感觉这盆罗汉松,就这么简单地生长着,大小长短几片绿云,结合着它遒劲的根,挺拔的干,古朴的皮,整体观赏,它气势雄伟、景象壮观,俨然千年古树风姿!
杨依林往远处站了站,他再看看这盆罗汉松,见它和花盆里的山峰石,连在一起所构成的画面,一眼望去,直觉自己已经置身于名山风光之中了……
杨依林观赏、赞叹完罗汉松的余兴未尽,他又来到西边,观赏起这盆紫薇桩景来。
这盆紫薇是郑晓文精心养护延长了花期,此刻满树紫花、白花开得正艳。
杨依林见这盆紫薇树高一米,主干较粗,灰白色脱了树皮的主干,扭拐弯曲。主干上沟沟窝窝的沧桑印记,无疑是逆境所致,这也是这盆桩景的妙处之一。
开白花的一小株银薇,是靠在紫薇主干左侧根部的,沟窝里生长出来的。它只有三十厘米高,向左侧散出的一片短枝上,开满了白色花朵。这株银薇是这盆紫薇桩景,在造型上的陪衬与装点,此为这盆桩景的妙处之二。
杨依林仔细地观赏着这一大株紫薇。他见大株紫薇左侧,从银薇的树顶向上,这左边只有两小枝向左生长。光秃秃的右侧,直到七十厘米高时,才从一个芽眼里长出两枝。主干从这个芽眼向上,又长了几厘米,才分出许多小枝,形成了美丽的花顶。
杨依林看着从一个芽眼里长出来的那两枝,见一枝向右长成了一大横枝;一枝向下倒垂生长,而且是一枝发成了两枝,两枝又发成了四枝,四枝又发成了八枝。这八枝花条,向下飘飘荡荡几乎触及盆面,占据了这株紫薇右侧,没有发芽长枝的整个空间。
这些花条在飘荡中,有两条还飘到了小银薇的花枝上。这八条垂枝,是这盆紫薇桩景,在设计造型上的绝妙之处!
杨依林再看看这盆紫薇桩景,他心里直觉得,银薇就是紫薇的小妹妹。小妹妹拉着姐姐的衣裙,仰着粉白清丽的小俊脸,一直对美艳而又衣着素雅的姐姐微笑着……他被这对‘姐妹’震撼得,只会说美叫绝,再没有找到其它赞词。
杨依林还不知道这两盆桩景造型,是出自郑晓文之手。他更不知道,郑晓文设计这八条垂枝的时候,是用了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原理,才培育出了这些垂枝,并且这些垂枝也是以六十四卦里,其中的卦名命名的。
杨依林正观赏着紫薇盆景,忽听有人叫他,他刚转过身,邓奥生已经进了门:“杨厂长,何厂长叫你呢。”
邓奥生说着话,带着满脸微笑,还一直往大会**台前走着说着:“杨厂长,郑老师写的字怎么样?郑老师家里养的花怎么样啊?”
“郑老师写的字好,郑老师家里养的花也好!”杨依林随口夸赞说。
邓奥生摇摇头、砸砸嘴,说:“郑老师真是太有才了,这天下人的优点,都快让她给占完了。”他说完直看着杨依林。
杨依林看一下邓奥生的表情,他差点接不上这话。他很快思想了一下,说:“看着优点多的人,那是没有近距离接触。人谁没有缺点啊,相互来往多了,自然就发现缺点了。”
两人说着话,转身来到厂院里,邓奥生去了销售科,杨依林去了何自谦的办公室。
一上午时间,天虽然阴得很重,可没有下雨,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竟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紧。
杨依林叫着何自谦:“何厂长,下雨了!”
何自谦在自个办公室接过话说:“我知道,姜丰已经打过电话,通知职工食堂准备饭了。”
杨依林回话说:“哦,这我就不着急了。”
十一点五十分,雨还在下着。木器厂里离家远的工人们,他们和杨依林、何自谦一起,往大厂职工食堂去了。
职工食堂餐厅里,有十几张大圆桌,已经坐了很多人。杨依林踏进餐厅门,很快就寻见郑晓文一个人,在东北角那张餐桌前坐着,他对何自谦指了指郑晓文。
何自谦对杨依林扬扬手,低声说:“你去吧,去吧。”说完,自己到端饭台去了。
杨依林来到郑晓文身边叫了一声:“郑老师。”
“过来了。”郑晓文说,“刚才我碰见梓曦了,他说顺便把我的饭也一块儿拿过来。”
杨依林听到郑晓文说秦梓曦为她拿饭,这话让他听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可他面上并没有带出来。他边转身边说:“我去拿饭,一会儿也来这里吃。”
杨依林还没有走到端饭台,他就见秦梓曦端的塑料盘里,放着六个快餐盒,朝郑晓文走过去了。他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杨依林、秦梓曦、郑晓文,这三个人的饭刚放到餐桌上,还没打开餐盒,门卫老李过来,叫着郑晓文接电话去了。
留下这两个人,他们说着话,心里都等着郑晓文,都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餐厅里,靠餐厅中央的一张餐桌前,坐着林静、温洁梅,宋奕、姜丰、曲映涛,这五个青年人。
另一张桌前坐着冯友民、沈玉恭、许正方、周应彬、销售科长孙尚立。
西南角近端饭台的那张餐桌前,坐着副厂长钟紫娴,盖珏瑶、封五云、医务室大夫罗瑞坤和医务助手代菁。这几个人中,除代菁二十六岁,其余的人均为三十来岁年龄。
郑晓文进来了,她看看餐桌上的餐盒,见一个也没有动过,说:“你们怎么不开餐盒吃饭呀?”
“等你嘛。”秦梓曦对她笑笑,又补了一句,“是什么事啊,跑得那么急?”
“我家的石榴、枣,都长熟了。”郑晓文坐下开着餐盒说着,“刚才我同学打电话过来,说明天去我家帮忙摘呢。”
杨依林听到这事儿,心里猛地一阵惊喜:这真是好事一桩,借口不找自然来,这个大好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他随即说:“明天摘石榴,摘枣,我也去帮忙。”
“我也去帮忙!”秦梓曦紧跟着说了一句。他和杨依林的心情一样,只是他反应得太慢,把话说到了后面。
“好啊,这么多帮手我可不发愁了。”郑晓文随口应着。应完话只觉得不好意思:又不是你给人家帮忙,干吗答应那么爽快,真是!
杨依林问过郑晓文家的地址,说:“哦,私塾胡同。”
秦梓曦听到私塾胡同,他惊喜地说:“私塾胡同?我小时候去过,这条街名字叫胡同,其实也不窄,小汽车来往还是可以的,是吧?”
“对,对,你说得不错。”
郑晓文接着说:“私塾胡同的情况,听说很早时候,我们那条街上拐弯儿有个胡同,胡同里有个私塾,私塾太破旧了就给拆了。为纪念这个胡同里的私塾,也正好我们那条街全是古式房子,就把我们那条街的名字,叫了私塾胡同。”
郑晓文说完,她夹起一块鱼吃着,又说一句:“这鱼真好吃。”
“我知道你喜欢吃鱼,没问你就买来了。”秦梓曦看看郑晓文,说道。
杨依林心里说:她爱吃鱼,我记住了。
这三人吃着饭聊着话,何自谦放下正吃的饭,他来到杨依林身边说:“杨厂长,你吃罢饭早点回去,多休息一会儿啊。”
杨依林赶快点头答应,他看何自谦转了身,心里说:何厂长是怕我说话多了,费神分心耽误下午开会,才特意来提醒我的。唉,何厂长有点爸妈的味道。他对老厂长又增添了一份敬意。
这个宽敞的长方形大餐厅里,中间没有柱子,就餐的人无论坐在哪里,通过人缝间隙彼此都能看到。
青年桌上的林静、温洁梅,两人吃着饭还不时抬眼透过人缝间隙,看看杨依林。
宋奕的目光,是使劲从前面桌上那个吃着饭,还不时晃动着身子向左右说着话的人两侧,趁个空隙寻找着秦梓曦。
曲映涛只想看温洁梅,一张桌上吃饭没人挡,随意看。只是,他顺着温洁梅的视线看到了杨依林,心里猛地一惊一沉,后一半饭什么味道,他全然不知了。
姜丰在爱情上,是个能洞察对方心理而又及其聪明机敏的小青年,他很喜欢林静,可他发现林静一直把他当普通朋友看待,而且毫无深交之意。
姜丰想过追,也掂量过追不上,也掂量过不敢穷追。他不敢拿那个如果他放开了,肯定收不住的感情去实践,他才退出起跑线的。
姜丰想着,自己拿着长竹竿再蹦几蹦,都够不着想要的果子,那就压根别够也别再想了。所以,他收住自己不能有的感情,和林静之间,一直保持着单纯的友情。
此刻,领导餐桌上的许正方、孙尚立,他们两人这顿饭吃得有点忙。
许正方忙得,吃着饭还不时抬着双眼两瞟,他朝着西南角那五个女人坐的餐桌上,滚一下眼珠瞟封五云,再滚一下眼珠瞟代菁。
同桌吃饭的孙尚立,他只看代菁,别无旁顾。
孙尚立看许正方的一举一动,他一抬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要往西南方向稍微一转脸,或是一斜眼,他看西南角餐桌前的人,也是一清二楚。
无论怎样情况下的情敌,既然是情敌,如果两人同时遇到了共同的情人,那,他们看对方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分外眼尖的啊!得,许正方、孙尚立这两个人的眼神,算是热闹了这张餐桌……
冯友民、沈玉恭都在这张餐桌前坐着,他两人看许正方和孙尚立,看得都很清楚。他们都看到了,许正方、孙尚立两人的不正常眼神,也都知道许正方的生活作风不怎么样。
这一会儿,冯友民、沈玉恭两人,都是趁着旁边的人不注意,顺着许正方的眼神,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了西南角那张餐桌前,坐的都是女人,他们心里一下全明白了。
冯友民吃着饭,烦得在心里说着:我虽说不知道孙尚立是怎么了,可这许正方,他看见女人就馋得走不动。这正吃饭呢,他的两只淫眼也不安生!这么多人看着,还挡不住他拿眼睛胡嫖!哎呀!这,这,真是!
沈玉恭见许正方,还往那张女人餐桌上看,他心里也是烦得很。不过,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悄悄吸了一口气,随着呼气,又极小声地“唏呀!”了一声。
领导餐桌上的周应彬吃着饭,他早就了解许正方的德行,这会儿,他只看了许正方两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一下把他恶心得,他再也没有看许正方一眼。
孙尚立和代菁,两人曾经在一个车间里工作过。孙尚立和许正方,两人是吃喝朋友。
孙尚立和许正方之间,并没有仇恨,可这一会儿,许正方每看代菁一次,孙尚立就想拿起饭碗往许正方的脸上摔。
孙尚立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许正方像似不注意,其实,他在视野里,一直注意观察着孙尚立的表情。他对孙尚立此刻的内心想法,那是了然在胸。他找个空隙,就使劲瞪孙尚立一眼,用愤怒的眼神对孙尚立说:
你这个吃错药的王八蛋,她又不是你老婆,你干吗那么大醋劲!怎么?我有老婆,你不是也有老婆吗?别在我跟前装摆正经!只许你不许我,真是风往东刮你往西走,故意作对不是?看你有那作对的本事没有!
许正方的眼话,孙尚立看得特别懂,他这个充满怒容的气球,经许正方的眼针一扎,他无可奈何地出溜一下,瘪了。
孙尚立三十来岁,长脸儿,稍胖,中等个子,一般人才。他为人可以,工作一般水平。他和许正方一样,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
一个月前,许正方撺掇孙尚立,当这个销售科长的时候,孙尚立就说:‘我现在当个车间主任,就已经很不错了。技术问题有技工,杂事有副主任,有私事我还可以找个借口,到外面窜圈办一办。
‘我每月还多拿几十块钱的,中层领导操心补助费,车间里的小娘们儿,还都仰着脸儿和我说话,我已经很知足了。现在,你老许让我去销售科当科长,我没那本事,弄砸了怎么办?’
许正方听着这话感觉别扭,他说:‘看你那个熊样儿,弄砸了有我撑着,你怕什么!销售科里那么多业务员,你是不会动动嘴指挥业务员,还是怕钱咬手啊?’
孙尚立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动摇,他说:‘那你得为我办件保密事,咱两个是朋友,这事,早晚也瞒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