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时节,陆玉到了椰蓉市。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时,也是同样的季节,她看着亚热带冬季的绿树红花,满是憧憬;第二次来这个城市,绿树红花依旧,满是回忆。时隔多年,除了年龄,她跟第一次来椰蓉市时没有什么不同。她发现不管是在椰蓉市还是糖瓜市,一切都在不断地重复,不断地被迫换工作,不断地被迫搬家。工作换来换去都是公司小职员,家搬来搬去都只是凑合着睡觉的地方。前段时间一部分建议陆玉来椰蓉市,还有一部分人建议她去花糕市,估计去了花糕市也是如此重复。她的人生就像计算机程序里的无限循环,10/3的小数点后的无数个3。照这样下去,全国有那么多城市,每个城市有那么多区,她要换到什么时候为止?
没过几天陆玉就发现她被人跟踪和偷拍了,偷拍的人“很不敬业”,明目张胆。有次她去吃东西,邻桌用陆玉足够听到的音量说:“椰蓉市普遍早婚,不像糖瓜市结婚那么晚。有些人年纪大了就不适合来椰蓉市了,根本嫁不出去。”陆玉发现他们那群人不仅粗俗浅薄而且理解能力有问题。在这之前陆玉曾经在社交媒体上说:“离开椰蓉市这几年,椰蓉市的同龄人纷纷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美满幸福。”她其实是在表达那些人破坏了她的生活,显然那些人理解成了陆玉渴望嫁人生小孩。陆玉去逛公园的时候,看到公园里张贴了征婚启事,驻足读了一下发现有几个女孩的征婚启事跟陆玉在糖瓜市时发在社交媒体上的那个征婚启事像极了。陆玉在糖瓜市的社交媒体上发征婚启事是避免再偶遇渣男,难道这些女孩也避免偶遇渣男吗?陆玉离开那个张贴征婚启事的地方往公园深处走,听到两个男人比较大声的对话。一个人说:“属虎。这个生肖就很特别,很多有能量的人都属虎。”另一个人说:“我侄女回国发展,她就不来椰蓉市,她说在椰蓉市像她那么大的都结婚了,来了跟同龄人没有共同话题,同龄人都在谈论孩子。”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声的“私聊”,明显这话是说给他们旁边的陆玉听的。他们又一次提到了那次在网上跟陆玉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32岁属虎的人。
高峻山到张之华的办公室,说道:“刚才黄逾明给我打电话,问咱们有没有派人去跟踪陆玉?”张之华问道:“卓南成安排的?卓南成怎么只安排他的同学黄逾明,不安排咱们呢?”高峻山说:“张源渊安排的。张源渊对黄逾明说:‘一切都按照景绮秋的要求做,全力配合景绮秋。’张源渊是景绮秋的前夫。”张之华又问:“景绮秋要求黄逾明的人做了什么?”高峻山说:“要求找两个人一边跟踪陆玉一边提醒一个生肖‘属虎’。你是不是属虎呀?”张之华说:“是呀,我属虎。可是我出生那天,医院里好几个同日生的呢。我出生那年,我们一条街上就有五六个人出生。他们为什么这么聊?还有谁属虎呀?”高峻山说:“朴恩莲也属虎。哈哈哈。”笑了一阵,高峻山接着说:“朴氏以前做光纤的,你觉得他们手上有多少信息?”张之华说:“我老婆去水调曲尾吃饭,被服务员问东问西,烦得她吃了两口打包回家吃去了。水调曲尾的老板以前是朴家的司机。”高峻山说:“很可能咱俩也跟陆玉差不多,都被他们这帮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果没有足够的信息,朴恩莲怎么能拆散卓南成跟林溪眉,怎么能把卓南成骗到手呢。”张之华说:“我觉得后来卓南成很可能也参与了一些不体面的事,用了那些信息,要不然他怎么迟迟不跟朴恩莲离婚呢?他无非是想借着景绮秋算计朴恩莲的机会,让大家都知道他很无辜。”高峻山说:“卓南成舍不得那些信息和朴氏的资源,他想在得到各方谅解的前提下甩掉朴恩莲。卓南成骨子里其实有跟朴氏相似的自私。别忘了他负了林溪眉两次,一次是毕业后既不拒绝也不挽留,不清不楚地跟林溪眉分了手;一次是林溪眉到了糖瓜市,他却总跟朴恩莲混在一起。他如果不喜欢攀附权贵,朴恩莲也无机可乘。”张之华说:“事情的表象之下,都有更不易察觉的本质。朴恩莲还问过我很多次,能不能通过手机软件获取用户的信息,她说那些信息都很有价值。”高峻山说:“他们把整个网络监控了,什么信息不是一清二楚?他们很可能是在用障眼法,算计着万一事情暴露就拿咱们公司做挡箭牌,嫁祸咱们公司泄露了信息。千万别把用户的信息告诉她。”张之华说:“他们要是把整个糖瓜市的信息都监控了,能动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林溪眉在学校查到发匿名邮件的互联网协议地址是卓南成家里的。”
朴恩莲联系到了青石电子公司的老板夫人罗如云。罗如云是个很八卦的女人,最爱聊别人家的闲事。爱看别人家热闹的她有段时间自己也遇到了麻烦事,她的老公叶达福嫌弃她是个长舌妇而出轨了。李蓉凤对罗如云说:“你加入我们朴氏联盟的花漾会吧,我们花漾会有很多姐妹。我们都给你支招,保证叶达福对你回心转意,再也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花漾会帮着罗如云设计叶达福,她们通过一家皮包公司骗叶达福投资。这家皮包公司对叶达福说:“你投资我们公司,我们保证你这笔钱就是保密的。将来不管是你在外面有个什么情人呀或者将来跟夫人离婚呀,这笔钱都能运用自如。不仅运用自如还能升值。”叶达福心想:“我现在用钱的的确确不灵活。要是能把钱隐藏到这家公司,以后我老婆就更管不住我了,我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叶达福把钱转移到这家皮包公司后,这家皮包公司冻结了这部分钱。花漾会又赶紧联系青石电子的债务人拖延还款日期,催促青石电子的债权人催债。叶达福一下子懵了,电子行业蓬勃发展下他的生意一直都很顺利,没遇到这种困境。现在不仅他的公司还不上债权人的钱,他本人也还不上以个人名义贷款银行的钱,银行天天给他发信息:“若您逾期未能及时足额还款,我行会将您的逾期信息如实报送至人民银行个人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还有些讨债公司天天给他打骚扰电话。
叶达福没办法只好回家求罗如云,他对老婆说:“如云,我现在遇到了困难,你手头有没有钱?支援我一下?”罗如云眉毛一挑,生气地说道:“这几年电子生意这么好做,你怎么还来找我支援你?你都多久没往家里拿钱了?你的钱都去哪了?”叶达福只好坦白了他把钱放到皮包公司的事。罗如云说:“你怎么不敢承认你在外面包养第三者的事呢?你承认了,写下保证书,我就支援你一部分。”叶达福只好写下保证书。罗如云支援了叶达福一部分钱,要求叶达福去找第三者讨回以前的馈赠。那段时间叶达福被折腾得再也没了出轨的心思。在花漾会的怂恿下,罗如云开始插手青石电子的事务,朴氏联盟通过花漾会的罗如云控制了青石电子,也给了罗如云一些关系。在罗如云的参与下,青石电子确实也发展得不错。罗如云自从做了花漾会的会员就为朴氏联盟做缺德事,她监视过李小珈也监视过林海棠,还因为表现突出而升为高级会员。青石电子发展起来,罗如云认识了更多富太太,也长本事了。虽然跟朴氏联盟抱团后,她耀武扬威、为所欲为了一段时间,但是朴氏联盟这几年逐渐衰落,她得到的好处越来越少了。她慢慢地厌倦了被朴氏联盟使唤的日子,越来越怠慢朴氏联盟的指示。李蓉凤去世后,她就很少参与朴氏联盟的活动了。因为她是个爱唠叨的人,叶达福从她的唠叨里早就大概了解到她做了些什么事。叶达福觉得青石电子发展还可以,就尽量利用罗如云从朴氏联盟捞好处,尽量不拆穿。
罗如云对叶达福说:“前几年我们椰蓉市齐心协力两头骗,才把陆玉挪到了糖瓜市,现在她又回椰蓉市了。老朴总的女儿朴恩莲联系到我,又让我监视她。”叶达福说:“这家姓朴的真够讨人厌的,咱们公司能发展起来,主要是行业好、政策好、大环境好,朴氏对我们只起了点锦上添花的作用,他们却总是一副缺了他们不行、欠了他们莫大人情的姿态,真是令人无语。”罗如云说:“以前老朴和李蓉凤每次来椰蓉市都明示加暗示地要好处,我哪次不是把最好的礼物送给他们。有些事能办的才办,不好办的怎么帮他们办?”叶达福说:“陆玉来了多久了?她以前是因连软件的员工,卓南成应该知道这件事呀。如果卓南成知道,华十山的那两个老总应该也知道。我问问华十山的两个老总。你不是认识景绮秋吗?你问问景绮秋,我们参考参考。”
第二天早上,叶达福联系高峻山:“你们以前在因连科技,认不认识陆玉和朴恩莲呀?朴恩莲有没有联系你们关注陆玉的一举一动?”高峻山说:“她没联系我们。我们离开因连科技的时候朴恩莲还没加入,那时还是卓南成任总裁。”叶达福说:“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理,请教请教你们。”高峻山说:“我们很少跟朴恩莲直接沟通,我们是卓南成这边的,跟她丈夫联系比较多。估计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叶达福说:“主要是我们公司很重视朴恩莲的事情这才打电话打扰你们。既然不是大事,我们也不用太紧张了。”罗如云问景绮秋:“景总,我是花漾会的罗如云,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呵呵。我前几年身体不太舒服,好久没参加花漾会的活动了。我们的李会长去世后,小朴总接手,她总是忙,花漾会的活动也少了,我更少参加。我现在有点事情不太明白,陆玉不是去糖瓜市了吗?她怎么又回椰蓉市了呢?”景绮秋说:“很多人都给我施加压力让我管这事呢,我也在调查。现在我也不明白朴恩莲监视陆玉的理由是否能站住脚。”罗如云问道:“你在调查这件事?我该怎么办?”景绮秋说:“就像你现在这样。朴恩莲跟你的对话,让你做的事,你做完了整理一下,给我一份。”说到这里,景绮秋心想:“陆玉去了椰蓉市还挺麻烦,我还得遥控。当年我也参与组织监控陆玉的事,现在又出来调查,会不会被椰蓉市的人揭穿了。还不如让陆玉回糖瓜市。”想到这里,景绮秋又多说了几句:“这个陆玉真是不知趣,她当初都离开椰蓉市了,人也不在椰蓉市工作,那就别再回去了。她这一回椰蓉市,不仅给你们添麻烦,我们也更麻烦。她这是不仅给别人添麻烦,还给她自己找尴尬。”
爱八卦的罗如云心里藏不住话,中午就组织了一帮中老年妇女一起吃午饭,黄逾明的夫人也去了。吃完午饭已经快4点了,黄逾明的夫人给黄逾明打电话,黄逾明说:“我这会儿正在华十山呢,要不你也过来吧。”就这样,黄逾明的夫人中午跟一帮中老年妇女吃了午饭,晚上又跟一帮中年男人吃晚饭。黄逾明夫人复述完罗如云的话后,张之华说:“不对呀,陆玉还没离开因连软件的时候,很多人就想让陆玉回椰蓉市了。那时莫文勇对我说:‘我们这边已经让同事在工作间隙劝陆玉回椰蓉市了。’”高峻山说:“陆玉又不认识你们,怎么谈得上知趣不知趣。估计景绮秋担心你们产生厌烦情绪,故意把你们的厌烦情绪转嫁到陆玉身上。”张之华说:“在因连软件时也一样。他们不仅想让陆玉任劳任怨地做牛做马,还想让她心里认同莫文勇这些人的管理。后来他们发现陆玉想转行,就想把陆玉逼走。可是陆玉也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地被踢走,想弄个明白,那时因连软件一群人就天天嫌弃陆玉,说陆玉不知趣。”黄逾明的夫人说:“这么说来,陆玉真是委屈呀。听罗如云说,当年朴氏联盟用尽手段把陆玉逼到了因连软件。要不是被朴氏联盟干扰,她本来可以找份更好的工作。”黄逾明说:“这么恐怖,这简直就是逼死人的节奏。”黄逾明的夫人说:“对了,今天罗如云还说了一句,她说以前在椰蓉市的时候,李蓉凤还指使花漾会的人建议陆玉立遗嘱呢。理由是:椰蓉市的年轻人孤身闯荡,身边没有家人,没几个真朋友,如果有个万一,连个遗嘱都没有。”黄逾明说:“后来陆玉为什么去了糖瓜市呢?”黄逾明的夫人说:“陆玉年纪轻轻怎么会去立遗嘱?那个时候罗如云一群人担心出了问题担待不起,她们就一边哄着李蓉凤,一边把陆玉逼到糖瓜市了。”张之华说:“如果很多年前朴氏联盟就已经监视陆玉了,那景绮秋应该也参与了。既然她早就参与过了,她还用得着调查吗?”高峻山说:“苗婀娜的人、景绮秋的人和王智宽的人都没参与。有些还摇身一变,变成了“正义”的调查者。”黄逾明说:“下次再让我们参与这些,我们还是能躲就躲吧。”
虽然陆玉刚毕业时就曾在椰蓉市工作过几年,但是那几年疲于奔命,有些景点她都没去过,现在回来了而且又是迫于种种现实条件处于继续待业的状态,所以她终于可以慢下来认真看看这个城市。她去一个湾畔公园,在那条单行道上,看到一个不用化妆就自带荒诞喜剧范、有个狮子头的女性。狮子头站在那里,举着手机不停地捯饬她的头发。她的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她的狮子头,后置摄像头对着陆玉的必经之路,陆玉停下来等她捯饬头发。陆玉已经没耐心等下去了,狮子头却还在那里捯饬头发。陆玉走过后回了下头,发现她收起了手机,坐到了她身边的凳子上。
陆玉去超市的路上发现有个扮相滑稽的女生,头戴帽子,脚穿露脚背的皮鞋,她把手机举到了肩膀前上方跟脖子平行的位置。她看了一眼手机确信地低下了头看地面,缓慢前行,帽子遮住了眼,走路的样子像是雨后担心弄湿皮鞋。又过了几天,陆玉去一个园林。看到一个驼背年龄的猥琐老男人。老男人坐在凳子上,看到陆玉后猛地举起手机偷拍,仿佛陆玉随时都能张开翅膀飞走。拍完,老男人放下了手机。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觉得偷拍这种事不光彩,也或许是因为偷拍别人令他感到紧张,他猛吸了几口烟。出乎他的意料,陆玉没有飞走,于是老男人又举起了手机。陆玉转了个弯,又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男生,他躲在一棵圆圆的冬青后面,只露出摄像头进行偷拍。他可能是想看看照片的效果,于是端起了手机。男生端起手机后,瞄了一眼陆玉,他感觉端起手机也没什么问题,于是又用端起手机的动作偷拍了几张。
罗如云和以前跟踪过陆玉的几个人也在琢磨:“以前那些缺德事是李蓉凤和景绮秋一起做的,现在怎么成了景绮秋调查朴恩莲了?”椰蓉市的通信电子业比较发达,参与监视陆玉的人都懂点通信原理,有的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朴氏集团既做光纤又做监视器,他们让我们去监视陆玉,去偷拍、去跟踪,是不是利用我们给他们打掩护呀?”还有的人说:“这次朴氏集团的人没积极参与偷拍和跟踪。”罗如云说:“何止如此,景绮秋还要求我们把朴恩莲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她,我们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吗?以后在朴恩莲面前我们是叛徒,在陆玉面前我们是缺德鬼,在景绮秋面前我们是群傻子。”大家听了以后恍然大悟,他们说:“缺德事我们来做,好人他们去当。他们让陆玉回椰蓉市,这不是给我们挖坑吗?再让陆玉回糖瓜市吧,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们折腾出来,就让他们处理去吧。”
两个老太太一边跟踪陆玉,一边提醒陆玉。红上衣老太太说:“以前有个姓王的姑娘在椰蓉市上班,性格、模样、工作能力样样好。却被安排了些不好的男孩子,不好的工作,导致她的生活很不顺利。最后被逼到糖瓜市去了。”花围巾老太太随声附和:“那段时间好多去糖瓜市的,后来有的女孩破罐子破摔了,有的男孩子自甘堕落。”红上衣老太太又说:“椰蓉市夏天闷热高温,冬天湿冷刺骨。哪比得上糖瓜市好。”花围巾老太太说:“可不是嘛,来椰蓉市,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这种大声嘀咕的场景像极了以前陆玉在糖瓜市遇到的情况。陆玉听后心想:“嫌麻烦,去抱怨指使你们的人呀,我又不认识你们。这么无耻的跟踪我,嘴还不闲着。”
陆玉想起上次在椰蓉市时身边总是有很优秀女孩工作兢兢业业,生活却一塌糊涂,其中有一个还遭到粗陋男领班的骚扰。陆玉当时不明白那个没才华的男领班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底气纠缠有才且容貌姣好的女下属,现在看来是有某个组织撑腰呀。陆玉开始怀疑她在椰蓉市的时候就遭到过跟踪和监视,只是那时在这个充满新鲜感的城市里,她把太多注意力都放在到了创造美好生活上。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监视的呢?她再次陷入到回忆里。