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文、杨依林,两人进来塑料厂到行政大院,迎面过来的曲映涛和他们两个打着招呼。
这两人问到盖珏瑶,曲映涛说盖珏瑶刚去食堂。这两人随即出来行政大院,朝职工食堂方向去了。
塑料厂的大厂院里,车间门前树下的空地上,有五个工人在往箱子里装着成产品。
这个装箱组里的万景春,他朝着正往职工食堂去的郑晓文、杨依林指指说:“听说杨依林到木器厂当副厂长了。”
刚从车间过来的柳翠,她指着郑晓文着急地说:“天霞,叫郑老师,快叫她过来,咱们顺便看看那个杨厂长!”
撒天霞抬起一只手往嘴角一捂,朝着郑晓文喊着:“晓文,你过来!”她边叫边招手。
杨依林跟着郑晓文,他也朝这组人过来了。
这组装箱工人工作在宽阔的厂院里,每逢厂里来个招眼的人,或是厂里有什么事,他们都想看一看打听一下,知道情况后,还都想再议论议论。
尤其是流利快嘴撒天霞,郑晓文知道的新鲜事,有一大部分是从她这儿传过去的。
万景春高中毕业,很会写。一年前他在厂办公室工作,厂里的板报都是他写的。那时候,他并不爱说闲话,就因为他不小心说了许正方的不是,才惹祸上身调离了办公室。他下到车间往这堆儿人里一挤一打哄,慢慢变得也爱说爱笑了。
撒天霞看着走过来的郑晓文,问:“晓文,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呀?”
“去找珏瑶买饭票呢。”郑晓文说。
撒天霞看看杨依林,也打着招呼:“是杨厂长吧?”
杨依林向撒天霞、也向这组人点头微笑说:“是啊,我是杨依林,大家好!”
“杨厂长,你觉得在木器厂上班行吗?”万景春问。
“行啊,挺好的。”杨依林说。
万景春又问:“木器厂的情况,你全都了解?”
“大体上了解一些。”杨依林很自然地说。
这组里的张留成和花蕊馨,他们两人一边装箱一边听,都没有说话。
郑晓文看这组人想看的看了,想问的也问了,她和这组人打完招呼,两人又往职工食堂方向去了。
这一组人,花蕊馨四十多岁,其余四个人都是三十来岁年龄。
这组人看那两人转身离开了,撒天霞立时抢先说:“刚才你们都看见了吧,看人家杨依林长得,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说完又摇摇头咂咂嘴,“美男子,真帅!”
万景春接过话说:“这杨依林说话也文气好听。”
柳翠说:“我看杨依林长那脸儿,像是哪儿都带着本事呢!”
花蕊馨接话说:“我看着也是。”
撒天霞向远处看看杨依林、郑晓文的背影,又想想刚才她叫郑晓文时候,郑晓文和杨依林一起,朝她这边走过来的影像……
她想着这个影像,忽然有种感觉,感觉自己眼中的这两个人,有点天生美配。她恍惚之中,还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一对人的形象,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就自个神秘地笑了笑。
撒天霞平素有点心直口快,那是她的性格使然。她比较聪明,她若是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妥,她是决不会不傻装傻说出来的。此刻,她只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半:“哎,咱们只顾夸杨厂长了,你们都把晓文的长相模样看忘了吧?”
万景春忍不住说:“我才不会忘呢!郑老师刚来咱厂时候,我都不敢正眼看她。我只要仔细地看她一眼,我这心里,真的,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一忽闪,我的头都晕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留成,这时候低着头瓮声瓮气地接话说:“不光是你,我也是!……”下面的话他还没有吭哧出来,那三个女人听了没忍住,哗地一声都笑起来。
撒天霞笑完说:“女的不一定都会化妆,我有个长相很好的熟人,那天碰见她,哎哟,她化妆的样子丑完了,好好的牡丹花硬是让她描成了狗尾花,我想想也没好意思说她。
“看晓文也真是会长,长得让人看着就像是二十岁小姑娘似的,还不描不画哪儿都是自然美。她要是描了画了,说不定还没有她的自然美好看呢!”
花蕊馨说:“咱厂里有几个漂亮女孩,象林静、温洁梅、宋奕,这几个闺女长得也算是出众的好看了。可相比之下,还是晓文更漂亮。晓文这闺女的长相,是把女孩子的美,都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万景春说:“我注意看过了,郑老师的静相、动相都很美。”
柳翠不解地问:“景春,什么动相、静相?你具体点儿说嘛。”
万景春说:“我说的静相,是说郑老师在静静地听人说话、或是定神看物没有动作的相貌。我说的动相,是指郑老师走路、说话、表情加动作的协调之美。
“郑老师的相貌,是正面、侧面看着都很美。有的人是正面美,侧面不美;有的人是正面不美,侧面美;还有些人,是静相很美,笑了反而不美了。这人啊,通过好的修饰,人人都可以漂亮,可漂亮不代表气质,气质更能取悦人。
“哎?你们注意没有,郑老师长得,按说是十分中国人的那种,可我看着她,还是总感觉,她的容貌有九分端庄中国秀,外加大方一洋美的味道。郑老师是既漂亮又很有气质,说话还温和好听”
花蕊馨立时接话说起来:“晓文的好听话是说给好人听的。她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说话,我告诉你们,那也是冲得很!”
这几个人听到这话,他们的眼睛立时对准了花蕊馨,都等着她、看着她,看她下面要说什么。
花蕊馨说:“你们都别这么奇怪地看我,我说的是真事儿!那天我去食堂院儿,见前面走着许正方,我不想和他说话,就放慢了脚步。就在这时,晓文从食堂院里出来了。
“我没听清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只看见晓文带着恼劲儿,冲着许正方梆叽梆叽说了几句难听话。好像许正方没敢再说什么,我见他头一低,往食堂院里去了。我怕碰见他们尴尬,没敢往前走,赶快去了仓库大院儿。”
张留成接过话说:“肯定是许正方说话不干净了,那货他就是欠揍!他要是犯到我手里,你们看着,我非揍叉他不可!”哄地一阵笑声。
撒天霞笑完,她有点带气地说:“这个疯豆芽,他竟敢对晓文说孬话,干脆让他个大臊狐,去没有女人的单位里工作,看他还怎么臊狐!”
柳翠也烦得接话说:“就是,就是,把许正方调到全是男人的单位里上班,他总不能逮着爷们儿……”
这组人不敢大声笑,一个个低着头弯着腰,笑得哈哈格格的。
撒天霞笑完直起腰,她又回想品味着刚才万景春说的,郑晓文相貌的话,自个想想没忍住,又格格格格笑起来。她这一笑,四双眼睛又盯着她看,她说:“你们看我干什么!”
“那你笑什么呀笑!”张留成说,“你这一笑,还不是又有新词儿要说了?”
撒天霞看看万景春,忍不住又格格笑了说:“刚才听了景春说晓文的相貌,今天我才知道,景春看女孩子,竟然看得这么细致有眼光,还静呀,动呀,正呀,侧呀的。
“我想啊,景春当年找对象,那一定是挑剔得很,那,景春,咱组里的人都没见过你老婆,你就对大家说说,说你内人长得怎么样!”
那三个人都觉得,这玩笑话问得有点尖刻,八只眼睛又对准了万景春。
万景春不慌不忙很镇定地说:“找老婆和审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找老婆是过日子的,审美是领会人物之美的,都知道了吧?懂了吧?”他又提提嗓门儿,“都知道了吧?都懂了吧?”
撒天霞说:“知道了,大家都懂了。”她说完,心里忽然想到,刚才见过杨依林之后,这心里怎么总觉得,自己和杨依林有点亲近的感觉啊?真的是有点亲近,奇怪!
撒天霞刚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杨依林被安排在木器厂的事,她想着这个事儿又觉得很别扭,就只管说了:“我还有点事儿想不明白,你们说,头儿们把杨依林弄到木器厂干什么?是让一个大学高才毕业生去收破烂儿呀!”
张留成听了这话,他也是一脸的别扭,说:“我都纳闷儿,木器厂都垮定了,工人连活都不干了,头儿们还一直往那边塞不顺眼的人,这都塞过去几十个人了,还塞!现在又塞杨依林,这都什么意思啊,真搞不懂他们!”
撒天霞又说:“你们说说,把杨依林推到那边的破烂厂,这人才可惜不可惜呀!”
万景春看了一眼张留成,又瞥一眼撒天霞,说:“你们都着急上火什么呀,头儿们都不嫌可惜,你们嫌可惜不是白搭!
“要我想啊,说不定是让杨依林的人才妙手,去给木器厂起死回生呢。如果不是这个意思,”他接着嘟哝了两句,“人就是这种计算同类的东西,明里暗里摆弄人,成了小单位里头儿们的嗜好了!”
柳翠说:“这不知又是哪个头儿的馊点儿!”
万景春又接过话说:“还会有谁?少不了冯大哈、疯豆芽!冯大哈和人说话看似点头嘻哈,内里阴得很!疯豆芽,咳,不说他了,他的孬行全都明摆着呢!”
花蕊馨看这几个年轻人,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就以长者的口气说:“你们可不敢随便乱说啊,小心隔墙有耳,传出去够你们受的!”她说完,小心地往车间看了看。
万景春看花蕊馨这么小心,他别扭得把手中的活都停了,站直身子瞪着眼说:“怎么啦?!他们干那一面当哈巴狗,一面走窝,还一面咬人的事都对?我就是看不惯说他们了,去回报吧!他们顶多把人排挤到车间,还能怎么着!”
柳翠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她小声问撒天霞:“景春刚才说的哈巴狗、咬人,这我都懂,那什么是走窝呀?”
撒天霞哈哈大笑完,她才小声说:“许正方找封五云,那就叫狗走窝,明白了吧。”她这声音虽小,可全组的人都能听到,一群人哄地一声都笑了。
这五个人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柳翠抬手臂一指:“平板车从仓库院儿开出来了,赶快准备装车吧!”这组人不再说话,都在等着搬箱子装车。
郑晓文和杨依林离开装箱组,两人向前走过篮球场来到宣传栏前,杨依林停下脚步看过板报说:“这字写得这插图画得真漂亮!”
“承蒙夸奖,谢谢了。”郑晓文笑了说。
“是你写的你画的?你的字体、你画的可真好。”杨依林发自内心地夸赞着郑晓文。
郑晓文仍然微笑说:“写几个字画几笔算什么,我在这厂里的工作,就是负责板报宣传加统计助理。”
杨依林点点头心里说:嗯,有貌又有才,真是让人好爱,好爱啊……
两人说完转身到食堂院去,都看见许正方在前面正往食堂院大步走着。他们离得不太远,许正方并没有注意身后有人,他进到食堂院就高喊起来:“盖珏瑶!”
这两人都听见餐厅里答应着:“唉!”
许正方踏进餐厅门又喊一声:“珏瑶,你老公我来看你了!”
紧接着,这两人就听见盖珏瑶哈哈哈哈大笑着说:“你个兔!你见了老娘就没好话,哈哈哈哈,什么事儿,说吧!”
这两人听见许正方继续骂着玩笑:“我是来约你今天晚上轧马路的,你一定得跟我去啊!”
盖珏瑶三十来岁,说话爽快,声音高亮,是个很热情的人。她很不想和许正方骂玩笑,可她又不敢得罪许正方,心里恼着,面上还总是带着笑和许正方说话。
此刻,盖珏瑶心里早就恼了,可她还是接过许正方的话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拐弯抹角,我还忙着呢,没空和你说笑话,哈哈哈哈!”
站在食堂院里的郑晓文、杨依林,这两人把许正方、盖珏瑶的玩笑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还听见餐厅里的两个大师傅,也都在呵呵地笑。这两人趁许正方还没有接上盖珏瑶的话,赶快进了餐厅。
盖珏瑶看郑晓文进来了,又见许正方不再说话急急地出了餐厅门,她忙对郑晓文笑着说:“哎呀,是晓文呀,这会儿我没事儿,就来伙房帮他们择择菜。”她说完,朝杨依林看看,“这是杨厂长吧,有事啊?”
“找你买饭票呢。”杨依林说。
“行,行。”盖珏瑶说着话,她仔细看看杨依林,又笑了说:“哟,长得这么帅呀!谈朋友了没有?要是没有,大姐我,给你介绍一个漂亮女孩!”
盖珏瑶看杨依林有点不好意思,她接着说:“真的,我都给人家介绍成两对儿了。你要是相信大姐,我就给你瞅着点儿。哎,你别扭头不看我呀,你问问晓文,我说的都是真的!”
杨依林趁盖珏瑶的快嘴还没有再往下说,他赶紧插话说:“谢谢你,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就别费心了。”
盖珏瑶说:“你有女朋友了,大姐就不给你介绍了。哎,你要是常在食堂里吃饭,别管了,想吃什么说一声,大姐保证让你吃得满意。走,咱们到行政大院拿饭票去!”
盖珏瑶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哦,我有点儿小事得耽误一下,你们两个先到行政大院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就到。”说完,她快步出了餐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